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在側,春水倒影,眾女娉婷。
一眼望去滿園鶯鶯燕燕,花紅柳綠,好不熱鬧。
當丁大家來到眾女子面前,一侍女鼻孔朝天,「你們這些女伶,丁大家在此,還不過來行禮?」
這伶人圈子講究一個禮數,尤其敬重頂尖的紅牌女伶,眾女伶只好不情不願的上前行禮。
下一刻,丁大家的聲音卻傲然道,「小紅,在染公子的面前莫要失禮,讓她們散了吧。」
那名叫小紅的侍女忙恭敬地躬身,接著道:「還是丁大家說的是,你們還不走開?」
這二人自命不凡一唱一和,讓眾女伶們面面相覷。
蘇墨淡淡的看了丁大家一眼,憶起前世,記得丁大家大紅大紫了半載,在金虞堂的舞台上猶如曇花一現,看來她的銷聲匿跡與她的囂張性情大有關系。
而在丁大家落座之後,目光在不知不覺中,最先掃過對面畫舫中的藍衣男子。
此刻,她俏麗的美眸望定了男子,見對方端著酒杯的姿勢都是那般的優雅,偏偏只凝視著眼前書冊,姿態又是那樣的疏離冷漠,不由心中突突而動。她雪白的貝齒輕輕咬著惑人紅唇,一雙秋水剪瞳帶著盈盈期盼,甚至還有一股莫名的哀怨。
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她把愛慕之意已經深深的刻在了臉上。
蘇墨纖手把玩著一縷青絲,昂起潔白晶瑩的面龐,心中已經有些同情她了。
有些時候,該肖想的可以肖想,不該想的東西,絕對不能去想。
否則……會很慘!
女人,有時候還是現實一些的好!
就像蘇墨來到這裡的目的很現實——只是賣船。
當然,她亦有第二個目的,則是希望自己能與金虞堂進一步拉近關系。
她前世就知道染公子的身份很不尋常,此人是金虞堂堂主,更有諸多的隱秘身份,何況前世她的純陰身份暴露後,對方是少有幾個沒有參與爭奪的男子之一,這樣的男人讓她倍感安心。當然,倘若她能與金虞堂更久遠的合作,金虞堂自然是她強而有力的後盾。
所謂的第二步計劃,就是讓金虞堂開始重視自己。
但是若想得到對方重視,必須要讓對方了解自己的價值。
想了想,她知道前世這個時候,丁大家還有最後一場演出,從此便會銷聲匿跡。
可見金虞堂對丁大家很不滿,非常不滿,所以這個結果是必然的。
蘇墨索性做個小人,讓丁大家成為自己達到目的的腳下踏板。
當然蘇墨需要做的並不多,只要露出真容,出現在染公子與周先生的面前即可。她相信任何一個男子看到自己都會覺著是傾城妖姬的不二人選。
不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那東風便是丁大家。
但見丁大家挺直胸膛,坐在軟榻上,目光一一掃過一眾女子,毫不客氣道:「周先生,這些就是你選來飾演妖姬的人選?」
周先生沒有好氣的掃她一眼,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侍婢立刻尖聲嘲諷道:「這些女人根本就是庸脂俗粉,連丁大家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丁大家眸光凜冽,「不錯,星辰豈可與日月爭輝?」
眾女伶們則垂著眸子,心中已忿忿然。
幾個膽大的女伶瞥了一眼丁大家,故意道:「有些女人雖然是前輩,但也不是數一數二的,就算我們不怎樣,但是方才那個姑娘卻是堪稱絕色,遠比她強多了。」
「是啊!那個女子就完全可以替代丁大家做為妖姬的人選。」
「不錯,我也是這麼覺著!」
丁大家坐在那裡慢條斯理的品茶,聞言一怔,立刻側眸一瞧。
雖然不願承認,但不遠處的女子的確是氣質妖嬈,絕色艷麗,風華出眾,嫵媚中有種清雅的貴氣。衣衫在風中輕盈翩舞,妖嬈絕美的身影美輪美奐。
她暗自抽了口冷氣,沒想到這世上果真有如此妖媚的人物。
丁大家在蘇墨面前立刻如星辰遇到天河輝光,又如沙礫遇到了和氏璧,黯然失色。
當一個絕色女伶發現其他女人在外形上遠勝過自己時,心中頓生妒忌,目中的惡毒也就流露出來。
她認為金虞堂千方百計找來這樣一個女子,是故意要給自己一個難堪。
於是,她寒眸半瞇,「你們懂什麼?以為妖姬這角色只是跳一曲舞蹈那麼簡單?可不是長得美貌,徒有其表就可以做到,一個眼神若是做不到位都難以演繹出那種風華絕代的氣質,雖然傾城妖姬沒有一句台詞,但出場卻要吸引所有人的眼光,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到的!」
她抿一口香茗,接著悠悠一歎,「有些女人表裡如一,深藏不露,這叫實力,有些女人華而不實,金玉其外,這叫花瓶。」
說著丁大家斜挑著眼角,眉宇間閃過一抹蔑色,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諷道:「你們這些女人只知道誇誇其談,若勉強登台表演一段舞蹈倒還罷了,但本大家的招牌動作你們又能做到幾分?三成?五成?」
說著,她忽然起身翩然起舞,飛轉,做了幾個難度極大的動作。
輕靈,優雅,嫵媚,妖嬈……
她冷冷道:「若能學個十成再來我面前顯擺!不過都是東施效顰,一群沒有自知之明的東西罷了!」
眾女子立刻噤聲不言,她們知道丁大家的舞蹈絕非自己能做到的。
最後丁大家擺了一個極美的造型,定在那裡,轉眸道:「就算有人能從外面找來一個長相妖艷的女子,但這種女人頂多是讓男人多看兩眼罷了,光憑長相以色侍人就想在這個圈子立足,可能嗎?就是妓院花魁也要有幾分真正的本事,真是貽笑大方。」
言訖,丁大家用冷傲的眼神看了一眼蘇墨,想從她身上看到一絲自慚形穢。
只可惜,她失望了!
但見蘇墨的唇邊漾出淡淡清笑,眼神清幽,骨子裡透著優雅的自信。
真是無知而愚蠢!丁大家嘴角撇了撇,甩了甩袖子,冷冷的哼了一聲。
終於,周先生忍不住怒道:「丁大家,你說這麼多,終究還是不肯出場不是?」
此刻,丁大家的目光再次掃過對面畫舫中的染公子,只看到男子露出的皎潔如玉的下巴。
她不由想起那一夜自己瞧見了男子的真容,頓時讓她驚為天人,甚至於迷得她神魂顛倒,日日夜夜都在心裡面惦念那個男人,否則她也絕對不會出此下策的。
於是,她心一橫道:「我絕不會輕易出場,除非染公子親自來請我。」
她斬釘截鐵,從此再無回寰余地。
周先生心中一沉,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蘇墨微微一笑,知道丁大家已把自己逼上了絕路,而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這時候,蘇墨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目光看向了染公子。
不可見的,她惑人的唇彎出一個優美的孤度,慢慢向前走了兩步,正對著畫舫道:「染公子,方才看到了我帶來的東西,不知閣下滿意否?」
裡面的男子雖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聽到蘇墨的聲音終於慢慢有了動作,他緩緩的放下手中書冊,黑眸閃動,鳳眸微瞇,舉手投足隨性而且優雅,修長的影子在陽光下拖得極長,猶如一副水墨畫卷,大概他沒有想到在這個奇妙的節骨眼上,此女居然還會與他繼續商談買賣的事情。
他唇角微揚,淡淡道:「自然是滿意的。」
「那公子可否與我蘇家船廠合作?」
「不過姑娘的船廠……只是候選之一。」
蘇墨唇邊似笑非笑,索性挑明道:「那麼我要如何做,公子才肯定下來?」
男子一言不發,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似在微微沉吟著,仿佛又是在欣賞著對方的膽大言語。
見狀,丁大家的眸子冷冷地看向蘇墨,目光就像毒蛇一般狠狠盯著她,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語氣帶著教訓的意味道:「你這女人好生不懂規矩,我乃是金虞堂的前輩,你這卑微的女伶,竟在我與周先生和染公子商談說話的時候跑來插嘴?若你是金虞堂旗下的,我定要給你掌嘴。」
蘇墨轉過頭來,骨子裡透出一股高貴優雅的氣息,輕笑道:「丁大家錯了,我從來不是什麼女伶,反倒是我與染公子談生意的時候,丁大家卻突然跑過來,而後又打斷了我們,沒想到現在的女伶人竟如此不懂規矩了,喜歡反客為主?還喜歡掌摑他人?」
丁大家咬了咬嘴唇,說不出話來。
周先生目光看過二人,不由覺著很有意思。
蘇墨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嘴角露出淡淡一抹笑意,接著對著前面的男子道:「染公子,我聽說丁大家受了傷,如今卻還這般生龍活虎,只怕是病得不輕,還是要多多休養的好,不知道本姑娘若是願意救場的話,公子您是否可以考慮與我蘇家合作?」
周先生立刻驚喜地道:「好主意。」
對面的男子瞧著她,慢慢道:「可以,不過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徒有其表?」
聞言,丁大家立刻伸手將青絲捋在了身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現在這些女人真是越來越沒有自知之明了,居然還敢毛遂自薦,這還真是班門弄斧。」
她唇邊帶著不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對方出醜了。
然而,下一刻蘇墨忽然抬手一甩,外面的黑色斗篷離身,露出貼身的米色長裙,盡顯婀娜身姿。
雖沒有丁大家的著裝暴露,卻別有一種魅惑世人的風華。
她,長袖輕揮,手指輕彈,纖腰一擰。
忽然「倏」地抬起了一條玉腿,凌空一踢,直立在地上的左腿和空中踢出的右腿劈成一條直線。
她的姿態是那樣優雅,舞姿若行雲流水,媚意橫飛。
甫一下腰,纖腰後翻,姿態柔軟,翩然旋轉,裙角如波浪翻騰,完美到極致。
忽然,她凝起眸子,腦海中放出一道神識。
染公子看著自己面前的蝴蝶慢慢騰空飛舞起來,繞在那少女身旁,他也漸漸勾起了嘴唇。
但見在她身畔一只只蝴蝶翩飛著,正是她方才打造的蝴蝶,每只蝴蝶都要分出少許的神識附在上面,但凡懂行的人都知道,尋常的後天武者只能同時操縱一兩樣法器或者傀儡,而她卻能同時讓十只蝴蝶飛舞在周圍。
與此同時,她本身的動作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最後,她目光瀲灩,足尖點地,身姿飄渺,如同踏雪而來,廣袖如雲,漫卷起伏,腰肢如靈蛇嫵媚,用了難度極大的腰旋兒動作結束,一眼望去仿佛出水的妖蓮,娉婷優美的綻放在了當地。
她不但展示出自己機關術的精湛,同時展露出強大神識,以及高人一等的舞技。
在場的男人與女人都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方才美輪美奐的幾十個動作,連成整個妖嬈的舞蹈,正是舞台上丁大家的壓軸舞技,難度系數極大,但丁大家舞出的風情卻根本不及蘇墨的三分。
眾人霎時被她的傾城舞蹈所折服,呆呆的回不過神來。
丁大家面色陰沉,一瞬間面容掠過惱怒、擔憂、忿恨、不可置信等等復雜交織的神色。
「咚」的一聲,手中緊捏著的杯子已砸落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周先生大笑,「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忽然,遠處響起了掌聲,眾人方才回過神來,周先生最先看向遠處湖面的畫舫。
蘇墨也回眸一望,便看到一個男子斜倚在朦朦朧朧的淡紗後,看上去有些朦朧,卻又比往日清晰。
他,高雅雍容,身姿修長,玉樹臨風,風姿如畫。
當雪白的紗被風吹拂而起,便露出一張完美無瑕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