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餘音

「再等一會兒吧,等過了安檢我們就立刻返回首都星。」

戰鬥機甲的通行道和民用運輸飛船是相互分離的,原本是各走各的,互不干擾。只是拉尼諾夫現在處於交戰階段,需要送走的傷員不可計數,所以原本戰鬥機甲專用的通道也被臨時徵用了。

「阿熾,你來的時候,知不知道第三活動室那裡的情況?」

許微秋看著舷窗外長長的隊列,心裡沉甸甸的。他們都是幸運的,即使要等待也終究算是平安了,還有許多人就這麼永遠的留在了那顆星球上,再也不能離開。她想起第三活動室裡的迎新會。那些自信驕傲的男男女女,那些幾分鐘前還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瞬間消失在那場爆炸之中。

雖然她不認識那些人,對進化促進會也沒什麼好感,可是錯的並不是他們,都是些無辜的受難者,卻死的如此慘烈,她覺得無法接受。

「當時在場的人,除了幾個進化促進會的骨幹,剩下的全部都罹難了。」

李熾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的回答道。

「軍部的人到達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屍體都燒的不成樣子,已經沒辦法一一核對。我們的人把這些遺骸都收集了起來,準備送回首都星進一步檢測基因信息,最終才能確定每個人的身份。」

說到這裡,李熾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不過,他最後還是開口說道。

「裡面的許多具遺骨,或多或少都出現了蟲化的形態。這件事已經不是帝國大學能夠處理的了。拉尼諾夫的事情平息之後,帝國議會恐怕會提出全面檢測個人信息的動議,所有和進化促進會有關的人都必須接受強制檢測。」

許微秋點點頭,她當然聽明白李熾話裡話外的含義。

進化促進會的成員出現了蟲化的現象,那帝國境內頻繁出現的蟲人事件就解釋的通了。帝大在帝國的地位超然,進化促進會更是被科學派捧成了改變民族命運的先鋒。除了這麼大的醜聞,保守派不抓著機會反擊就是傻子了。

爬的有多高,摔的就會有多狠。不管出沒在首都星的蟲人是不是進化促進會傑作,這盆髒水它可是要受定了。

「你不怕我是蟲人?」

許微秋轉過頭,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的異常他一開始就察覺了。那時候他們彼此防備,相互算計,表面上演的有多親近,私底下就離的有多遙遠。可她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算計著防備著表演著到了今天,身為安全部的高官,保守派的中堅,李熾竟然會告訴自己這些。他這樣做,是在提示自己要做好準備,也想給自己打一個預防針。

她同樣沒想到,自己可以這樣輕鬆的問出這樣敏感的問題。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都覺得彼此可以信任了?

「怕,怎麼不怕啊。」

李熾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喃喃的說。

「可又能怎麼樣呢?」

他凝視著許微秋的雙眸,墨綠色的眼瞳中清晰的映出她的面龐。

「曾經有種說法,蟲化才是珀蘇人進化的正途。」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不能承受的沉重。

「促進進化的是源晶,而源晶則來自於原蟲一族。比起我們,原蟲的基因才更加適合源力。所以......蟲化的人,往往利用源力的效率也會更高。」

「就是因為這樣,帝國才會分裂。當初支持進化的那部分人出走建立了新的國家。剩下來的人,還維持著珀蘇人僅剩的尊嚴。」

「我們是這裡的主宰,可是卻不如一群蟲子進化的完美,這簡直就是□□裸的羞辱。」

「可是現在,有些事,再也遮掩不住了。」

許微秋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講述。他們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渲染出親暱曖昧的氛圍。卻又因為這話題的沉重而消減了許多。

如果拉尼諾夫沒有接受那個神秘的委託,他就不會遇上安菲,也得不到源晶。如果他得不到源晶,珀蘇人就會沿著之前的道路,一代一代繁衍下去,慢慢的建立著自己的文明。

如果不改變道路追求進化,也就不會有匹配者制度,那李熾父母的悲劇,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

一個人做出的選擇,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這樣何其殘忍。

「檢測完畢,請df3084號飛船離港。」

馗王的通訊器中傳來了安檢通過的消息,打破了室內旖旎的魔咒,也驚醒了即將唇舌相連的兩個人。

許微秋猛地向後退開,本能想要來開和李熾的距離。可是她光顧著尷尬,一時忘了自己的左手受了傷,驟然挪動一下竟然痛得鑽心。

「又碰到傷口了吧!」

李熾連忙湊上前,輕輕的將她抱回到醫療艙內放好,有又小心的將她受傷的手臂做了一個檢查。

「你得小心點,骨頭錯位弄不好就容易長歪了。到時候你一隻手長一隻手短可就出笑話了。」

他半開玩笑的責怪道,倒是引來了許微秋一枚大大的白眼。

又檢查了一次,確認沒有問題,李熾這才小心的放下醫療艙的頂罩。

「睡吧,一覺醒來,我們就到家了。」

在他低沉的聲音下,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許微秋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在地球的時光,夢到交房拿鑰匙的喜悅和期待,夢到熬夜加班時的疲憊。

然後,她穿越萬千星辰,來到這個充滿危機的地方。從開始的舉步維艱,到鋌而走險,再到心有成算,一步步走過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接下來要走去哪裡,她不知道,只想盡力的好好生活下去,即使不能回到那顆藍色的星球,也不能糊塗的走完。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地球的事了。囤積的那些地球產品,大部分都還堆放在李家的地下倉庫。等到她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可能那些只能作為紀念品,讓她有機會緬懷一下千億光年之外的故鄉。

許微秋......許微秋......許微秋......

這個聲音,似乎很耳熟。

對了,是花椒。

許微秋知道自己睡著了,可是她卻怎樣都醒不過來。

最後的意識中,花椒的聲音始終縈繞在耳邊,一聲一聲,只是在呼叫著她的名字。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首都星的清晨。她的左手已經被包紮完畢,創口上冰冰涼涼的,不知道是塗了什麼藥水,感覺十分的舒服。

李熾的家裡依舊是那個樣子,乾淨整潔,就連她之前住的房間也被很好的整理過了。桌上有他留下的字條,雖然只是簡單的寫說是要回拉尼諾夫,可他是去做什麼她心知肚明。

打開光屏,到處都充斥著帝國大學的新聞,帥哥主播慷慨激昂悲憤欲絕在痛斥蟲人的不地道。28名匹配者啊!!就這麼一下子給炸沒了,就算蟲人繁殖率高一些,可是匹配者也不是隨處都有的石塊啊!!

這絕對是對帝國發出的戰爭挑釁,是挑釁!!

他倒是提也沒提那些罹難的待婚者,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

許微秋將光屏調整成投影模式,走進廚房,準備給自己找點兒吃的。

萊昂剛剛發來了消息,詢問她的傷情,還說海因裡希已經恢復了,有時間他們準備一起來探病。

王小明和路芒倒是沒什麼消息。

「舒飛科教授,請問您作為這場災難的倖存者,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呢?」

聽到熟悉的名字,許微秋馬上轉過頭來。

果然是路芒!

是的。

許微秋確定的很,這個在光屏裡侃侃而談的絕對是路芒。只見他帶著厚重的眼鏡,穿著白色的研究服,說話一板一眼的,看上去倒是一副專家的樣子。可是在鏡頭交錯的瞬間,許微秋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金色光圈。

看來水清清倒是沒有說謊,他們果然睡了一覺就沒事了。

「帝國大學對於學生自治的社團應當適當加以管理,而不是放任自流。有些實驗在沒有導師的指導下並不適合學生自己完成。我說的不僅僅是技術方面,還包括學術倫理方面。我們培養的研究人員必須有基本的職業道德,必須有所畏懼。否則將會是一場即將到來的災難。」

路芒說的慷慨激昂,一邊的主播也不斷的點頭,儼然已經成為舒飛科教授的忠實擁躉。

雖然還沒有官方的新聞發佈,但消息靈通的人已經知道了進化促進會會員部分蟲人化的事。現在整個帝國大學都人心惶惶,除了擔心拉尼諾夫戰役的結果,還要參加全員的身體檢查。進促會在每學期開始的時候,都會徵集受驗者並採集個體的基因信息,這本來是件大好事。可是現在,人人都談進化色變,聽說有些受驗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出現了蟲化的現象,這簡直就是防不勝防!

進化促進會副會長馬潞已經在接受安全部的調查,餘下倖存的會員也被控制起來,下一步要怎麼處理,還要看安全部的調查結果。從議員們黑沉沉的臉色來看,恐怕這件事的牽涉範圍大的可怕。

好在,許微秋因為剛剛報道一天,所以並沒有在公佈的人員名單上。不過她倒是在上面還看到了柔絲的名字。可奇怪的是,水清清的那位得力助手南領隊,公佈的名單上卻沒有。無論是名字還是姓氏,都沒有一個和他挨得上。

奇怪,南領隊到哪裡去了?

不過,這也不是她應該操心的事情,現在帝國大學已經停課了,什麼時候恢復還沒有消息。想起自己在艾格尼絲密室中得到的那些資料,許微秋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了。

到底,教授在研究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