第 97 章
沈默哲葉長安番外四

葉長安一直以來都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的生活裡沒有太多的掙扎和妥協,所以比之同齡的女孩子,葉長安單純,不世故。

但缺點就是,沒有經歷。

她大三的時候開始初涉寫手圈,過了一年已經憑著一本《夜長安》揚名立萬,在圈內站穩了腳跟,一步步往上。

葉長安的家庭是小康之家,父母的關係和睦,但並算不上有多相愛,反而是那種相伴到老的細水長流型,更多的是親情。

所以連帶著她的性格都有些矛盾。

她寫言情,所以她相信愛情,也憧憬愛情。她生在平常的小康之家,父母關係融洽,相親相愛,可惜那感情更多的是親情。她受著萬千粉絲吹捧,工作往來上,無論是編輯或者相關職業的人,總是對她抱著一絲小心和崇拜。可事實上,她的交友圈子很小。

以至於她原本平和的性格,這些年都磨成了淡然,又帶上了敏感,心思細如髮絲。

還不曾有人會對她說出那麼激烈的話:「要麼不顧一切拋棄它,要麼不顧一切擁有它。」

葉長安連著卡文卡了兩天,寫出的稿子都被她毫不留情的刪掉,塞進了草稿箱裡,再對著文檔,手指如同僵硬了般,再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她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上午做了決定,下午制定了旅遊路線,晚上通知家長和編輯,暫停一個月,去旅行。

她敲開了這些年一直和她保持良好關係的一個資深的沈默哲的粉絲,詳細地問了一次沈默哲電話裡說的那三個月,便沿著那點線索,把他之前去過的路線大略地畫了出來。

想了想,她點下保存,導入了手機裡。

她制定的路線就是按照沈默哲的來,因為並不具體,只有幾處地點可循,她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走遍。

做完這些,她整理了行李,好好地休息了一晚,出發去了火車站。

第一站離A市很近,她輾轉去了兩座城市,沿著那些青石板一一走過,終於明白為什麼旅行能讓人放鬆下心情。

因為只有那個時候,人才捨得放下一切包袱,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坐在橋頭看著碧波蕩漾,看著往來伐木,小船,便覺得那水鄉的水從心頭拂過,溫柔了歲月。

沈默哲的微博裡有這麼一句話:走過了這座城市,才恍然明白為什麼要擇城定居。這種安靜的只有自己,愛人和寵物的溫柔地方,適合一切文藝和纏綿。

那條微博還被不少粉絲誤解成了他已經有了合適的交往對象,那時候的葉長安也是這麼覺得的,可現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他了。

沈默哲有一站就是在X市,前朝古都。這裡歷史悠遠,一踏入就有種鐘鼎之聲悠揚遠去,遠處岱山起伏,和天邊連成一線,古都建築恢弘佇立,如一方神獸鎮守。

她沿著古街一路吃了下去,滿足得雙眼微瞇,就在路口的椅子上坐下,暗歎自己以前實在是在浪費生命。

回了酒店,她終於把多日來一直關機的電腦打開,用酒店的wifi登錄微博,報了一個平安。

長安等君來:好像突然能體會「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這句話了,的確很解壓。

一分鐘後,沈默哲回復並轉發:注意安全。

萬年不更一次微博的人,突然回復轉發編劇毫不相關的一條微博……

可惜的是,葉長安發完微博之後就乾脆地下了,打開文檔開始寫遊記。

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她去了西藏。

她的高原反應有些厲害,進藏的時候只能被人宰上一刀,花了兩倍的金額買了一小瓶氧氣。

西藏是真的很美,一眼看去,天很高,地很遠,一切的顏色明亮又清朗,只一眼便心曠神怡。

她提前定了青年旅社,因為並不是旺季,所以房間又空餘,並不擁擠。她所定的旅社是一家30左右年輕夫婦開的,對人熱情友好。

葉長安第一天到西藏的時候因為高原反應便只留在旅社裡休息,而這一天她也沒有閒著,惡補西藏旅遊攻略。

因為時間充足,她哪裡都走了走,轉了轉。

以前只從圖片上,或者電視上看見過西藏的風光,但真的身臨其境,會深深迷戀上這種感覺。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是畫裡出來的一般,美不勝收。

這是葉長安從未踏足過的世界,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並不順利,甚至於在西藏的這一路都有些磕磕絆絆。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這個地方的喜歡,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她發現,她有些不想走了,並且已經足夠適應環境。

去納木錯的時候,她和幾位遊客一起拼車,回來時天都黑了,後排坐著的兩位小情侶不知道為什麼吵架了,正在和對方賭氣。

她靠在窗口,聽著女孩子發脾氣的聲音,卻緩緩地笑了。

下車的時候那個女孩子不小心碰到她,轉頭對她笑了笑。葉長安微微頷首,整張臉越發柔和。

隔日出門的時候,在餐館碰上,那女孩子大著膽子坐到她身旁,笑瞇瞇地伸出手來:「你好。」

「你好。」她輕輕的握住。

因為交友圈子小,加上工作原因,其實葉長安並不善交際和言辭。可這將近一個月的旅行,她在路上會碰到很多次例如:「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這條路怎麼走」這種需要主動靠近問話的時候,也會碰到風水相逢,偶爾搭把手幫忙,看護一下行李,或者拼車時各種千奇百怪情況下的「謝謝你」。

這種被感謝被接納被喜歡的感覺,很不同。

那女孩子和她聊了片刻便打開了話茬,她是個很活潑開朗的女生,沒一會就大大咧咧地問起她:「你怎麼一個人過來啊?工作壓力大需要散心嗎?還是感情不順利需要解壓?」

葉長安仔細地想了想,彎唇笑了起來:「好像都有……」

那女孩子也笑起來,繼續問道:「你是什麼工作啊,我還是在校大學生,但是我修心理學,沒準能開導開導你。」

葉長安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我是文字工作者。」

「作者?編劇?翻譯?」她想了幾個,又細細地看了她一眼,「那感情呢?像你這樣的人,也會遇上感情上面的煩惱?」

葉長安這會聽出來了,她不過是想知道她的故事解解悶而已,順便「開導」。但在這個地方旅行的人,都不乏時間,她也不急,就坐在那一片陽光下,輕聲說起自己的感情。

詞藻並不華麗,很簡單地敘述了一遍,卻聽得那女孩子雙目圓睜,「很多人都會遇上這樣的感情問題,暗戀,不同世界。」

葉長安點點頭,心緒卻格外平靜。「他前不久告訴我,有些事情是需要不顧一切的,要麼拋棄,要麼擁有。你覺得……我該如何?事實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知道我的喜歡。」

這下子那女孩子也犯了難,良久才說道:「其實這是我第二次和我男朋友來西藏,這一次來,是約好了分手的。我們是異地戀,中間隔著很遙遠的地方。我走不進他的圈子,他也走不進我的圈子,我們相識在這個地方,也在這裡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他……」

她的眼底也染上了憂愁,眼睛卻很明亮。

「其實跟你的感情經歷有些相似啊,我和他不止是世界不同,還有很漫長的距離。我努力想融進他的世界裡,可我有時間,卻沒有心力。那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身邊有太多我不認識的人,所以我們的感情過了熱戀期便很不穩定。

年輕女孩子的戀愛觀似乎都有些不顧一切,只要喜歡,好像什麼理由都冠冕堂皇。我也以為我和別人不同,我絕對可以做到守著他,但只兩年,我們在一起兩年……還是我退縮了。」

葉長安側目去看她,她眼底泛起細碎的淚光,在陽光下耀眼如水晶,灼然生輝:「我父母知道他,很不同意。他不能放下那裡的一切,我也不能不懂事地拋棄所有就去追隨他。有個人說過,感情用事有時候會悔不當初。既然世界不同,又只有一個人用情至深,還是退居防線以內最安全。否則,飛蛾撲火奮不顧身地相愛了,徒留時光踐踏後,只有你一個人痛不欲生,抱著那回憶,走不出來。」

葉長安像是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眼。那女孩子的男朋友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了,眼底也有水光,就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對上她的目光,這才抿著唇對她笑了笑,「麻煩你照看她了。」

葉長安搖搖頭,「不麻煩。」

女孩子已經擦乾了眼淚,轉身看見他時,又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混蛋,你偷聽了多久啊。」

葉長安把兩個人的嬉鬧看在眼裡,心裡越發的酸澀,明明他們是相愛的,即使這樣,都難以相守。那她這麼深的感情,如果不顧一切的投入了,不能得到他的回憶,是不是等待她的就是粉身碎骨?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渾身一個哆嗦,寒意遍佈。

三個人湊成一桌吃了頓晚飯,分道揚鑣之際,那個女孩子問她:「你還要在這裡停留幾天?」

「還有五天。」

「我們也是,要不要組隊一起?」

葉長安看著年輕男孩子寵溺的笑容,搖了搖頭,「不了,遇見便是緣分。」

******

葉長安是聽著佛音一路踏進了佛堂殿內,風有些大,經幡隨風飛起,旋轉,又落下。

殿前灑滿了陽光,暖融融的。可往裡看去,卻因為長時間的光亮並不能適應,除了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就是眼前一陣青黑,還伴著一陣陣發暈。

有幾位喇嘛正在誦經,並不是葉長安能聽懂的語言,但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之後,便喜歡這種梵音。

西藏這種地界,本身就帶著一層聖潔的光,她身處此地,聽著誦經,心境便格外平和。

站了片刻,她抬步跨進門內。殿內有好幾個遊客,正輕聲說著話,她一個人邁進殿內,悠閒地四處打量。

她來這裡之前,被人交代過,遇到佛,不能隨意下拜。

所以看著這些古銅身的佛珠,心裡敬畏著,便默念幾聲「南無阿彌陀佛」,想著心意到了應該就好……

殿內有些冷,她站了片刻,就準備出來。側目看見門口正準備進來的兩個人時,微微一愣,隨即感歎的確是和他們有緣分。

但見兩人並未看見自己,她也沒有出聲打擾,微微側身,和他們擦肩而過。

走出了殿堂,正好又是一陣大風,經幡翻轉著,被那大風吹得鼓起來,發出撕裂一般凜冽的聲音。

她站在暖陽之下,耳邊是喇嘛誦經的梵音,心裡一點一點就被浸濕了。

她想,自己已經有答案了。

回到旅社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她吃過飯,拎著筆記本坐到旅社一樓。就在那一片陽光下,開了電腦上線。

旅社的wifi有些不穩定,網速有些慢,還會時不時掉線。

編輯約了她看出版書的封面,讓她務必上線一趟。

她慢悠悠地上了線,看見討論群裡除了編輯的QQ號之外,還有蘇曉晨的時候,揚起唇笑了起來。

蘇曉晨剛睡下沒多久就被編輯拉起來和長安交流封面,眼皮都睜不開,「快點看,看完我要去睡覺,困死了。」

葉長安和蘇曉晨合作過很多次,從蘇曉晨剛開始接活的時候,便一直保持合作關係。

通常,她的書籤出版時,編輯都會問她,「有沒有合適的美工人選?」

葉長安都會打下三個字:「蘇曉晨。」無一次例外。

葉長安看過封面之後,很乾脆的回答:「沒問題,你去睡吧,少熬夜。」

蘇曉晨一身的賤骨頭,這會又不是很睏了,打了個哈欠立刻精神了點:「長安你現在在哪裡啊,最近微博也不經常更了,都圈不到小夥伴玩耍了。」

「在西藏,明天就動身回去了。」

「那回來了咱們聚聚,我有些事情想要當面八卦下……嘿嘿。」

葉長安疑惑了下,正好打開微博,看見那麼多信息,眼睛都直了,點開一看……整個人都石化了。

她剛看完沈默哲的艾特,還未來得及回復,無線便虛弱得把她踢了下去。

等了十分鐘,她這才重新上線,解釋道:「抱歉,這裡無線並不好,剛才掉線了。」

蘇曉晨沉默了良久才道:「……真的不是心虛麼。」

「如果你和你夫君蜜月要來西藏,我一定會很詳細地寫上旅遊攻略。到時候紅包我就少包一點了。」

蘇曉晨頓時害羞了。

聊了片刻,蘇曉晨終於打算滾下線去補充點能量,再好好睡一覺,手指落在右上角的XX上,遲疑了片刻,又落下一句:「感覺你這次離開不怎麼開心,現在是一種痊癒的感覺……長安,認識那麼久了,雖然不瞭解你的全部,但也知道你的性格。無論開心與否,自己最重要。男人能讓你高興,那就在一起。男人讓你不高興,就不要勉強。」

葉長安愣了一下,並未回答。

整個聊天框就這麼安靜了下來,良久,葉長安才說:「你說的對,這一趟,我痊癒了。」

蘇曉晨卻心抖了那麼一下,隨即漫上的便是淡淡的心疼。

葉長安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她一直知道,但她瞞得嚴實,她並不知道是誰。但想也知道,喜歡到深入骨髓的那個人,要被她生生割捨,那該是怎麼樣的痛。

她在心裡給他築了一座幾年的城,小心安守,並不逾距,就默默地喜歡,默默珍藏。但直到有一天,城裡的那個人推開窗戶對她笑了笑,她終是不由自主打開了城門,走了進去。

但城牆太高,她始終只能仰頭遙望,到最後,脖子酸了,眼睛累了,心也要丟下了。並不是自己願意,而是不得已。

因為再邁前一步,也許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葉長安並不想他有一天因為她而困惱,哪怕是蹙一下眉,都不可以。

她對沈默哲的縱容,就是這麼毫無理由,又理直氣壯。

無線沒上多久便再也上不上去了,葉長安折騰了片刻,還是抱著電腦去問店家。

女主人正坐在櫃檯後面整理紙頁,見她過來,笑了笑,用不怎麼標準的普通話問她:「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無線上……」話未說完,她的目光落在女主人抓著的紙頁一角,說不出話來。

女主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張明信片的背面,落了些灰層,「沈默哲」三個字卻清晰地闖入嚴重。

「這個是親筆簽名喔。」女主人得意地笑了笑,「沈默哲曾經也入住過我的旅社,臨走前我給他一筆勾銷了旅費,換了很多簽名……」

葉長安看著那三個熟悉的字體,腦海中卻只有兩個字——好巧……

真的好巧。

回去的車站,葉長安又看見了那對情侶,正坐著等車。女孩子一眼看見了她,朝她揮了揮手。

葉長安一笑,走了過去。

那女孩子替她留出一個座位來,興高采烈的:「我就知道如果你是今天要走的話,我一定會遇見你。」

「你們也要離開了?」

「嗯,是啊。他要回學校弄論文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們走到這裡也差不多了。」她笑瞇瞇的,並未有一點不捨的樣子。

葉長安若不是那天看見她哭得那麼絕望傷心,怕是也不會知道這一場他們的分手之旅到底有多痛。

她笑了笑,看了眼兩個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女孩子把手裡攥著的平安符遞給她,「我去求來的,我很喜歡你。」

葉長安怔了一下,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過來,妥帖地放在了背包夾層裡。抽出手時,手裡拿了一本《夜長安》和一隻黑筆。

她把書擱在膝頭,快速地留下一句話,猶豫了一下,還是簽上了自己的筆名,這才遞過去,「我沒有買什麼紀念品,身上唯一能代表我的,大概就是這個了,送給你。」

女孩子驚喜地看了眼扉頁,「哇塞,是《夜長安》的典藏版啊,我想買的時候都售空了,新的還在補貨,我一直沒買到,謝謝你啊。」

等葉長安上車之後,女孩子這才翻開書頁,扉頁上是一串清秀好看的字體——有時候,真的需要勇氣不顧一切一次。祝願你。

落筆:長安等君來。

女孩子膛目結舌,拚命地拍著男朋友的手臂:「是是是,是《夜長安》的作者!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是她!」

夜長安回到A市已經是兩天之後,她從車站出來之後又停留了一下午,這才坐飛機直達A市。

因為那個女孩子的平安符提醒她,她需要帶紀念品回去——

回到A市休整了一天後,她這才提起精神來,上了微博。

長安等君來:這一個月走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也相遇了一段和我很相似的感情。西藏的確是個洗淨心靈的地方,我聽著喇嘛誦經,聽著入耳平和的梵音,雖然覺得放下永遠比拾起難,但終究還是膽小的不願一試。謝謝那個告訴過我,要麼不顧一切拋棄,要麼不顧一切擁有的人。

發完這一段,她又斟酌著給沈默哲發了一條短信。

我回來了,感謝你之前的開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挺喜歡你的,嘿嘿。

沈默哲看見那條短信時,彎唇一笑,還沒等他回復,他經紀人就一臉便色地把手機遞了過去,說道:「要不然我給你放個假吧……」

沈默哲側目看去,那笑容立時僵在唇邊。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突然就有些頭疼,再看手機裡收到的那條短信,頓時覺得可笑無比。比這感覺更糟糕的是,他現在……

沈默哲閉上眼,輕歎了一口氣,「我還需要你給我放假嗎?」

沈默哲的經紀人看了眼他打著石膏的手,笑得幸災樂禍,「不需要了,反正《夜長安》殺青了,你又是患者,自己隨意就好。」

沈默哲咬牙切齒地命令道:「那麻煩你,現在就把我送到葉長安的樓下,我有事,必須要和她當面談談。」

「不要太激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