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是個風清氣爽的早晨。
沈一窮完全不知道他們昨天和髒東西打了一天的交道,興致相當高的找到周嘉魚,說走啊走啊,我們又去找小姐姐玩啊。
周嘉魚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把沈一窮心心唸唸的小姐姐真實身份說了出來。沈一窮開始還保持著傻樂傻樂的表情,結果周嘉魚才說一句,他整張臉就僵了。
周嘉魚直奔主題:「你的小姐姐不是人啊。」
沈一窮:「啊??」
周嘉魚簡單的把昨晚林逐水給他說的事情告訴沈一窮,沈一窮聽的整個人都越來越僵硬,他說:「唐笑川已經死了?」
周嘉魚點點頭。
「那我為什麼能看見她……不對,我好像以前也看見過髒東西。」沈一窮摸著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唐曉玲一開始就知道唐笑川不是人吧,怪不得她死活不讓我扶唐笑川。」昨天唐笑川受傷的時候,沈一窮本來想去幫幫忙,結果被唐曉玲態度堅定的拒絕。當時他還以為是唐曉玲怕自己佔唐笑川的便宜,有點小傷心,現在想來,恐怕是擔心他接觸了唐笑川的身體,發現什麼異樣。
「所以她到底是為什麼?」沈一窮說,「那個網站和唐笑川的死又有什麼關係呢?」
周嘉魚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正說著話,林逐水卻是從屋子裡出來了,他換了身衣服,道:「一起跟我去個地方。」
周嘉魚和沈一窮點點頭。
司機已經在門外等著,他們上車之後,便朝著郊區的方向去了。
「先生,我們這是去哪兒啊。」沈一窮沒忍住開口問。
「去了就知道了。」林逐水道。
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半個小時後,車停在了一間陵園外面。
林逐水首先下了車,便往陵園裡面去了。周嘉魚跟在他身後,心中隱隱有了感覺。
陵園之中,松柏蒼翠,秋風拂面,讓人莫名的感覺身體有些發涼。他們繞過了主墓群,卻是走向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到了。」林逐水說停下。
周嘉魚將目光投向了林逐水身側的那塊墓碑。那墓碑是個雙人墓,刻上了兩個名字,只是其中一個名字已經度了層淡淡的金色,而另外一個名字,還是黑白的。唐笑川,秦伊河,合葬之墓。再看下葬的時間,赫然就是一個月之前。
周嘉魚馬上想到了:「唐曉玲的真名是秦伊河?」
林逐水點點頭,他伸手在墓碑上輕輕摸了摸,道:「是。」
周嘉魚的心情有點複雜。其實只看見這方墓,就已經能察覺出秦伊河有了死志。
「周嘉魚。」林逐水說,「你摸摸看。」
周嘉魚聞言,便伸出手撫摸了一下石碑,下一刻,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畫面,畫面亂七八糟,有爭吵,有哭鬧,還有死亡。畫面的最後,停留在了正在開車唐笑川身上,黑暗的夜裡,她一邊開車,一邊和人打電話,她哽嚥著,哭泣著,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突然!唐笑川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行走的老人,她條件反射的打了放向盤,車卻直接失了控,直接撞向了旁邊的護欄。
「碰!!!」劇烈的撞擊聲伴隨著淒慘的尖叫,唐笑川哭嚷著,「好痛——救命——」
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熟悉的女生,卻是唐曉玲的,不,準確的說,她的名字應該是秦伊河,她叫著,小川,小川,你出什麼事了,你怎麼了?
唐笑川沒有再回應,接下來又響起了幾聲巨響,她之後的車竟是彷彿沒有看到見她似得,接二連三的撞了上來。
「小川——」電話那頭時泣血的哭聲,她問著,「你怎麼了——小川——」
唐笑川滿臉是血,眼神開始渙散,她看著前方,嘴唇微微翕動,到底是沒能說出口中想說的話。
畫面暗了下去,周嘉魚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被林逐水攬在懷裡。林逐水的身體像是火熱的太陽,源源不斷的將熱量傳給了周嘉魚。周嘉魚渾身冰冷,滿臉淚水,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林逐水眉宇之間,少見的浮出了些苦惱,他伸手摸了摸周嘉魚的額頭,嘆氣道:「怎麼會這麼敏感。」他見過了不少能通靈的,大部分觸碰這些東西只能看見些片段罷了,之前比賽的時候他以為是場地是命案現場才讓周嘉魚反應那麼大,沒想到周嘉魚只是碰一碰石碑,反應都如此激烈。
周嘉魚緩過神來,察覺了自己的狀態,他實在是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小聲道:「我看到了唐笑川死去時的模樣。」
林逐水道:「嗯,什麼樣?」他發現了周嘉魚的尷尬,慢慢的放了手,讓他自己站起來。
「她好像是在開車。」周嘉魚說,「一邊開車一邊和秦伊河打電話,結果突然看見前面有個人,便打了方向盤……」
林逐水面露無奈:「我是問你身體怎麼樣。」
周嘉魚臉紅了:「哦哦哦,我感覺挺好的。」
結果他說完就發現沈一窮在旁邊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周嘉魚:「……」他暈過去的時候做了啥?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周嘉魚說了他在昏迷過去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情形,他看到了唐笑川為了不撞到人所以強行打了方向盤,結果導致自己撞上護欄,當場死亡。而後面的車輛繼續發生追尾,應該死傷了不少人。
這些畫面處處透著詭異,為什麼凌晨的大橋上面會突然出現行動遲緩的老人,而後面的車,為什麼會像是看不到唐笑川一樣,直接撞了上來造成連環車禍,這情況簡直就像是被人使用了障眼法似得。
周嘉魚說完他看到的,林逐水卻好像不太驚訝,他說:「那橋修的時候,被人動了手腳。」
周嘉魚和沈一窮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林逐水道:「橋本來就是連接陰陽兩界的東西,民俗傳說裡就說人死後須走奈何橋,才能投胎轉世,這事情不簡單。」
他正說著,沈一窮的手機卻是響了起來,他看了看號碼,道:「是唐曉玲打來的,我們接嗎?」
「接。」林逐水說,「別告訴她們你們已經知道了。」
沈一窮點點頭,接通電話。
他演技倒是相當不錯,完全沒有暴露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態度非常好,連周嘉魚都挑不出毛病。掛斷電話後,他道:「唐曉玲說唐笑川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不肯出來。」
「不肯出來?」周嘉魚訝異道。
「對。」沈一窮撓撓頭,「她想讓我們過去看看,聽聲音感覺好像比較急。」
「看看也無妨。」林逐水開口,「我同你們一起吧。」
周嘉魚聞言有些驚訝,但既然林逐水提出這個要求,肯定自有其原因的。
離開陵園,三人上了車,朝著唐曉玲住的地方去了。
周嘉魚和沈一窮坐在後座,小聲的問沈一窮他剛才暈過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沈一窮做出這麼驚恐的表情。
沈一窮瞅了眼前面坐著的林逐水,小聲道:「先生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
周嘉魚說:「啊?」
沈一窮道:「你直接整個人軟了下去,先生正準備把你扶起,你就抱著先生的大腿哭哭啼啼,還一個勁的蹭。」
周嘉魚:「……」
沈一窮說:「把眼淚鼻涕都蹭先生褲腿兒上了。」
周嘉魚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突然很想安靜的縮在角落裡抽個煙。
「唉。」沈一窮語重心長的說,「先生是真的疼你啊。」
周嘉魚:「……你別說了。」
沈一窮大概瞭解周嘉魚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我懂你的心情,我不說了。
周嘉魚滿臉生無可戀,他現在繼不能吃菌子,不能喝酒之外,又多了點禁忌——別去碰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回到市區時,已經差不多是下午,司機將車停在了唐曉玲住的小區外面。
唐曉玲……不,現在叫她秦伊河似乎更合適,她正等在樓下抽菸。
周嘉魚他們走過去的時候,秦伊河還沒有注意到他們三人,她的臉上掛著一種很難形容的表情。似痛苦,似冷漠,又好像帶著狠戾的決絕。和昨日看起來一直處在恐慌中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只是在注意到走過來的周嘉魚他們時,這種表情從秦伊河的臉上消失了,又恢復成了平常的模樣,眼神裡還浮起些焦急。
「你們來了?」秦伊河熄滅了煙,上前一步,她看到了站在周嘉魚身邊的林逐水,眸中流露出絲絲警惕,她道,「這位是?」
「我是他們的師父。」林逐水的聲音淡淡的,聽起來倒彷彿帶著些溫柔的味道,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為他是個容易相處的人,他道,「從他們那兒聽到了昨天你說的事兒,有些好奇,便想過來看看。」
秦伊河便知道了林逐水應該是昨日周嘉魚和沈一窮口中的先生了,她見林逐水閉著眼睛,遲疑道:「冒昧的問一下,您的眼睛……」
林逐水道:「對,我雙目不能視物。」
不知道是不是周嘉魚的錯覺,他明顯感覺到秦伊河很奇怪的鬆了口氣,彷彿是在慶幸這件事,她道:「哦……對不起,冒犯了。」
林逐水說:「沒事。」
和林逐水相處的時間久了,反而會忘記他在身體上有缺陷之處。畢竟他似乎並沒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比很多能看見的人都要強。聽著兩人對話,周嘉魚心底深處,突然泛起了一點心疼,他抿了抿唇,岔開話題:「你說唐笑川情況不對?是怎麼回事?」
秦伊河道:「她現在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怎麼叫她都不答應。」
沈一窮這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說:「這可不信,咱報警吧,不行找消防員也成啊!」
周嘉魚清楚的看見秦伊河整張臉都扭曲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沈一窮能提出這樣的提議。不過這也是剎那間的事情,她的表情很快恢復了正常,開始找藉口:「不能報警,她精神狀態已經很糟糕了,再受刺激,我怕她受不了。」
沈一窮說:「也是,那我們去看看吧。」
秦伊河鬆了口氣。
說完,三人便去了秦伊河的住所。
還是那空蕩蕩的大房間,門一開,就感到一陣穿堂風掛過。周嘉魚抬頭,看到了這門口似乎貼著什麼符紙。他之前來的匆忙,沒有注意,現在靜下心來仔細觀察,卻發現屋子裡處處都是違和感。
比如窗戶上面掛著一排排紅繩繫著的鈴鐺,與其說是害怕有東西進來,倒是更像怕裡面的東西出去。
秦伊河走到唐笑川的屋子裡,敲了敲門,道:「姐,姐,你快出來吧!」
屋子裡沒有聲音。
沈一窮說:「她在裡面多久了?」
秦伊河說:「中午吃完飯,她就躲在裡面不肯出來,開始還應我兩聲,現在連應都懶得應了。」她臉上透著些無奈。
之前周嘉魚以為秦伊河真的是唐笑川的表姐,還感嘆兩人的感情真好。現在想來,秦伊河看唐笑川那寵溺的眼神顯然已經越過了親人這個界限。
「怎麼辦?砸門麼?」周嘉魚問。
秦伊河稍作猶豫:「砸開吧。」
「不要砸!不要砸!」哪知道躲著的唐笑川,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後尖銳的哭泣起來,「不要砸,求求你們,門外有鬼,我怕,我怕!
秦伊河道:「姐,我就在外面,你不要怕……」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屋內的唐笑川傳來一陣崩潰般的哭聲,唐笑川說:「救命啊,她走了,她不愛我了,她不要我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秦伊河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就這麼僵在了臉上。
沈一窮雖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卻還是很配合的問了句:「唐笑川是在說她的戀人?」
「對。」秦伊河的聲音有點乾,「我姐姐的戀人,拋棄了她。」
沈一窮道:「那如果唐笑川的戀人出現,她的病情會不會緩和一點?」
秦伊河卻是道:「不可能的,她們見面對她沒有任何的好處。」她的語氣是如此篤定,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他們進不去,唐笑川也出不來,於是情況便僵持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眼見著太陽都下山了,秦伊河無奈道:「你們吃晚飯了嗎?我叫外賣過來咱們一起吃吧。」
周嘉魚和沈一窮客套的推辭,林逐水沒怎麼說話。他從進屋子之後,就一直很安靜,也沒有給出任何建議,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周嘉魚和沈一窮也沒敢問,畢竟林逐水思考的事情,肯定比他們想問的問題更重要。
最後秦伊河還是點了外賣,她在門外叫了唐笑川一下午,也有些疲倦,此時坐在沙發上休息。
周嘉魚和沈一窮還在在外面嘗試性的勸說著唐笑川,但聽到他們的聲音,唐笑川一點反應都沒有,要不是她剛才說了兩句話,恐怕他們都會懷疑臥室裡到底有沒有人。
外賣來的很快,秦伊河提著幾個盒子進了客廳。她點的是一些炒菜和米飯,乍一看味道還不錯的樣子。周嘉魚和沈一窮沒吃完飯,這會兒也有點餓了,但東西擺在面前,他們卻沒敢直接動筷子,而是看向了林逐水徵求他的意見。
「我不餓。」林逐水感覺到了兩人的目光,緩聲道,「你們吃吧。」
得到了允許,周嘉魚和沈一窮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秦伊河胃口也不好,還是努力的往嘴裡塞東西,可無論吃什麼,她都沒怎麼咀嚼,就這樣囫圇的吞了下去。
周嘉魚見她這模樣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秦伊河搖搖頭,說:「沒事,只是吃東西沒胃口而已。」
周嘉魚哦了聲。
吃完飯,天色已經徹底暗下,看著唐曉玲還是不肯出來,幾人都有點頭疼。沈一窮說:「天也晚了,我們在這裡也不方便,不如我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看你吧。」
「可是,可是……」秦伊河面上出現懼色,「我一個人,會害怕。」她咬了咬唇,眼神楚楚可憐,「你們能不能陪陪我,就今晚?」
周嘉魚和沈一窮對視一眼,都沒吭聲。
旁邊坐在一直很安靜的林逐水,卻是輕輕的道了聲:「好啊。」
「謝謝,謝謝。」秦伊河非常的高興。
周嘉魚實在是無法忽略她種種怪異的反應,但害怕她發現,又不敢和沈一窮討論,只能和腦子裡的祭八聊了聊。
祭八說:「嗯……她是故意留下你們的吧。」
周嘉魚道:「肯定是,可是她留下我們做什麼呢?」
祭八道:「或許今天是個什麼特別的日子,需要你們留下……」
周嘉魚仔細思考之下,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共性,於是祭八勸他別想了,說反正林逐水在這兒,秦伊河折騰不出什麼幺蛾子的。這話倒很有道理,周嘉魚悄悄的瞅了林逐水一眼,心情莫名的安定下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秦伊河的情緒開始漸漸變得越來越焦躁,起身出去抽了好幾支菸。
趁著她去走廊上抽菸的功夫,沈一窮小聲道:「她這是打算做什麼啊?故意把我們留下來。」
周嘉魚說:「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目的。」秦伊河絕不可能害怕,她早就知道唐笑川的真實情況,卻還是陪著她住了一個多月,甚至去請了對自己不利,對唐笑川有好處的陰佛。
兩人剛說了幾句,秦伊河就又進來了,她說:「今天外面風好大啊。」
周嘉魚說:「嗯,天氣預報說有冷空氣,要降溫了。」
外面的風的確很大,嗚嗚作響,屋旁的樹木隨著風在黑暗中搖曳,彷彿一隻隻可怖的大手,要把屋裡的人拽出去。
時間一轉到了十一點,秦伊河卻一直沒有提出讓他們三人去休息,她這一天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半個小時後解開了。
十一點半,門咔擦的一聲打開。
把自己關了一天的唐笑川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還是穿著那身漂亮的碎花長裙,臉上的血色淡的幾乎看不見。
「笑川!」秦伊河激動道,「你終於出來了。」
唐笑川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去了玄關,拿起鞋櫃上放著的鑰匙,便要出門。
秦伊河道:「笑川!」她道,「你要去哪兒?」
唐笑川冷冷道:「我要去見她。」
秦伊河說:「你……你……」她的話卡在喉嚨裡,半晌都說不出來出來,臉色也開始變得難看。
周嘉魚和沈一窮對視一眼,站起來詢問什麼情況。
「我要出去。」唐笑川說,「來不及了。」
秦伊河咬著牙,她道:「笑川……」
唐笑川沒有再說話,轉身就要走,周嘉魚正欲攔下她,站在後面的林逐水卻是道了聲:「別攔了,一起去吧。」
他們說話的功夫,唐笑川卻是已經按下了電梯,馬上就要下樓了。
秦伊河也換了鞋,看樣子打算跟過去。周嘉魚心裡又開始泛起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但好在林逐水的存在,沖淡了他心中的不安。有的人在那兒,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卻依舊會讓人感到安全。
五人一起進了電梯,唐笑川按下的樓層是負一,應該是打算去地下車庫。
她的表情看起來煩躁又憤怒,嘴裡甚至開始咒罵著什麼,站在她旁邊的周嘉魚仔細聽了聽,卻又發現她說的話是沒有實際意義的,就好像只是為了發洩心中的某種情緒而控制不住的說出的話。
「我來開車。」到了車庫,秦伊河搶到了駕駛室的位置。唐笑川看了一眼秦伊河,竟是沒有和她爭位置,就這樣坐進了副駕駛。
周嘉魚他們三人則坐上了後座。
「開車,開車。」唐笑川很焦躁,不停的看手機,「來不及了!」
秦伊河咬了咬牙,發動了汽車。
其實他們三人在心中都隱隱猜到了唐笑川要去的地方,但沈一窮這貨還在繼續演,說:「這是要去哪兒啊?唐笑川精神沒問題吧?」
秦伊河說:「沒、沒事。」她說的牽強,任誰都能發現她臉上表情不對勁。
但沈一窮還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搞得周嘉魚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差不多就行。沈一窮委屈的看了周嘉魚一眼,眼神似乎在說你又剝奪我的愛好。
車發動之後,駛出了車庫。唐笑川沒有說出她到底去哪兒,秦伊河卻已經知道了。
十一點半,萬物都被籠罩在黑暗裡,昏黃的路燈在馬路上投射下狹長的陰影,白日裡頻繁往來的車流消失了,只餘下一片寂寥。
太安靜了,路上簡直安靜的不像樣,這種寂靜讓人覺得不適,甚至於內心深處,跟著生出了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車行駛的路線,證實了周嘉魚的猜測,秦伊河在往唐笑川出事的大橋方向開,具體目的未知,但將他們留這麼晚,顯然就是為了這件事。
車開了一半,坐在副駕駛上的唐笑川卻忽的接了一個電話,她又開始哭,哭聲淒厲悲涼,她對著電話說:「你別不要我,我過來找你,我這就過來找你。」
旁人不清楚,周嘉魚卻知道唐笑川在重複經歷什麼,她似乎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一晚,她開著車,奔走在離開的道路上,電話那頭是無情的戀人,殘忍的拒絕了她放下尊嚴的懇求。
秦伊河的情緒似乎有些把控不住,她死死的盯著前方,把嘴唇咬出了血,她想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淚水,但這努力最後失敗了,於是那雙瞪著的眼睛開始發紅,流出滾燙的液體。
車內一聲輕嘆響起,卻是林逐水的聲音,他說:「你可聽過,為虎作倀這個詞?」
周嘉魚沒明白林逐水的話,懵懵的「嗯?」了一聲。
林逐水道:「如果只是從字面上理解這個詞語,就是被老虎吃掉的人,會變成倀鬼,再去引誘無辜的人餵食老虎。」
駕駛室裡的秦伊河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林逐水說:「通常有兩種人,死後很難入輪迴道,一是自殺的,二便是死前帶著極大怨念的。但只有自殺的,才會不停的重複死前遇到的事。」
秦伊河死死的握著方向盤,眼淚繼續控制著不住的往下淌,她並不傻,知道林逐水他們猜到了自己的目的,她說:「這是我的錯。」
「可是到底是誰告訴你,唐笑川是自殺的呢。」林逐水聲音冷了下來,「你不但不替她報仇,還替害死她的凶手做事,是真的愛她?」
秦伊河的手一抖,差點撞到路邊的道旁樹,好在她及時踩下一腳剎車,將車停了下來:「你什麼意思——」她眼眶發紅,猙獰的模樣竟是比旁邊的唐笑川還顯得可怖。
「她不是自殺的?她不是自殺的——」秦伊河說,「你憑什麼這麼說?憑什麼?」
林逐水道:「你難不成連新聞都不看?」
秦伊河愣住了。
林逐水說:「那橋上一個月出了四起車禍,死了十二個,每次車禍都要死三個,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是巧合吧。」
秦伊河表情扭曲了,她回國之後,便被巨大的悲痛擊垮,根本無心關注外界的消息。別說新聞了,她甚至和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繫。
「那為什麼,為什麼她還在不停的重複?」眼見最大的秘密曝光了,秦伊河也不再隱瞞,絕望道,「為什麼還在一直開著車往那裡去?」
林逐水道:「自然是有人引著她往那邊去。」
「是誰!!!」秦伊河的表情簡直太嚇人,她說,「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林逐水簡單的說了三個字:「去橋上。」
秦伊河道:「去橋上?」
林逐水道:「想要找罪魁禍首,得從源頭入手。」
秦伊河遲疑道:「可是……」她猶豫片刻,還是咬了咬牙,「那橋,若是活人上去,就下不來了。」
林逐水挑眉:「你怎麼知道的?」
秦伊河低聲說:「因為我見過。」
林逐水不置可否,只是讓秦伊河先過去再說。
坐在副駕駛的唐笑川隨著午夜的臨近情緒越來越暴躁,甚至開始用力的踢門,像是在催促秦伊河快些開過去。
秦伊河在接下來的路程裡一言不發。
周嘉魚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明顯的感覺到,他們離橋的方向越近,周圍的氛圍變化越大,還是同樣的景色,還是同樣的道路,可在他的眼睛裡,週遭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層淡黃色,好似末日降臨時的前兆。起初周嘉魚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使勁揉了揉之後,坐在他旁邊的沈一窮說:「別揉了,我看起來也跟加了濾鏡似得。」
周嘉魚:「……」他也是佩服沈一窮能把這麼恐怖的情況說的這麼清新脫俗。
很快,秦伊河便將他們帶到了目的地——那座被掩埋在黑暗中的橋。
唐笑川的情緒也平靜了下來,她開始掏出手機打電話,似乎打了個很多個都沒有打通。
「我本來是打算把你們帶上橋的。」秦伊河吐了口煙,眼神充滿了疲憊和迷離,「有人說笑川是枉死,如果有人代替她,她就能從不斷重複死亡過程的輪迴裡超脫出來。」
「有人?」周嘉魚發現了關鍵詞。
秦伊河說:「對,有人。」她說,「一個論壇,我無意中發現的,上面寫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和你搭話的那個內網網址,也是在那個論壇上找到的。」
周嘉魚可不相信這種事情會是巧合,他到:「所以你到底是怎麼無意中發現的?」
「就是彈窗,我點進去了……」秦伊河之前倒也沒細想,現在被林逐水告知唐笑川的死亡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後,她忽然就對好多事情產生了懷疑,「不對,不對,太巧了,巧的太過分了……」
周嘉魚本來還在奇怪秦伊河的情緒為什麼如此輕易的冷靜下來,結果他騙過頭,看到了坐在最後邊的林逐水。只見林逐水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多了一團頭髮,那團頭髮像是有生命似得,在他的手心裡掙扎蠕動,看起來噁心極了。
「先、先生。」周嘉魚嚇了一跳。
林逐水道:「嗯?」
周嘉魚說:「這是什麼?」
林逐水道:「哦,我都忘記你能看見了。」他的手心裡燃起了一簇火焰,將那團頭髮直接燒掉了,「死人的頭髮而已。」
周嘉魚;「……」而已?
林逐水說:「對人的情緒有些影響。」只要是沾陰的東西,都會對人的情緒產生影響,讓人消極,暴躁,極易產生怨恨之類的負面情緒,甚至做出不符合本性的決定。
秦伊河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她臉色變了變,正欲說什麼,身邊好不容易接通了電話的唐笑川,卻是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好痛啊——救命——」
這叫聲一出,秦伊河臉色大變。
下一刻,唐笑川身體就開始變化,她的頭凹進去了一塊,鮮血從身體裡湧出,手和腳上都出現了大面積的損傷——就好像經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車禍。
「笑川!」其他人看到這樣的唐笑川,或許會覺得可怖,但秦伊河的第一個反應,卻是想伸手將副駕駛的她摟入懷裡。
只是唐笑川拒絕了秦伊河的擁抱,她推開了車門,用已經徹底扭曲的身體,開始往橋上跑去。
「笑川——」秦伊河也下了車,她想要跟過去,但看到了橋上的情況,腳步頓住了。
只見那座白日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大橋,竟是被一層濃濃的黃色霧氣掩蓋住,而在黃色的霧氣之中,周嘉魚竟是看到了無數隱隱攢動的影子。這些影子都在朝著橋中央聚集,與此同時,橋上傳來的幾聲巨大的撞擊聲……
「出車禍了嗎?」周嘉魚表情驚愕。
「不是。」林逐水很冷靜,表情沒有絲毫的動搖,「情景再現而已。」
「碰!」「碰!」一聲接著一聲的巨響,讓人心底發寒,秦伊河眼睜睜的看見身體破損的唐笑川也進了霧氣之中,她扭頭看向了林逐水,直接跪了下來,說:「大師求求你救救笑川吧,我真的沒辦法了,只要你肯救她,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林逐水不置可否,朝著橋的方向微微揚了揚下巴,道:「我們去橋上看看。」
【小劇場】
林逐水:有我在呢,不怕。
周嘉魚感激的抱緊了林逐水的大腿:有大佬在,真好。
林逐水:別抱太緊了,不然我擔心你會怕我。
周嘉魚:……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