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爽,滿天星榭,蕭疏郎朗。
蘇墨如今已達到了淬體的實力,方才施施然回到了金虞堂。
如今,自己至少能少奮斗三年時光,從而達到了淬體的實力,這些事已讓蘇墨心中暗自歡愉,一路上她的腳步也輕盈了許多。唯一不同的是她感覺到了自己的丹田內,出現了七個奇怪的契約印記,與天書少年當日所說的一模一樣,看來當她達到淬體後,很多事情隱隱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她加快了腳步,足尖踏在青石板上,無聲無息。
院內,借著月色與燈火,一眼望去,一個風度翩翩的藍衣華服美男子正站在金虞堂的院內,此人身姿筆直如竹,宛若瓊瑤玉樹,豐神俊朗,正面對著蘇墨,似乎一直正在等著她,目光魅惑而深沉,正是虞染公子。
只見虞染看著蘇墨,神情懶洋洋地道:「卿卿方才去了哪裡?」
蘇墨放慢腳步,目光淺淡悠然的變了一瞬,不冷不熱道:「夜了,染公子在這裡作甚?難道就是為了等我?」
虞染優雅揚起嘴唇一笑,以平穩的聲音道:「不錯,你可是我金虞堂的妖姬,我豈能讓卿卿隨隨便便的離開,何況對方的手段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卿卿每次離開都不曾打招呼,本公子的心中一直很擔憂卿卿呢!」
蘇墨美目流轉,淡淡道:「公子是怕我影響了演出不是?」
「有一些。」
「可我這不已回來了!」
虞染輕笑,「是啊!你回來了就好!本公子一直很想你,不像聞人奕只知道練劍。」
蘇墨依然目光淡淡,「劍是君子之器,君子當然要練劍。」
虞染立刻反駁道:「誰說君子就要練劍,練劍的也有小人,聞人奕可從來不是君子。」
蘇墨眉目一轉,「你是說聞人是小人?但在背後說別人的人才是小人。」
虞染目光一斂,不緊不慢的說道:「卿卿,在下可不是這種人,卿卿是誤會了我的好意,本公子就不喜歡劍,劍的諧音就是賤字!現在有很多劍客都是因為劍很帥氣,可以騙一騙小姑娘的芳心,何況這世上有幾個真正的劍修?我敢說聞人奕絕對不是純正的劍修,真正的劍修應該像昆侖山白髮神使那樣子的無情無欲,聞人奕目前也只能稱為賤修。」
聞言,蘇墨不由「噗哧」一笑,霎時百媚橫生。
半晌,四周靜得只有二人的呼吸交錯聲。
看著蘇墨清冷無表情的面容,看著她濕漉漉的髮絲,虞染不由眨了眨眼,嘴角微微翹起,伸手撫過她的斜劉海道:「卿卿,你還真是穿著衣服沐浴去了不成?」
蘇墨彎了彎嘴角,看著他道:「公子難道不希望如此?」
虞染搖了搖扇子,扇子撫過鼻尖,望著皓月輕輕一歎,悠悠道:「方才天空驟然出現異相,在下不知為何心裡忽然很是想念卿卿,覺著如果有朝一日能夠一起撫琴弄曲,做些你喜歡的事情該有多好啊?難道本公子為你親手繪制衣衫,再親手為你換上衣衫,卿卿就那麼的不情不願的?畢竟,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渴望擁有這個殊榮,能成為我虞世子的夫人是一件多麼美好的大事。」
蘇墨斜睨著他道:「難道染公子沒有聽說過……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好一個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虞染慢慢的吁了口氣,黑眸冷澈如水。
他辛辛苦苦准備了那麼多日,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總之都是那個聞人奕造成的!
但他心中對聞人奕一千個不滿,一萬個不滿也無濟於事。
想到自己有興趣的女人被聞人奕看了個裡裡外外,透透徹徹,虞染便不由瞇起眸子,心中很是不爽。
天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看一看妖姬穿著舞服的樣子,就像千只貓兒在心裡撓著一般,就在他思緒翻飛之際,虞染的目光不由在蘇墨衣襟內瞧了瞧,只可惜什麼都看不到,勉強能瞧見頸部雪色肌膚隱隱一角白紗,還真是功虧一簣。
「罷了,還是我給你脫了吧。」虞染眼珠轉了轉,已經伸出手來。
「染公子還是不要動手動腳的好?否則我的飛針可不客氣。」蘇墨立刻退後一步。
「嘖嘖,卿卿胡思亂想了是不是?」只見虞染勾起嘴唇,臉不紅心不跳,從廣袖中變出了一支狼毫筆,幽幽道:「在下可是謙謙君子,為卿卿脫衣服怎會用手?不過解鈴還需系鈴人,我只會把上面的陣紋修了,所以你莫要擔心。」
「修改陣紋,真的只是這麼簡單?」蘇墨睨著他,神色不信。
「是啊!真的就是這麼簡單。」虞染悠悠笑著。
「為何我卻難以解開這種陣法?」蘇墨對陣法頗有研究,卻是很難做到。
「正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這裡有很多竅門不是?」
蘇墨目光冷冷掃過他,淡淡道:「總之以後,你准備的東西,我都不會輕易去碰。」
虞染似笑非笑,嘴角微微揚起,「卿卿真是度君子之腹了,一個玩笑罷了,你還不快些寬衣解帶?」
「脫衣?為何?」蘇墨挑眉,眉目帶著戾氣。
「你若是不脫掉外面的衣服,我如何修改?」虞染一本正經的說道。
蘇墨再次冷冷掃過他,勾了勾嘴唇,當她解開外衫後,立刻露出曼妙無比的身姿,那楊柳般的腰肢令人睹之難忘,真是增一分則長,減一分則短,虞染已目光深沉得看了半晌,帶著欣賞之意,他就是知道這身衣物非常適合她穿著,若日後有機會他一定做一件紅色的,在新婚之日穿戴,洞房花燭夜,不知增加多少情趣情調?
他撫了撫下巴,暗忖:幸好當日沒有做的太透,否則聞人奕不知要占去多少便宜。
「閣下看夠了沒有?」忽然,蘇墨眸子瞇起。
「我只是看看如何下筆!」虞染言不由衷的說著。
下一刻,他用筆在蘇墨的衣衫上慢慢輕輕的繪制著符篆,那筆尖輕觸在她的身上,帶來一種酥麻的感覺,蘇墨甚至有種錯覺,仿佛是他的指尖在她肌膚上毫無阻隔的描繪著,生出一種極不自在的感覺,於是,目光一瞬不瞬得看著他,免得他忽然間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
虞染一邊繪制,一邊挑了挑狹長的眸子,唇邊立刻綻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卿卿平日裡對我不冷不熱的,還要如此防備,未免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畢竟你若穿著這種衣物當眾跳舞,我可是第一個不願意的。」以後這身衣物也只有他才能看到。
言訖,他長袖一拂,收起了手中的筆尖。
「好了嗎?」蘇墨輕啟芳唇。
「好了,卿卿現在就可以脫掉,不過你若是不放心,當著我的面脫掉也可以的,若是有什麼不妥的,我可以隨時調整不是?我覺著卿卿應該對自己的身材非常自信,該不會遮遮掩掩?」
「我對自己的巴掌也是非常自信。」蘇墨目光看向素手。
虞染瞇了瞇眸子,記起了當日那個巴掌,雖疼尤甜。
這時蘇墨忽然道:「染公子,我知道你絕非隨隨便便的人,也並非不知輕重的人,既然你在此特意等我,那麼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對不對?我想閣下一定已經想到了如何去對抗百花堂的招數是不是?」
虞染目中閃過一絲贊賞之意,這個女人果然是心思玲瓏剔透的。
「卿卿果然是聰明,此事是這樣的……」
虞染已湊到她耳畔低低說了幾句,聽著聽著,蘇墨不由眼前一亮,覺著他的提議非常可行。
「卿卿覺著如何?」
「甚好。」她嫵媚一笑,悠悠說道:「染公子,既然金虞堂這次已經賭了,何不豪賭一場,接下來讓眾人都下注,畢竟,還有三日時間,把大盤放下來賭一賭,究竟誰輸誰贏?」
虞染沒想到這個女子居然還是個賭徒,不由目中郁色一掃而空,輕笑道:「卿卿居然如此自信?」
蘇墨淺淺一笑道:「賭博本來就有贏有輸,真正的賭徒喜歡冒險,但是這次我們卻不是在冒險,而是一直有勝算,因為染公子輸了的話,回去也是世子,所以從來也不算輸了,若是贏了的話,卻是一本萬利。不過,對方輸了的話卻是什麼都沒有了,從此再也沒有百花堂,沒有萬花堂,沒有丁香堂,更沒有奼紫嫣紅堂。」
虞染笑道:「卿卿這一招可是夠狠的,真是趁機斂財。」
蘇墨淡淡道:「還有,那琴師不是要了一萬兩黃金,就從這裡出便是。」
此刻,虞染卻是有些悵然的扶額,喃喃道:「可惜那個家伙還是沒有出現,我就怕他臨時變卦。」如今他什麼事情都在運籌帷幄中,偏偏只有這麼一個變數。
蘇墨慢慢看著他道:「我想那位花公子多數會站在公子這裡,因為百花堂一直宣傳的很好,上百個說書先生,舌燦如花,讓世人以為金虞堂必輸,那麼我們何不讓更多人參與進來呢?何不利用這個機會掙銀子?賠率越高越好!我想那位花公子一定會想要挑戰一番的。」
虞染接著道:「嘖嘖,卿卿這個主意真是不錯呢!」
……
齊國海域,平日裡客人向來不多的客棧,如今已是家家爆滿,就連每日的房錢都已經漲了三倍不止,碼頭上從各地湧來的貴族船只幾乎停泊不下,金虞堂與百花堂的比試盛況可想而知。
如今,各大酒樓裡說的最熱鬧的事情,就是金虞堂與百花堂的比試。
一個說書先生正滔滔不絕的說著,「有一件事情大家昨晚上都看到了吧?」
下面的托兒立刻道:「看到了,看到了,流星飛過,七星伴月。」
說書先生接著道:「昨晚究竟是什麼引發了天地異相諸位可知?七星伴月,此地有絕世盛況啊!」
他目光一凝,一指遠處的百花堂,接著道:「諸位大概不知道,金虞堂與百花堂的比試一傳十,十傳百,所以此處來了一些風月場骨灰級別的老人物……都非常看好丁大家的舞蹈,還有十六個女樂師的霓裳羽衣舞,一曲傳世的舞蹈可以引發天地異相,諸位可想而知。」
昨晚的異相自然都引起了眾人的矚目,當說書先生這麼一提起,眾人想起昨夜那個時候正是丁大家初次與十六個女樂師一起排演的時辰,個個心中了然。
是啊!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大事呢?
真真是個眾說紛紜。
漸漸的,這些傳聞給百花堂帶來了一些神秘與奇幻的色彩。
然而,始作俑者卻在這時穿著男子的衣物,一身男兒的裝扮,並不急著在金虞堂排演,而是代表著蘇家,拿著銀子在各大賭坊內挨著下注。
半日的時間,她已經在賭場內花費了一萬多兩銀子。
漸漸的,金虞堂的賠率越來越高,從一賠三,已經到了一賠十。
眼下,大家都越來越不看好金虞堂,也正因為如此,蘇墨方才會下更大更多的賭注,然而每當她押注子在金虞堂的上面時,立刻引來眾人的鄙夷與不屑。
她向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後堂走出幾個「熟人」,不由勾起了嘴唇,微微一笑。
對方正是夏玉兒與她的跟班兒,這些日子墨門弟子守護在金虞堂的船只旁側,算是最接近金虞堂的人物。
自然有人出高價從他們這裡買一些消息,看看金虞堂的近況如何。
蘇墨唇畔勾起惑人笑意,看來上次「黑」了一把夏玉兒,現在對方不得不淪落到了買賣消息的地步。
眼下應該沒有什麼比出賣金虞堂的消息,更值得花高價搜集的了。
倘若消息不符,那麼又會如何呢?此刻,蘇墨唇邊笑意漸深,有些不懷好意的想著。
但見夏玉兒一走出來就看到了蘇墨,她瞪大了眼睛,目光狠狠地看著她道:「小兒,居然是你!」
「是啊!居然是他!一看到這種人,今天的興致都沒有了!要不要我們教訓他一下?」周圍的少年就是上次一起遇到蘇墨的,此刻正齊刷刷的出聲說道。
「等等,我只是來投注的,若是你們想惹是生非的話,我也不介意。」蘇墨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
「小兒,難不成你以為這次投機取巧,就可以掙走許多銀子不是?」夏玉兒冷冷瞪著她。
「這次我們在這裡,你休想在百花堂那兒押注。」一群少年擋住了蘇墨的道路。
「諸位怕是弄錯了,這次我卻是要押金虞堂贏呢!」蘇墨無所謂地說道。
「金虞堂?居然是金虞堂?既然你押金虞堂贏,那麼我與你賭一次,一賠二十,如何?」夏玉兒不甘心的看著她,接著說道:「我這次賭金虞堂會輸,這個賭是我自己與你打的,在這裡公正後立下契約便是。」
「很好,希望你不要反悔才是。」蘇墨微微一笑,直接與夏玉兒立下契約,在金虞堂下押了三千兩銀子。
總而言之,這次誰若是輸了,就賠給對方六萬兩銀子。
可夏玉兒如今哪裡有三千兩,不過為了看到蘇墨輸了賭約,他們便是肉痛也得拿。
夏玉兒咬了咬牙,「三千兩是吧?行,我馬上就拿來。」她的目光立刻看向周圍的少年。
眾少年見到夏玉兒凶悍的目光,立刻拼拼湊湊,方才拿出了三千兩。
夏玉兒立下賭約後,立刻咬牙切齒道:「小兒,你這次輸定了,金虞堂這些日子還是與以前一樣,排演都沒有任何長進呢,你就等著認輸吧!」
聞言,周圍眾人神情若有所思,有人挑了挑眉,覺著這消息肯定是可靠的。
「這世上總有變數不是?」然而,蘇墨卻是笑容依舊。
眾人看向蘇墨,覺著這少年實在是淡定,有些人也惋惜的搖了搖頭。
畢竟,世上有很多賭徒就是這樣傾家蕩產的,做事情不考慮後果,委實是可惜了。
隨後,蘇墨轉身離去,只留下夏玉兒滿臉的鄙夷與怒意。
蘇墨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前世夏玉兒害得蘇家大房的生意越來越差,她自然今世也會讓對方的路越走越窄,只是以牙還牙罷了,最終她的目的還是為了掙得更多的金錢,如今她深知,這個世上沒有錢財寸步難行,她雖不是拜金主義的女子,但為家族,為了自己也要謀取一些利益,前世的前車之鑒就是她最大的教訓,人活在世上,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是。
尤其自己是純陰之身,她必須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而她現在沒有任何慌亂,她一直在步步為營。
只聽蘇墨喃喃道:「看來銀子很重要,眼下已經到了淬體的階段,為了得到靈石,要掙更多的銀子才可。」
她輕歎一聲,閒來無事,用指尖輕輕敲了敲天書,「喂,我說這些時辰你怎麼這麼安靜?」
然而,天書內少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蘇墨不由抿起紅唇,覺著耳畔沒有少年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習慣了。
人總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不管什麼事情,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一種習慣。
如今,蘇墨自己的實力提升了,少年也獲得一些利益,算是一榮俱榮,蘇墨猜測著看來少年已經閉關了,依稀記得他說過要准備閉關三日的。
算了算日子,等他出來也就是比舞結束的時候。
今日,跑了許久,蘇墨已有了一些疲累,隨後,她在茶鋪雅間坐下,要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茶水。
她皓腕輕伸,端起了一碗茶,抬眸正看到一個男子徐步走來。
「這位公子,我可以坐在這裡嗎?」那男子的聲音清雅如雲,又如清泉流出。
「無妨,請坐。」蘇墨朱唇慢慢貼上晶瑩的瓷杯,抿了一口。
此處茶館內也是人員爆滿,因為對面就是百花堂的船只,眾人無不想要提前一睹丁大家等人的風采。
雅間內只有蘇墨的桌前無人,那男子坐在對面,也點了一壺一樣的龍井,舉止從容優雅。
蘇墨不經意得掃了他一眼,窗外一陣微風襲來,正吹拂起他面容一角的帷帽紗巾。
不得不說眼前是個極美的男子,雖帶著帷帽,卻只有蘇墨能透過黑紗一睹他的面容。
但見男子裡面穿著雲紋廣袖長袍,玉色的質地華貴而舒適,外面罩著一件無袖的米色袍子,衣襟隨意地敞開,露出裡面素雅的衣衫,以及色澤瑩亮的腰間玉佩,貴氣中透著高潔,就像一個儒雅的文人,這一身裝扮襯得男子豐神如玉,皎皎似月。
男子指尖輕捏著杯子,修長的指尖完美而瑩澤,完美無瑕,這只手可以說是蘇墨見過的最美的手。
但見此人面龐如玉,俊美無儔,修鼻挺直,薄唇清雅。
再加上其豐逸優雅的外形,便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但奇怪的是,此人的五官分開來看都清清秀秀,端端正正,高貴清雅,組合在一起時,卻給人一種魅惑的感覺,眉宇間帶著一些難言的妖嬈。
就像一幅雋永的畫面,那月,那山,那海,那舟都是清清雅雅的,畫在一處卻透出了神秘妖嬈的氣息。
偏偏,男子的眸子卻是冷冰冰的,一眼望去就像是一顆清冷的黑寶石,漆黑,幽深,看不到底。
恍若畫卷中浮起的神秘雲霧散去,一輪冷月浮空,妖嬈中帶著冰寒。
坐了很久,對面男子依舊是坐的端莊,目光看向窗外,神情不冷不熱。
恰是一個絕色的美男子,骨子裡冷冰冰的,氣質卻是妖嬈魅惑的一塌糊塗。
那是一種流於言表的魅惑,卻又能拒人於千裡。
蘇墨不由暗忖這個妖媚的類型真的罕見,風姿玉骨,與自己骨子裡的妖媚截然不同。
就在此刻,對方金虞堂一縷幽沉的笛聲婉轉流溢,淡淡而出,曲調融入周圍的湖水,淺淺韻韻。有人在船中唱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青玉案)
幾個頭髮雪白的長者在岸邊走著,其中一人頭髮披散,恰是道骨仙風,灑脫不羈。
那老兒站在那兒,欣賞了半晌,終於伸手朝腿上一拍,情不自禁得叫道:「極好!極好!極好!」
他手舞足蹈,十分不凡,眾人不由指指點點,「這是哪裡來的老瘋子?」
一旁有人立刻低言說道:「爾等還真是孤陋寡聞,這可不是什麼瘋子,這是赫赫有名的帝師——張老。」
「嘖嘖,居然是張老,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了不得呢!」
原來此老者極有威望,眾人立刻禁言,目光灼灼,不知老者如何評價。
湖水微波,漣漪蕩漾,正映在幾個白裙的少女面龐,但見眾女子風情萬種,眉目如畫。
當前五個正是丁大家與她手下的四個美麗異域女子。
船周圍亦站著數十男子,都是儒家文人,這些人個個精神抖擻,氣質不凡,此番就是他們改編了歌詞劇本。
十六個女樂師個個貌若天仙,站在那裡,便如一幅幅絕美的仕女圖。
隨後,長老被邀請到船中,看過丁大家的舞蹈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萬分激動,極是贊賞。
當他走出甲板之後,仰天長歎,甚至當眾說出要收丁大家等女子為徒,且認為這五個女子的舞蹈,恰是占了五行的金木水火土,這等舞蹈編排的很是不凡,倘若一個人跳雖然不俗,但五個人配合後則是臻至完美,有一種絕對意境上的勝出。
但見張老披頭散發的長嘯一聲:「嗚呼!天下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老夫昨夜看到那天空異相,今日來到此地,發現果然不虛此行,此時此刻,真是人生無憾矣。」他這句話一出,周圍眾人紛紛嘩然,只覺著這種結果必然是如此,甚至對兩日後的比舞更是無比的期盼。
蘇墨瞧見此幕,依然似笑非笑,不得不說百花堂費了極大的心力,當然也的確是有些本事的。
她心中暗自忖道:金虞堂果然遇到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對手呢!
然而,旁側男子慢慢勾起嘴唇,微微挑起的眼眸雖然冰冷,卻是眉宇間媚意流轉。
只聽他如焦尾琴般的動人嗓音響起,不屑中又帶著涼薄,又仿佛興趣盎然地道:「百花堂眾女子,徒有美貌,不諳世事,有胸無腦,難成大器,今日看來不過如此罷了。」語氣裡帶著一些邪魅與挑釁。
他慢慢起身,來到對面的賭坊,他出手就是一萬兩黃金,押金虞堂全勝。
真是一個有錢人,一個非常非常有錢的男人。
……
接下來幾日,金虞堂內不斷傳來百花堂的各種消息。
夏楓已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清茶,隨意地在染公子面前說道:「染公子,百花堂這次不惜血本弄來一堆的噱頭,甚至這次連當年的帝師張老都請過來了,據說此人對百花堂的評價很高。說她們的舞蹈不流於俗,一個人跳不好的話也情有可原,五個人一起跳著就有一種意境美了,甚至張老收了丁大家等女子為弟子。」
虞染不由搖著扇子淺笑:「百花堂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過這次大家都覺著他們能贏,如此也好。」
不得不說,百花堂造勢的確很厲害,但越是如此,金虞堂卻越是高興。
虞染已經開了五個大盤,暗自操縱著賭局,若是金虞堂贏了則會掙得盆滿缽滿。
若是金虞堂輸了,他也不會虧一兩銀子,當然,虞染從來不認為金虞堂會輸。
周先生慢慢品了口茶道:「你們弄錯了,張老此人不是附庸風雅之輩,他是覺著百花堂真的好,方才這麼說,絕對不是請來虛張聲勢的,張老這次出現可是一個金字招牌。」
虞染微微一笑,接著不以為然道:「一面之詞罷了,不過孰優孰劣,還是要對比實力才可。」
就在這時候,外面匆匆來了一個小廝道:「染公子,外面……花公子來了。」
虞染立刻「啪」的合上扇子,輕笑出聲道:「甚好,如此看來,金虞堂倒是有了極大的勝算呢!」
……
是夜,明月當空,星羅密布。
比舞大會終於拉開序幕,可謂八卦迭起,不斷有令人眼前一亮的伶人走出來。一眾伶人的票友們也個個激情萬丈。有金虞堂的老票友始終支持著金虞堂,也有丁大家的票友舉著牌子,高喊口號,海面空氣的溫度漸漸升高,觀眾席中常可以看到唇槍舌劍,火花四濺的場面。
此番兩家演出各自都有機關船,機關船內都設有觀眾席座,如今,為了一睹兩家較量的情形,在兩艘巨船中央放置無數艘小船,但凡買票的人都可以坐入,已經不分金虞堂的戲票,還是百花堂的戲票。
今夜,戲票已經完全比不上賭場的賭注。
但見,左側是金虞堂的大船,右側是百花堂的大船。
眾人手中都有著千裡鏡,只要身子來回轉動一下,兩邊的曲幕都可以一覽無余。
為了公平公正起見,兩位堂主甚至請來無數的裁判,都是各地赫赫有名的文人墨客,此乃風月圈子一大盛事,甚至還有張老級別的人物自發而來,一來就是十名,這陣仗簡直就是非同小可!
眾票友爭執聲不斷傳來,各處發出喧囂吵鬧之音。
此起彼伏,粗細尖銳,不同語調,各種聲音不絕於耳。
突然之間,一陣鼓樂聲從海面襲來,「咚咚咚咚」異常響亮。
眾人連忙停止喧嘩,知道很快比舞就要開始,個個屏息凝氣,翹首期盼,有人拿著千裡鏡望去,見金虞堂與百花堂各自都有十幾個男子同時敲起了鼓,二者敲擊的都是開場鼓,鼓點一致,動作一致,掄臂抬腿,甩頭擺胯,身形擺動,婉若游龍,隱隱中帶來一種劍拔弩張的氣勢。
另一廂,十個重量級別的風月場老者已經坐定,正是最好的位置,方便互相討論與寒暄。
只見明鏡道長對著張老恭敬一揖,「無量那個天尊,帝師張老居然也來了,貧道這裡有禮了。」
「原來是明鏡道長,老朽失禮失禮,不知道明鏡道長這次前來,究竟看中的是哪一家的實力?」張老雖然平日性子不羈,但是明鏡此人也是世外高人,當年也是可以媲美國師級別的大人物。
明鏡道長只歎了一聲,「如此說來,貧道還是比較看好金虞堂。」
張老立刻目光不屑道:「道長雖是世外高人,卻是不懂得風月場的事情,老夫可是並不看好金虞堂,那的表演畢竟老套了一些,原班人馬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只知道找個漂亮的女人當噱頭,一場戲中都是千篇一律的陳詞濫調,當年出現時或許還有一些看頭,現在嘛……嘿嘿……」他慢慢搖了搖頭,表示非常的看不上。
明鏡卻低低笑道:「不管如何,貧道卻覺著金虞堂的妖姬則是漂亮得多。」
「俗,你真俗。」張老接著搖頭。
「貧道修行人,哪裡有閣下俗氣?」明鏡不甘示弱的說道。
「哼哼,我們何不打個賭,接下來有三場重頭戲,此戲劇其他的內容都是一樣。我們就看看這三場重頭戲誰演的更精彩。」
「此言大妙,不過我還是賭金虞堂全勝。」
「哼,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張老不禁長袖一甩。
此刻娓娓道來,此劇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悲劇愛情曲幕,無非是講述一個浣紗女意外成為了帝王妖姬,不畏強權守身如玉,後來終於與情人相遇,帝王權勢滔天,兩人一起殉情,最終化蝶的故事。
那所謂三段重頭戲,其一:就是男主人愛戀浣紗女,向她表白心意。
其二:是舞蹈時的背景琴樂。
其三:是妖姬化蝶的完美舞蹈。
眼下觀眾,無論是何人,當年都在金虞堂中看過這段曲幕數遍,如今自然個個都想來看看百花堂究竟有何不同。
終於,鼓聲停歇,周圍火把滅卻,舞台機關在一瞬間啟動,眾人霎時屏住了呼吸,舞劇終於拉開了序幕。
百花堂的機關船打開後,月光石照耀下,展露出所有的伶人,曲調悠揚響起。
與此同時,金虞堂的機關船也打開來,與百花堂的舞台並無差別,樂師們奏起琴曲,樂聲響起。
但聞兩邊的曲調都是相同,節奏也是合拍,仿佛兩旁的樂師有了默契一般。
眾人睜圓眸子,起初都害怕曲聲嘈雜,此刻看來,金虞堂與百花堂並無喧賓奪主之意,表面上看來應是一場公平的競爭。
緊接著,鼓聲錚錚,眾伶人舞蹈而出。
帝王登基,鑄造長城,場面宏偉。
天地熔爐,萬物蒼生,淒淒切切。
關外簫聲,羽林郎歸來,一將功成萬骨枯。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而,從一開始兩邊出現的人物,台詞,劇情果然都是一般無二的。
舉手投足,歌詞舞曲,都給人一種看著鏡子的恍惚感覺。
就在眾人覺著不過如此的時候,百花堂機關船下忽然出現了一只輕舟,那舟是幾根竹排編織而成,眾人只隨意一看並未在意,然而再一看,發現那站在輕舟上的藍衣男子卻是男主人翁,眾人霎時覺著好奇起來。
張老立刻得意一笑,這種於天地間為舞台的感覺很是獨特,這主意正是自己提出的。
就在百花堂男主人翁出現後,於這種極致低調的小舟中,放飛了螢火蟲,但見熒光點點而現。
此是重頭戲之一,男主人翁愛戀浣紗女,表白心意。
只見那男子提著燈籠,神情忐忑,周圍螢光幽暗。
就在眾人的目光被男主人翁吸引時,突然間,不遠處出現一艘彩色的花舟,掛著紅色燈籠,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在那花舟之上,娉婷婀娜的立著一個美人的身影。
笛聲輕柔,意境悠悠,好一個逆流而上,道阻且長。
好一個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正是丁大家飾演的浣紗女。
那彩船飄蕩在漆黑的海面之上,絢爛星河下,天上人間,顯得無比的優美。
那紅色的燈籠若女子的心思,酡紅嬌羞,就在大家目光都落在丁大家身上時,她慢慢退縮走進了船艙,船艙內的燈火接著明亮,照出她的人影如皮影戲般舞動,朦朦朧朧中更顯得嬌媚,她在船艙內舞蹈著,隨著四肢舒展,手臂清揚,正一遍遍的做著浣紗的動作。
男子癡癡的看著她,忽然身子猛地一震,身後,一股紅色花火向高空飛速而出,立刻綻放開來。
煙花,恍若他的心情,在這一刻徹底綻放。
這時,海面的天空煙花絢爛,水面倒映天空,滿天的星火奇姿曼妙,爭奇斗妍。
煙火絢爛,美不勝收,人兒在船中搖曳,風情的魅惑更煙花百倍!
這世上有什麼能比煙花更能打動女孩子的心思呢?
有誰又能想到,百花堂為了渲染這一幕,悄無聲息的准備了無數的煙花。
一縷簫聲飄然而來。緊接著十六個女樂師演奏起了感人的戀曲,雖然是舊曲調,卻詮釋出嶄新的愛情意味。
眾人恍若被這美好的畫卷所吸引,如癡如醉,如夢如狂,仿佛沉溺在男子深深的愛戀當中。
張老忍不住連連拍手,口中喃喃念了一段詩詞,喜上眉梢,真是歡喜的一塌糊塗。
半晌,待到眾人回過神來,卻發現金虞堂沒有任何的動靜,就像認輸了一般。
張老不由嗤的一聲冷笑,目光挑釁地看向了明鏡道長,明鏡亦有些訕訕的。
就在眾人以為金虞堂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看到那機關船亮起柔和的光束,慢慢照耀在舞台一個男子的身上。
那男子懶洋洋的坐著,俊美無儔,容顏如完美刀功削出的玉雕,單憑容顏就已勝過方才百花堂男主人翁百倍,正是一個絕世的美男子。
張老立刻不屑地道:「這金虞堂不知從哪個象姑館尋來這等美男子。」
「嘖嘖,好美的男子啊!他究竟是誰?」有女子已經發出驚歎。
「長得好看又能如何?老夫最是看不起這種人。」張老更是目光鄙夷。
當明鏡道長拿起千裡鏡看向那男子時,頓時一樂,沒想到居然是虞世子親自出場,若是張老知道眼前絕世美男就是無雙城那位地位崇高的虞世子時,不知還敢不敢說出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話語。
虞染聚骨扇置於唇邊,在這時卻是清唱起來,他的嗓音純淨,恍若天籟,內力施展,清澈悠遠。
「浣紗佳人、青梅竹馬,少不更事,兩小無猜。」
「十年情殤,戀人離別,夢裡輾轉,思念佳人。」
「遙記當年,君子舞劍,佳人浣紗,愛意纏綿。」
「烽火之亂,千裡相隔,一句別離,卻是難言。」
正在這時,機關船忽然發生了變幻,背景一幕一幕的變幻起來,絕非單一的背景畫面,這一次與百花堂的背景截然不同,機關造詣不知勝過幾許,周圍仿佛出現無數花海,花瓣紛飛,清清雅雅,勝過仙境。
一個白衣少女在花間旋轉,沒有任何復雜的舞蹈,她翩然如蝶,清麗媚人。
然她的面容隱隱朦朧,看不透徹,卻更引入矚目。
虞染接著唱道:「嬌娥美人,如玉似水,花樣年華,烽火無情。」
「佳人身影,依稀如夢,許下誓言,一等再等。」
「何時相見,遙遙無期,只盼一夕,天下無爭。」
畫面中,一個男子一身白袍,長髮飄揚,只用一根銀色絲帶束著,手持長劍,劍舞絕世,不經意中露出清冷俊美的容顏,又是引起一眾女子的驚歎。
張老已忍不住道:「這是怎麼回事?又是一個絕世美男?現在象姑館的男人倒是長得越來越出眾了,不過這劍舞的相當不錯,相當有水准,只是可惜!可惜了!」
明鏡卻是咳了咳,沒想到聞人公子居然被抓來舞劍,真是聞所未聞!
若是張老知道此人是赫赫有名的東陵衛總指揮使,還敢不敢如此危言損聽?
殊不知卻是蘇墨為了大局,方才勸說聞人奕出場,那男子卻是破天荒的應了下來,只為了監視虞染。
……
春日桃紅,夏日芙蓉,楓葉黃了,冬梅又紅。
初次愛戀,佳人羞澀,艷麗姿容,傾國傾城。
春去春回,冬來冬歸,難以相見,恍若失魂。
伊人指尖,修長寒涼,他輕撫她,艷色紅唇。
夢裡才能,與你相會,只求佳人,伴我一生。
戰馬嘶鳴,耳邊風聲,寒風呼號,冰雪無情。
愛戀深深,情義濃濃,誓言還在,人面春風。
冬雷震震,夏日雨雪,戀上的人,癡癡在等。
唱罷,但見虞染提起身側一個燈籠,輕輕點燃,慢慢鬆手,那燈籠居然在空中慢慢騰起。
眾人驚愕,究竟是什麼讓燈籠飛起來的?難道是修行人的術法?殊不知那卻是孔明燈。
金虞堂的舞台,上千只孔明燈冉冉而起,悠揚飄逸,無比飄渺。
一盞盞燈,代表一盞盞相思意,恍若一個個無家可歸的離魂。
只可憐男兒戰死沙場,血染江山,馬革裹屍,情郎幾時歸來?
張老已哭的淚眼娑婆,明鏡立刻遞給他一只帕子,勸道:「一把年紀,哭成這個樣子不好看。」
張老接過帕子卻道:「老夫沒有哭,老夫只是眼裡進了沙子。」
明鏡歎道:「海上風大,卻不知是哪裡來的沙子?」
張老又道:「對了,剛才看到那個浣紗女,從頭到尾都在轉圈兒,委實是沒有本事,一會兒我那五個徒兒跳舞時,讓你瞧瞧什麼是真正的本事。」
明鏡不由一笑,此人固執,絕對不會認輸。
此時此刻,眾人自然會把第一幕比試,在心中比較一番。
百花堂的煙花絢爛,金虞堂的孔明燈淒婉。
不知為何,這悲哀的一幕卻深深打動了眾人的內心。
這世間也只有悲傷淒美才是令人刻骨銘心,深深難忘的吧!
第一局的較量,金虞堂顯然更勝一籌,但百花堂也絕不服輸。
一幕又一幕的劇情演過,男兒九死一生,沙場歸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昔日戀人卻成了宮中妖姬。
二人情意始終不悔,卻遇到萬般阻撓,最終男兒被人陷害入法場,妖姬悲傷化蝶,曲幕漸漸接近尾聲。
與此同時,另有兩場重頭戲即將上演。
就在這時候,眾人下意識地看向百花堂的方向,心中無限期盼,那十六個女樂師演繹出的霓裳羽衣舞曲,究竟又是怎樣一種傳奇。
還有丁大家與四個女子的舞蹈又是如何的出神入化,居然得到一代帝師張老的最高評價。
甚至於,打破了一生不收女弟子的誓言。
但見一個美貌女樂師吹奏起了笛子,笛聲飄渺,由遠及近。
而眾人立刻被這樂聲給吸引了。
就在動人笛聲之下,丁大家帶著四個美麗的異域女子赤足立於舞台,四個女子穿戴翩然如蝴蝶,身後背著兩扇巨大蝴蝶的翅膀,四人圍著丁大家優雅旋轉,但見五個美人一舉手一投足,一笑一顰都是一致,舞姿婀娜,優美動人,笛音也是如夢如幻。
這樣美麗的夜晚,海景怡人,海浪沙沙,很是適合悠揚的樂音。
笛音飄渺,聽聞起來有一種神秘的感覺。
很快,十六個女樂師一個接著一個演奏了起來,每個人手中拿著一種樂器,琴瑟鼓樂,笛蕭竹笙。
最後一名女子捧出一具斑斕色彩的美妙樂器,這具樂器的形狀是龍身鳳形,半月弧度,弧形連翻窈窕,琴身豎起,崆峒木漆以金彩璀璨生輝,頂端探出菩提葉的雕飾,鳳凰細頸,彎彎琴首,優雅自然,弧度之上連著十四根弦。
「這是什麼?」眾人目光好奇,從沒有見過這等樂器。
「鳳首箜篌!」一人不禁大叫了起來:「這是傳說中的樂器。」
張老立刻笑道賣弄:「不錯,此乃傳說中的鳳首箜篌,古書中有記載,言道有鳳首箜篌,長二尺,腹七寸,鳳首項長二尺五寸,弦一十有四,鳳首外向,軫有鼉首。」
「那麼鳳首箜篌有什麼不同之處?」明鏡道長問道。
張老道:「當日千佛洞中的壁畫繪制出鳳首箜篌,據說是一種天竺樂器,音質低柔,遠勝古琴,而且駕馭曲調難度極高,又因為華貴奢侈,尋常人難得聽聞,所以此樂器很難流傳出來,有人曾說鳳首箜篌是樂器中的鳳凰,其他的樂器則如百鳥朝鳳,凡鳥如何能比得上鳳凰呢?所以這第二場比試金虞堂已是敗了,絕對敗的很慘。」
聽著,眾人望向十六個女樂師的目光帶著崇拜之意。
那十六個華服的女樂師,以典雅嫻熟的指法,演奏出傳說中的霓裳羽衣舞曲。
落在眾人耳中,確是一曲好聽且清澈的天籟之音。
眾人一個個昂首望去,目光癡迷,就像陷入了魅惑完美的幻境。
但聞樂聲曲折,夜霧淒迷,伴隨著海浪滔滔,綺麗如霞,樂聲又似在訴說男兒離開沙場的情懷,渴望與佳人來生再續前緣,哀怨的樂聲藏著淡淡的寂寞,帶著深深的無奈,人生有八苦,男兒縱有一身傲骨,卻是求不得苦……
丁大家與四個女子一起起舞。好一個愛別離,求不得。
意境悠悠,剎那之間,眾人屏住了呼吸,直覺得五個女子仿佛都已翩然若蝶,直覺著那旋舞的美人,要化蝶而去,遙不可及,卻又是那麼的讓人怦然心動。
五個女子化繭成蝶,褪去了外面的衣衫,穿著單薄的白色舞裙,露出修長的玉腿,齊齊躺在甲板上,十條腿抬起,放下,扭動,屈膝,抬起,十條腿組成各種美麗的造型。
眾人驚歎,果然就如張老所說,這舞蹈五個人一起跳著,給人一種意境的享受。
五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舞姿翩翩,愈發淒婉,眾人目光都不由地癡迷。
百花堂果然是有實力的,十個評判目光深深望著百花堂的表演,一言不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曲調,任何一個舞蹈細節。
沒有人去想金虞堂該如何表演,沒有人會認為金虞堂能勝出眼下的兩場比試。
固然金虞堂第一場贏了,但這兩場卻是望塵莫及。
張老已忍不住自傲地道:「老夫覺著能收這五個女弟子,此生足矣,此生無憾!」
就連明鏡此時也歎了一聲,只覺著金虞堂要敗了,因為沒有人能勝過眼下的意境。
忽然,空中一個男子優雅的聲音不屑傳來,「世人真是無知,樂器只是一種器具,根本乃是無心之物,因人而生,因人而奏,樂器當以心彈奏,豈能這般只知炫耀樂器,捨本逐末,真是華而不實,生生糟蹋了那鳳首箜篌,更是對霓裳羽衣舞的侮辱!」
但見金虞堂台上一個男子優雅地坐著,帶著帷帽,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波心處,那男子的頭頂一輪明月清澈,而他聲音優雅似水,婉轉盈盈。
他抬起修長玉指,輕輕抹過面前琴弦,語氣淡淡地開口,亦帶著淡淡的譏諷:「可惜霓裳羽衣曲根本就沒有失傳,只是在你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流傳而已,何況那十六個女人所杜撰的樂曲根本就是自己隨意所創,今日就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霓裳羽衣舞曲,世間人能駕馭這一曲,能隨這一曲舞蹈的,怕是根本就寥寥無幾,若是你們那五個女子還能跟上我的霓裳羽衣舞曲舞蹈,方才是真正的實力!」
男子慢慢撫弄琴弦,忽然輕聲道。「道從心生,本心為樂。」
琴弦一挑,「砰砰砰」幾聲,十六個女樂師手中的樂器全部被摧毀。
霎那間,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殆盡。
無恥!眾人臉色一變,張老正要發怒。
「咚」「叮」「咚」,接著淡淡絕美的琴聲響起,眾人眼前宛如看到海面升騰一朵朵嬌艷的蓮花。
張老揉了揉眼睛,發現這不是幻覺,的確有一朵朵蓮花從海面升起,含苞待放。
本心,何為本心,他忽然感覺到一些玄奧之意在內。
他忽然想到了觀音法門的耳根圓通章,但自己卻是無法參透,只聽到靈魂深處那一聲聲撥動的弦音,那蓮花閃耀著金色光芒,等待綻放的那一剎那。
忽然,節奏發生了變幻,男子左手右手的韻律已不同,一手如高山流水,一手若霓裳花開,一手極快,錚錚而響,一手極慢,慢如花開。但見他左手晃動,指尖翻飛,廣袖清揚,幻做千手觀音般,琴弦嘈嘈切切,宛如雨絲,紛紛揚揚落在了七根琴弦上,右手慢條斯理的挑、撥、抹、撩、滑……
瑤琴雖有七根弦,不及鳳首箜篌的十四根弦,但卻曲韻千變萬化。
各種奏弦技藝讓人不可思議,眼花繚亂,歎為觀止。
微風吹拂帷帽上的黑紗,男子琉璃般的眼眸若隱若現,讓人看不透他的內心。
他的眼神就像沒有任何情感,幽邃的黑眸帶著淡淡冷漠,淡淡的魅惑。
張老此刻瞠目結舌,沒想到對方的樂師如此了得,十六個頂尖的女樂師在他面前宛如塵埃一般。
丁大家正在舞蹈著,直到十六個女子的樂器被毀,幾人不得不跟隨著男子的曲調舞蹈,卻發現自己難以駕馭。
五個女子居然無法合拍,情急之下,丁大家只得一人領舞,四個女子在旁側伴舞。
就在這時,金虞堂的妖姬出場了,她的出場與眾不同。
她從最高空飛舞而下,慢慢的,慢慢的飛落下來,艷麗的衣裙翩然飛舞,背後也有一對漂亮的蝴蝶翅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五彩而蹁躚的蝴蝶,而她雪白的面龐媚意襲人,姿態完美。
雖然眾人已有了心理准備,在第一眼看到妖姬真容的時候,還是被驚艷到了。
張老望著妖姬瞠目結舌,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鏡面無表情的拿出早已備好的帕子,擦著鼻血。
她雖畫著妖艷的妝容,紅色眼線斜挑,但眾人並不覺著與劇情沖突。
在眾人的眼中,她已不是人,她是妖。
一個失去愛人,殉情的女人,從此化身為蝶妖。
她穿著一身紫色蝶戀花的紗裙,輕裹住她窈窕修長而且完美的身體,動人中帶著些靡麗浮華,而她的姿態是那樣的妖嬈惑人,斜斜地擺出一個定格的舞姿,微微側著身子,轉過頭來,黛眉輕挑,如雲清揚,凜冽的眸子中更有一種驚艷絕世的美。
那已不僅僅是一種美。
那甚至是一種魅,妖嬈入骨的魅,絕世嫵媚之魅。
是那種只需一眼就覺得心神巨蕩,夜不能寐,魂不守捨的絕世妖魅。
這一刻,她只是出場,就已驚艷全場。
世上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人,這般魅惑的妖姬更是無法阻擋眾人對她的欣賞喜愛之意。
就是那彈奏琴曲的男子,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也閃過一抹驚艷,隨之微微一笑。
指尖輕抹琴弦,曲調中,內心世界開始一點點的崩碎,這世間恍若幻化而成的一般。
曲調驟然往下掉,對方似乎不安好心的想要看到這個出場的妖姬如何出醜。
她卻依然不為所動,姿態優雅而慵懶,同時指尖劃過頸部,露出一抹精致鎖骨,裡面白色紗衣則顯露出膚色白膩,宛如美玉,勝過絲綢。
忽然,她背後的翅膀「啪」的散開來,變成一只只絢爛的蝴蝶。
那翅膀正是成百的機關蝴蝶組成,但聞琴聲悠悠,但見蝴蝶飛舞,無數翅膀拍打著。
而她與蝶共舞,此處不勝寒,仿佛要隨風而去。
這一幕,淒淒然,勝妖嬈,愁煞人。
究竟是誰把愛情的燭火點燃,卻又無情的熄滅?
究竟是誰把誰的愛情喚醒,卻又無奈的離去?
這一刻,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妖姬舞蹈中的悲傷,感受到愛人離去深深的絕望。
感受到她難言的思念,仿佛要追隨他到海角天涯,天涯海角。當眾人看到她的舞蹈,不由又是呼吸一滯,沒想到人已美到極致,舞蹈也毫不遜色,長腿踢起,衣訣飄飄,裙子猶如漫卷的雲層,又如蕩開的水波,在眾人心中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震撼著每個人的內心。
樂聲節奏極快,女子隨著琴聲舞動著,數百只蝴蝶翩然而飛,蕩人心波。
隨著她的舞蹈,周圍眾人不斷的發出驚歎,抽氣聲。
只是,舞蹈能跳到這樣完美,實在是一種罪過啊!
男子不由勾了勾嘴唇,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可以駕馭他的琴音,可以隨著他的琴音而舞,游刃有余。
反觀丁大家五人的雙腿,在那裡擺弄扭動著,勉強跟著節奏卻失去了美感,就好像跳著艷舞的女人,露出大腿,頗有些艷俗的意味,真是污人雙目。
「老夫認輸了,此時此刻,欲語已無言。」張老不禁站起身子,目光深沉,長歎道:「聽聞到真正的霓裳羽衣曲,方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是聽聞到這樣的曲聲,又能看到妖姬這般的舞姿,我心情澎湃如海,縱想說些什麼,卻是發現言語完全蒼白,面對這種境界,詞藻已感貧乏,完美的讓人無法形容。」
「無言,有時也是一種境界。」明鏡道長慢慢地道。
「佛家講究一個禪機,此也是無言,卻是世間的最高境界。」
「其實,有些事物,本就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明鏡道長喃喃說道。
「不錯,不錯。」眾評判聽聞此言,慢慢點頭,覺著忽然悟到了一些什麼。
然而,就在此刻舞台忽然發生一個變故,頓時讓眾人真真無言,只見一個男子忽然出現在妖姬的身側,張老霎那間神色驚詫無比,這男主人翁怎出來了?按理說劇情裡已經死了人物,怎能在這裡出現?
「你怎來了?」蘇墨也是不由一怔。
「卿卿,我要和你共舞。」虞染說道。
「為何?」蘇墨挑眉。
「方才看到你好落寞,我要陪著你才可。」虞染深情地望著她。
星空下,虞染目光瀲灩如波,唇邊似笑非笑。
只見男子握著女子的手,兩人翩然共舞,身姿瀟灑,無數的蝴蝶在二人身旁飛舞,栩栩如生。
孰料到男子的舞蹈亦風華絕代,堪稱一流,眼前絕對沒有人能夠抵抗得了這般雙雙共舞的魅惑。
張老瞠目結舌,沒想到金虞堂人才輩出,不但那妖姬可以舞出完美的舞蹈,眼前男人竟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兩個人的舞姿配合地天衣無縫,可以說是出神入化。
虞染唇邊似笑非笑,那一身精美藍色錦袍暗光流動,在他舞動的時候,清爽的竹香氣息不斷傳來,那是一種舒爽而又清漣的氣息,男子舞蹈時灑脫優雅,姿態宛若行雲流水,一個轉身已是落英紛飛。
妖姬與虞染的配合,二人風情無限,最終就像一對戀人悱惻纏綿。
兩人的舞動,漸漸令天象發生了異變,晴空一道道雷電劃過,張老吸了口冷氣,方才知道這是一種更高的意境。
台下眾人不由驚歎,沒想到並非是妖姬化蝶,連男主人翁也一起化蝶。
這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最終卻有一個讓人感到欣慰的結局,倒真是一個令人意外的落幕曲。
旋律越來越悠揚,越來越婉轉,二人的舞蹈就在這時結束。眾人瘋狂歡呼。
虞染忽然吻住了她的唇,「卿卿,我願意與你化蝶。」
大概這一舞觀眾太熱情,她已無法當眾打他一巴掌,遠處聞人奕的目光陰沉了下來。
台下一眾女子已開始尖叫,男人們一雙雙火辣灼熱的目光,似要把虞染盯個窟窿。
「呃。」張老紅著臉,幾乎捂著面頰道,「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熱情了!」
「無量那個天尊,年輕真好,年輕真好。」明鏡道長擦著鼻血道,「貧道想要還俗,真的想要還俗。」
「金虞堂,妖姬。」
「金虞堂,妖姬。」
「金虞堂,妖姬。」
所有人都喊著妖姬的名字,正是金虞堂的妖姬,這一宿,金虞堂的妖姬已紅透了半邊天。
百花堂堂主搖了搖頭,現在他知道百花堂已敗了,徹底的敗了。
丁大家扭動了半晌雙腿,曲終方才從地上爬起了身子,已無人多看她一眼,她看著對方二人,是那樣的相襯,她已自慚形穢,完全低下了頭。
勝者王侯敗者寇,從此世間再無百花堂,從此也再無丁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