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吧。」
站在康復中心寬大的落地窗邊,萊昂凝視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次由蟲人引發的混亂已經平息,可造成的後續影響卻依舊在持續發酵中。不斷有受到驚嚇的匹配者被送進治療室,等在門口焦躁不安的是他們的伴侶和家人,有人在沉默,有人在怒吼,躁動的情緒不斷的蔓延,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醫療官艱難的穿行在人群之中,要是沒有安全部的警衛在維持秩序,整個醫療中心都亂成了一鍋粥。
可想而知,即使是李熾能成功逃脫議會的質詢,普通民眾的憤怒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不過這些瑣事,統統都和萊昂沒有關係,他現在只是奉命來探望病人的。
「應該沒什麼事。你畢竟不是一般的人。」
等了許久都沒有回音,萊昂索性自己說出了答案。他的聲音平靜冷漠,沒有一絲感情的起伏和波動,彷彿病人是死是活,他一點兒都不關心。
不用問,他其實也心知肚明。畢竟敲昏路芒的那一下重擊,是他親自下的手。當時路芒的情況不算太好,他出手雖然重了一些,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舒飛科教授畢竟受傷被送到醫院檢查治療,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他才不會傻到承認自己是想快點解決麻煩,好盡快和心上人聊天,這才下狠手的呢。
萊昂是外防軍官,在李熾和安全部的工作人員到達之後,他身為臨時指揮官的工作就徹底結束了。本來他想藉著這個機會,再和許微秋說上幾句。誰知護花惡犬眼神兒好的很,巴巴守在她身邊一點兒都沒放鬆。
李熾雖然在全力指揮善後,難得還能分神出來防他,讓他沒有絲毫的可趁之機。
剛巧這時候,老施倫貝格的通訊進來了。老頭子剛剛聽說舒飛科教授在這次騷動中被蟲人擊傷,對這件事很是重視,一定要他立即趕去a區醫療中心貴賓病房探望情況。
首都星醫療中心的貴賓病房,這是僅向帝國內部的特權階級開放的地方,即使是再有錢,沒有身份也是進不來的。
病房的牆壁上安裝了各種醫療器械,可以隨時全方位監控病人的各項生理指標。每個房間都是專屬於個人所有,有專門的醫療組負責跟蹤治療,從生到死,病人的一切數據都將記錄在案,形成完整詳細的醫療檔案,以備主人隨時翻閱。
此時,寬敞的房間內寂靜無聲,和外面的混亂彷彿是兩個世界。
路芒躺在寬大的病床上,修長的四肢佔據了大半的空間。他一動也不動,只有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安靜的像是沒有生氣的玩偶。他白皙的手臂搭在眼睛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形狀優美的嘴唇,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那一下下手真狠。」
他喃喃的說道,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彷彿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絲毫聽不出來他就是這暴力之下的受害者。
「當時如果我不動手,你很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你自己很清楚吧,這裡沒有可以輸入你身體的血液。」
萊昂沒有回頭,他背對著路芒,淡淡的說道。
」死掉也不錯。這樣還能省去很多麻煩,我應該會得到安寧吧。施倫貝格,你知道的,我最近越來越沒辦法控制他了。」
聽他這麼說,萊昂這才轉回身。他快步走到路芒的病床前,伸手拉開路芒遮住眼睛那隻手臂,果然看到了那一雙波光漣灩的棕眸。
他的眉頭重重的皺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的嗜血傾向不是已經控制住了麼?」
路芒苦笑了一下,他攤了攤手,什麼也回答不了。
因為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舒飛科教授身份特殊,有些事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所有的情況都由老施倫貝格直接掌握。可是路芒身體中有第二個人格的事,萊昂很早就知道了,老爺子在這件事上不但沒有隱瞞他,還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路芒。可是這些年,那個「他」很少出現在人前,萊昂以為路芒已經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了。
「他」一直在沉睡,直到今天之前,「他」都不曾醒來過。
萊昂不再說話。他伸出手指,輕輕翻開路芒的眼瞼,路芒也不反抗,乖乖的就這樣任由他查看。
那是一雙精緻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沿著形狀優美的弧度生長,一直延伸到眼尾,乍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樣。可是如果再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圓圓的瞳孔中間有一圈金色的光圈,光圈中帶有一道細細的豎紋。眼波流轉間,光圈也微微晃動,豎紋微微開裂,忽大忽小的像是瞳孔之中的一個缺口,帶起一道道金芒。
忽然,那缺口猛地變大,瞬間蔓延到了整個瞳孔。隨之而來,是路芒整個氣勢上的變化。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中不再是慣有的誠懇,反而帶了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彷彿鑲著些小鉤子,有意無意的挑動人心底裡那根敏感的神經。
現在的路芒,只要和他對視片刻,一顆心恐怕都會被勾著走了。
「你的手可真黑啊。敲的我現在還感覺頭暈暈的呢。」
路芒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黯啞,帶著微微的委屈和埋怨。
「你怎麼又出來了?」
萊昂皺了皺眉。
這麼短時間的頻繁發作的情況幾乎從未發生過,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讓舒飛科出來,我有事情要問他」
「你問我也是一樣的啊……」
他扁扁嘴,食指撥弄了一下擋在眼前的他頭髮,用哀怨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人。
「還是……你有了新歡就想不管我了?」
此話一出,房間裡頓時一片安靜。
萊昂不動聲色的退後兩步,嘴唇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神態自如,絲毫看不出異樣的走到一邊的沙發上,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你還有時間說這些沒用的?說吧,這次出來是為了什麼?」
「為了許微秋啊。」路芒看似漫不經心的回答著,一邊暗暗用餘光觀察萊昂額反應。
他果然滿意的看到了萊昂瞬間變了臉色。
「你怎麼會知道的?」
難得看到萬年不動如山的男人失了沉穩,美人版路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我怎麼知道是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問了。你只要記住,我在總比那個舒飛科要對你有利的多。」
「你想要做什麼。」
萊昂警惕的問他。
路芒從容的站起身,緩緩的走到萊昂的面前。他原本修長瘦弱的身體瞬間迸發出強大的威壓,竟和萊昂鬥了個旗鼓相當。
他直視著萊昂的雙眼,精緻的臉湊到銀髮男人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隨即就很自覺的退開到幾步外,等著對方的回應。
萊昂沉默不語,似乎內心十分掙扎。路芒悠閒的站在一邊,他也不催促他,只是靜靜的等著他做出決定。見萊昂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頓時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樣就對了嘛,咱們這是雙贏,你能如願,我這也算是你重傷我的賠償。那一下打的太重了,弄得我現在頭還在痛。」
「我先說好,違背帝國法律和倫理的事我不會去做的。」
萊昂昂起了頭,鄭重申明了自己的立場。
「當然不會,我這麼做對自己有什麼好處?」路芒輕笑了一聲,低聲回答著,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但願吧,陛下。既然這樣,請恕屬下還有雜事,這就告辭了。」
這下可觸碰到了路芒的逆鱗。他瞬間就變了臉色,一把揪起萊昂的衣領,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裡面擠出了一句話。
」陛下?你們還是叫那個舒飛科去吧。記住你答應過我什麼,否則……」
他忽然鬆開了萊昂,不再說下去,只是指了指門的方向,示意萊昂離開。
萊昂向他微微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房間。他雖然嘴上叫著陛下,語氣裡卻沒有一點兒尊敬的意思。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路芒形狀優美的嘴唇微微的撇了撇,眼中的金光閃爍不斷。
他有恢復了那副嬌弱優美的模樣,似乎剛才的暴怒只是一場幻覺。
這些發生在醫療中心的事,許微秋統統不知道。
她現在也有一場硬仗要打。
從購物中心回到家,李熾的臉就拉的老長,看她的神情各種古怪糾結,偏偏一句也不說出來。
看來,這是等著自己主動開口呢。許微秋暗暗的揣測,
這位大爺現在忽然變得很彆扭。明明心裡已經開鍋了,還非得端著一個架子,一副這可不是我逼你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二期到了。許微秋對付這種傲嬌的小青年很有經驗,該給台階的時候必須給台階,千萬要順毛摸,硬碰硬他是真會和你槓上,絕對是得不償失的。
於是她給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又給李熾準備了一杯他最喜歡的復合飲料,恭恭敬敬的端到了二樓公共區的茶几上,示意李熾一起坐下聊聊。
「這是什麼?」
李熾看到她那杯散發著清香的飲料,頓時被勾起了好奇。他拿起杯子,很自然的喝了一口,動作快的讓許微秋想阻止都來不及。
剛喝到嘴裡苦苦的,口感一點兒都不好。李熾皺了皺眉,勉強把那口茶嚥了下去。可不到一會兒,他又感覺到嘴裡有微微的甘甜,那味道清新明快,沁人心脾。
嗯,還不錯。
他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接連喝下了幾大口。很快,一杯熱茶就見底了。
「那是...我的...」
她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就眼睜睜的看著李熾把那一杯茶水都喝進了肚子。
許微秋看的都傻了。李熾在她面前總是一副心思莫測的高傲貴公子模樣,即使是最一杯白水,為了保持他的優雅風度,他也會一口一口的慢慢喝掉,什麼時候看到他這樣子的牛飲過。
難得他這麼不顧自己的形象,看來這種茶還真是對他胃口。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個世界的原料製作的飲品,能得到土著的捧場,她心裡非常有成就感。
可是看他這麼喝,她又有種隱約的不祥之感。
自己喝是沒什麼事啦,不知道外星人能不能夠喝啊?!
李熾似乎真的很喜歡這種飲料。在喝掉了第一杯之後,他又讓許微秋再倒了一次。
「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許微秋有點擔心,她仔細的觀察著李熾,生怕他忽然出現什麼異樣。
「沒什麼啊,我覺得很好。你有這樣的好東西以前怎麼不拿出來?」
李熾疑惑的看著許微秋,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副忐忑的表情。他不就是用她的杯子喝了她的飲料麼,他們都是好朋友了,有什麼好計較的?
不過,這種散發著奇特香氣的水真的很好喝,總覺得身體都被淨化了。
他見許微秋磨磨蹭蹭的似乎不太情願,誤會她是捨不得寶貝,於是他很大方的說:
「別那麼小氣嘛。你看上什麼東西,只要我能買得起,你就直接說吧,我一定滿足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許微秋只好又給他倒了一杯。這次她謹慎多了,茶水其實只夠杯子的一半。李熾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暗暗發笑,他也不再那麼著急的灌下去,而是一點一點的小口品嚐,享受著由苦回甘的愉悅。
一口,兩口,三口。
隨著茶水的不斷流下,他感到渾身都開始漸漸發熱,體內的能量一陣陣的激盪,彷彿是漲潮的海浪,一波一波的衝擊著理智的那根弦。身體中的每個角落都有火苗在燃燒,大量的汗水滲出了皮膚,沒過一會兒,他的外衣就被濕透了。
他搖晃了一下,隨即就倒在了沙發上,滿面通紅,額上的青筋根根迸出,神情猙獰可怕,彷彿是在忍受著劇烈的痛苦。他瞪著許微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好容易才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
」這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