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裹在冰塊裡的屍體,明顯在緩緩的扭動,雖然動作幅度很小,但因為周嘉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所以倒也看的很清楚。
冰塊的最裡面,則包裹著一條漂亮的樹枝,想來便是之前徐驚火斬斷的祖樹枝幹。
「怎麼辦?」周嘉魚有點手足無措。
「只能帶回去了。」徐老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幾個孩子也是遇到了無妄之災啊。」
明明是出來旅遊的,卻意外的丟掉了性命。
「嗯,回去吧。」林逐水道,「徐驚火應該還在村子裡。」
回去的時候依舊是坐的雪橇,只是他們的後面有多了一大塊用繩索套起來的大冰塊,冰塊裡面還凍著幾個不住扭動的屍體。周嘉魚一直沒怎麼往身後看。周嘉魚還注意到帶他們來的紙人似乎少了一個,看樣子是在徐老的命令下先提前去村子裡報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祖樹的原因,周嘉魚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好像和這地方有了什麼聯繫,還能感覺到一股溫柔的視線,他把這種感覺告訴了林逐水。林逐水說這是因為他獲得了祖樹的承認。
「為什麼祖樹會承認我呢?」周嘉魚說,「我感覺自己什麼也沒有幹啊……」他覺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
林逐水說:「體質問題。」
周嘉魚:「……」他是很受歡迎,但是這種受歡迎總是帶著股不安的味道,就好像某天你變成了個大蛋糕走在街上,街上的人都對你投來了溫柔的眼神,甚至還有人表示喜歡你,可自己總會擔心他們所謂的喜歡會不會是某個時刻突然一口咬下來……
雪橇一路往前,雖然身後冰塊裡的屍體依舊在扭動,但好在溫度夠低,冰塊不至於融化,不然周嘉魚真的不敢去想他們得一人抱一個,把這些屍體帶回去的樣子。
徐老回去路上顯然心情沒有來時那麼好,一直都很沉默,應該是受到了徐驚火這件事兒的影響。
一夜就這麼過去了,天邊泛起了片片晨光。白色的雪花又開始飄飄揚揚的往下撒,周嘉魚伸手接住,感受著它在自己的手心裡一點點的融化。
林逐水道:「過幾天應該會有暴風雪。」
周嘉魚道:「如果雪下的太大,火車應該會封路吧?」
林逐水說:「對。」
周嘉魚道:「噢……那我們要留在這裡過年啦?」
林逐水道:「怎麼,想回去了?」
過年這事兒,其實對周嘉魚來說沒那麼重要,因為他要麼是回孤兒院和那裡的孩子們一起過,要麼就是自己一個人過。不過重生之後,他在內心深處竟是隱隱期待起了這個節日。
「還好吧。」周嘉魚很不誠實的說,「就是隨便問問。」
林逐水嘴角微微勾了勾,沒有說話。
雪橇到了村子門口,剛好停穩,就竄出來了十幾個紙人,開始圍著周嘉魚一邊轉圈一邊扭。
周嘉魚被他們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他道:「這什麼情況啊?」
林逐水說:「祖樹承認你之後就是這樣。」
這些紙人若說之前還只是喜歡周嘉魚,那麼現在簡直可以用迷戀這這個詞來形容,如果他們有表情,那表情肯定和痴漢差不多,周嘉魚甚至被他們抬起來了。
「行了行了,別嚇著人家,快放下來。」徐老在旁邊道,「把冰塊抬進去……」
周嘉魚這才被放下來,整個人頭暈目眩的,差點沒站穩,還是他旁邊的林逐水扶了他一把。
「以後只要是這顆祖樹誕下的紙人,都不能再傷害你。」林逐水道,「你還能學著做屬於自己的紙人。」
周嘉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自己的紙人?」
林逐水點點頭:「回去就教你。」
周嘉魚聞言還挺高興的,想著自己身邊能有個剝蒜小妹兒二號了,目前沈一窮扮演的是剝蒜小妹兒一號的角色……
村裡人見到他們帶回來的冰塊都十分驚訝,徐老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情況,周嘉魚注意到周圍的人在聽到徐驚火這個名字時,表情明顯黯淡了許多。
「驚火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之前給周嘉魚他們安排磚房的那個姑娘心情更是格外低落,她說,「他以前不這樣的……為什麼呢……他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才變成這個樣子了……」
徐老卻是冷冷道:「別叫他哥哥,他現在已經不是徐氏的族人。」
孫女兒聞言伸手擦了擦眼淚,又低低的應了聲,轉身默默的離開了。從她這表現看來,以前徐驚火在徐氏時,和她關係應該不錯。
沈一窮和沈暮四也圍了過來,見到了周嘉魚他們身後那被凍成冰塊的屍體。
沈一窮本來還離那冰塊挺近的,但突然發現那冰塊裡的屍體好像在扭動,整個人瞬間彈走了,說:「怎麼還在動啊!」
周嘉魚道:「我也不知道啊,這屍體怎麼辦……」
沈暮四說:「報警?」
周嘉魚道:「那警察來了看見屍體還在動會是什麼反應……」
沈一窮說:「沒事兒,他們總會找個科學的藉口解釋的,根本不用咱們擔心。」
周嘉魚:「……」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走近科學這檔當時熱播的科普節目,節目裡就有類似某個人能從鐵管上吸出血來,一番研究調查之後專家驚奇的找到了答案——那人牙齦出血。
「唉,可憐了這幾個孩子。」徐老嘆氣,「造孽啊。」
林逐水也沒怎麼說話,轉頭道:「有人出村麼?」
「沒有的。」有個姑娘大聲的回答,「收到了徐老的消息之後,我們就派人堵住了村裡的各個出口。」
林逐水挑眉:「派了幾個?」
姑娘說:「十幾個呢,他應該是跑不掉的。」
林逐水不置可否,反問道:「這期間有人下山麼?」
姑娘稍作猶豫,還是點了點頭,說:「有倒是有,但是是我們族裡的一個女孩子,她心臟有問題,今晚被人嚇著了,我們怕她出事兒,就讓紙人護送她去了鎮上。」她還重申了一下,說,「那女孩子身材嬌小,肯定不會是驚火假扮的!」
徐老一聽就知道完了,他嘆氣道:「傻姑娘,這又讓他跑了!」
姑娘聞言愣了愣,呆呆道:「跑了?可是,可是今晚出村的,就那一個呀,徐驚火那麼高個大男人——」
「他肯定有自己的法子的。」徐老道,「看見祖樹的枝幹了麼?也是他砍下來的。」
姑娘看向和屍體一起被凍起來的祖樹枝幹,卻是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哽咽道:「他怎麼能這麼做……」
徐老不說話,從懷裡掏出煙來開始沉默的抽著。
被徐驚火跑掉,林逐水卻並沒有太過驚訝,他淡淡道:「算了吧,徐驚火後面肯定有人。」徐驚火入世之後,肯定遇到了什麼事兒才突然性情大變,背叛了自己的族人。而且從他的手段上看,他身後絕對有一股勢力,決不可能是單槍匹馬。若是徐驚火就這樣被抓住了,倒是讓人有些奇怪。
林逐水和徐老的反應果然是對的,十幾分鐘後,他們在某棟小樓的三樓發現那個本該被送出村落的患有心疾的姑娘。她被人迷暈了過去,但身體並無大礙。
村裡的人正在感嘆這件事,周嘉魚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是之前和他交換電話號碼的「小鞠」打來的。
「先生……」周嘉魚稍作猶豫,決定還是詢問一下林逐水的意見。
「徐驚火?」林逐水卻已經猜到了,他道,「接吧。」
周嘉魚接通電話後,按下了免提。
「喂,你們好呀。」還是那熟悉的語氣,聲音卻再次變了個調子,徐驚火道,「我現在在火車上面,準備離開這裡。你叫周嘉魚對吧?你不要擔心,我對你還是很有興趣的,等著我再來找你喲,可愛的小魚。」
周嘉魚道:「你明明受了傷,那麼高興做什麼?」
徐驚火說:「因為你們還是沒有抓住我呀。」他說著,心情很好的笑了起來。
這要是旁人,聽到徐驚火這近乎於挑釁的話語和笑聲,估計會瞬間起一肚子的氣,但林逐水卻脾氣很好似得說了句:「一路順風。」
徐驚火那邊瞬間安靜了,他道:「林逐水,你對我做了什麼??」
林逐水說:「你猜?」
他說完這話,就讓周嘉魚直接掛斷了電話,隨後將電話關機。
周嘉魚實在是好奇,便問林逐水徐驚火那邊兒到底怎麼了。
林逐水冷笑著:「他不是喜歡偽裝成別人麼,那我就讓他變不回來好了。」
周嘉魚:「……」所以現在徐驚火還保持著女孩子的模樣?
徐驚火到底保持了那個樣子多久才變回去,周嘉魚是不知道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徐驚火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經常打電話過來罵髒話,氣急敗壞的樣子也不知道到底遇到了些什麼。周嘉魚每次都心情很好的開著靜音,等他罵完了之後,才好心的問一句,罵完了嗎?罵完了我掛了,剛剛去炒菜了沒聽見。一般情況下,徐驚火聽到這話都會氣的簡直要爆炸。
這麼搞了好幾次,徐驚火才放棄了騷擾周嘉魚。
因為屍體沒辦法處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了報警,小鎮上的警察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周嘉魚剛好補了個覺起來。
「車票定下了。」沈暮四水,「明天下午的。」
周嘉魚道:「這麼快就回去嗎?」他總感覺林逐水似乎還有些事情沒做完似得。
「嗯。」安排這些事兒的,都是沈暮四,他說,「先生說塊過年了,大家趁著這個時間聚一聚。」
周嘉魚這才想起他好好像至今都只見過朝三幾面,沈二白也一直在外面沒有怎麼回來過,他有些好奇,便問出了心中想著的問題。
沈暮四聽到自己兩個師弟的名字,表情明顯柔和了下來,道:「他們在外面處理事兒呢,有些事情先生不想親自動手,就讓我們去了,也就是一窮現在年紀比較小,也沒什麼實戰經驗,所以才一直跟在先生的身邊,再過些年頭,他也該一個人出去了。」
周嘉魚聽完後,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那以後他也會一個人出去吧。
誰知道沈暮四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倒是暫時不用擔心這個。」
周嘉魚說:「啊?為啥啊?」
沈暮四道:「嗯……估計就算你有能力了,先生也不會放你一個人出去。」
周嘉魚還是懵懵懂懂的不明白。
沈暮四看著他這模樣,笑了:「怎麼?忘記自己騙子的身份了?把你一個人放出去,你跑了怎麼辦?」
周嘉魚:「……」他這才恍然。
說實話,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周嘉魚真的快把自己的身份忘乾淨了。
在離開的那天,徐老鬆了周嘉魚一件小禮物。那是一根小小的樹枝,看起來非常的普通,屬於掉在路邊都會被人當做垃圾掃走的那類。
但周嘉魚卻知道,這是祖樹的枝幹。
在冰塊融化之後,那根原本晶瑩剔透的祖樹樹枝,卻是變成了尋常樹木的模樣,粗糙的樹皮,褐色的樹幹,唯一有些特別的是那翠綠的葉片。
徐老小心翼翼的把祖樹從冰塊裡取了出來,然後放入準備好的大紙盒裡,說找個時間一定要將它重新埋葬起來。
看到了徐老的態度,收到這禮物的周嘉魚受寵若驚,本想推辭,徐老卻是笑著對周嘉魚說這是祖樹的意思,還讓周嘉魚在臨走前,陪他去個地方。
林逐水示意周嘉魚跟著徐老去。
這次去的地方就在離村子不遠處的一條小河,周嘉魚到了河邊後,徐老又拿出哨子吹了一下。
下一刻,原本冰凍起來的小河之下,竟是冒出了無數的小紙人,這些紙人看起來比村子裡行走的那些紙人要小一些,把臉貼在冰面上,隔著冰看著周嘉魚,有的還好奇的用手掌咚咚直敲。
隨著徐老下的命令,凍結實的冰面被破開了,露出底下流動的活水。這小河格外的清澈,周嘉魚甚至可以看見沉在水底的鵝卵石。小紙人們不過巴掌大小,沒有臉也沒穿衣服,趴在河邊抬著頭看著周嘉魚,雖然沒有眼睛,但周嘉魚卻是從他們的動作裡感覺出了好奇和親暱的味道。
在水底下,周嘉魚卻是看到了一樣有些熟悉的東西——他之前在鎮上的旅館裡,看到的那尊女人沒有的冰雕。
冰雕立在緩緩流淌的河水裡,保持著招手的姿勢,近距離的觀看,周嘉魚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種慈悲的笑意。
徐老說:「徐驚火一直在找就是這個。」
周嘉魚一驚,發現徐老說話的時候,冰雕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眼神裡透出悲哀的味道。
徐老說:「想要產出紙人,每年就得祭祀,祖樹最喜歡的祭品,便是冰雕。」他緩緩述說著,「所以我們每年都製作一尊特別的冰雕,在開春之際,將它投入深坑裡,作為祖樹的祭品。」
徐老長嘆一聲,語氣滄桑:「徐驚火想要的,便是這一尊冰雕。」
周嘉魚輕聲道:「可以摸一下麼?」
徐老笑道:「自然可以。」
周嘉魚伸出手來,輕輕的觸碰了這座漂亮又靈動的雕塑,他的動作小心,只是用指尖觸碰了一下冰雕飄揚的髮絲,便將手收了回來。
「我猜測他是想找出製作這冰雕的法子。」徐老道,「所以我們便將冰雕藏起來了,這冰雕尋常人見不得,一見就馬上會被凍僵,輕則受傷,重則殞命,每次我們都很小心。」
周嘉魚想起了他見到冰雕時的情況,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徐老繼續說著:「這冰雕通常是放在墓地裡面,徐驚火跟著我們進去,估計也是為了它。」
他說話的時候,那冰雕的眼眶裡竟是落下了幾滴淚水,淚水從臉頰滑落之後,瞬間凝結成了一滴滴的冰珠,周嘉魚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了。
「他們都很喜歡你。」徐老說,「你若是願意,可以選一隻小紙人回去養著,養一段時間就能變大了。這裡的紙人和一般紙人有所不同,有自己的神志,可以和操縱者心意相通。」
周嘉魚聞言,的確是有些心動,但同時又有些猶豫:「可是讓他們離開這裡沒關係麼?」
徐老嘆氣,他背過身去,看向身後升起裊裊翠煙的村莊:「或許我們是真的要被歷史所淘汰,出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最後,周嘉魚還是接受了徐老好意。他把手伸進冰冷刺骨的水裡,想要撈起一隻小紙人。這些紙人有的開始往後退去,有的卻開始試圖靠近周嘉魚,其中一隻膽子最大,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用自己薄薄的小手,輕輕的抓住了周嘉魚的手指。
周嘉魚心中一動,便用自己的手掌將他舀了起來。這個小紙人和其他的小紙人目前看起來區別並不大,甚至走起路來都有點不穩,它順著周嘉魚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用自己的頭蹭了蹭周嘉魚的下巴。
周嘉魚眯起眼睛笑了。
徐老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但他們高興了,卻有人不高興,在周嘉魚腦子裡一直挺安靜的祭八酸溜溜道:「好了,家裡的黃鼠狼還沒幹掉,又多了個對手。」
周嘉魚笑道:「你吃醋啦?怎麼最近都不愛說話?」
祭八哼哼唧唧,很不高興的用那奶黃色的小嘴啄了幾下腳下的烏龜殼發洩自己內心的小情緒:「我也不想啊,但是你忘了之前發生的事兒了麼?我懷疑林逐水能聽見我的聲音,所以只好儘量不吭聲了。」哪知道它不敢說話,卻給了這些小婊砸們上位的機會。祭八內心全是委屈,甚至有點想炸毛。周嘉魚聽著它說的話,卻是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笑意,趕緊出言安慰了幾句。祭八這才勉勉強強接受了。
小紙人是相當喜歡周嘉魚的,用那雙小小的手摟著周嘉魚的脖子。
徐老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又吹了那口哨,將河裡重新冰封起來。
其實養紙人比養東西要簡單多了,據徐老說只要不給亂餵東西,注意平時的交流,基本不會出什麼問題。
周嘉魚好奇的說:「亂餵東西是什麼意思啊?」
徐老道:「它們喜歡吃紙,但是千萬不能給他們餵符紙,餵了容易拉肚子……」
周嘉魚驚了:「紙還能拉肚子?」
徐老說:「那可不,拉起來可麻煩了,好一段時間才好的了呢。」
周嘉魚道:「那……能餵肉什麼的嘛?」
徐老點點頭:「它們最喜歡吃的,還是香灰,不過吃不吃都無所謂,你身上陰氣重,它以這個為食也是可以的。」用徐老的話來說,就是沒有比周嘉魚更適合餵紙人的了,這紙人還能吸走周嘉魚身上的寒氣,幫助他稍微減輕一點對其他髒東西的吸引力。
周嘉魚帶著紙人回了村子裡,沈一窮看見了眼睛都直了,羨慕得不得了。不過那紙人也不認生,被沈一窮抱進懷裡就乖乖的趴在沈一窮的胸口。
沈一窮心化了:「哇!!太可愛了!!!」
「走了走了。」沈暮四無奈的催著,「再晚點火車都要趕不上了。」
今天已經有暴風雪的前兆了,山上的風呼啦啦的掛著,其中夾雜著大片的雪花,刺的人臉頰生疼。
這次下山徐老為他們準備了雪橇,總算是不用步行下山。
小紙人卻好像挺怕林逐水似得,周嘉魚坐在林逐水的右邊,它就企圖往衣服裡面鑽企圖躲起來。周嘉魚被它搞的直叫癢,林逐水卻是一伸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它,道:「別讓它爬進衣服裡面去,紙人性陰,對你身體不好。」
周嘉魚說好,捧著紙人認真的教育了一番。
小紙人聽得懂人話,被教訓了自後蔫嗒嗒的縮成了個紙團,周嘉魚沒有安慰它,而是將它小心的放進了兜裡。徐老就說過,教它像教孩子似得,賞罰還是得分明,不能沒有規矩的由著它亂來。
「走啦。」徐老招呼著雪橇車,「有時間再來啊。」
周嘉魚朝著他們擺手告別,他原本以為這趟和紙人沾了關係的旅行會充滿了恐怖的味道,但是卻沒想到,到最後竟是如童話一般可愛。他把手伸進兜裡,輕輕的摸了摸紙人的腦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四人坐上了車,隨著一聲鳴笛,長長的列車啟發出哐哧哐哧的駛出了山村。
幾天後,周嘉魚回到了家中。
沈一窮和沈暮四走在他的前面,兩人一進屋子,沈一窮就爆發出愉快的呼喚聲:「師兄,你們回來了!」
周嘉魚跟進去一看,發現客廳裡坐了兩個人,一個是之前見過的沈二白,另一個則是一張有些陌生的面孔,想來便是他很久沒有見過的沈朝三了。
沈朝三的體型極為壯碩,因為屋子裡開著暖氣,所以他也穿的不多,隔著衣服的輪廓,都能感覺出他結實的肌肉和強壯的體魄。他站起來之後,更是讓人感到一種氣勢上的壓迫,周嘉魚一米七八的身高在他面前簡直跟個小孩兒似得。
沈一窮衝過,被沈朝三直接用手摟住了脖子,沈朝三道:「回來了?」
沈一窮說:「回來啦!」
他們的關係似乎極好,嗯……準確的說,沈一窮和這幾個師兄的關係都不錯,大家都像照顧自己的弟弟一樣照顧著他。
沈朝三看了一眼周嘉魚,走到他的面前,對著他伸出了手:「好久不見。」
周嘉魚握住他的手掌,道:「好久不見。」
「歡迎回來。」沈朝三抓著周嘉魚的手用力搖了搖了,聲音低沉的好像古鐘。
周嘉魚有點拿捏不準沈朝三口中那句「歡迎回來」是認真的還是有別的意思,但也沒多想,只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回來了兩個師兄,稍顯冷清的屋子裡瞬間熱鬧起來,四人齊聚,還要加上新來的周嘉魚和黃鼠狼。
不過黃鼠狼的心情沒這幾個人這麼好,它看見從周嘉魚懷裡跑出來的紙人都眼睛都直了。周嘉魚開始還以為它是喜歡紙人,後來經過沈暮四的提醒,他才發現黃鼠狼是在生氣,而且氣的不輕。黃鼠狼的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了晚上,周嘉魚給他做了雞肉之後,才勉強消減,但它依舊對紙人充滿了敵意,周嘉魚甚至懷疑它有點想找機會把紙人一口吞了……
吃晚飯的時候,屋子裡熱鬧的不得了。
沈二白和沈暮四說著他們在外面遇到的奇聞異事,沈一窮和周嘉魚聽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簡單的洗漱之後,幾人各自回房休息,整棟樓再次安靜了下來。
周嘉魚也回了自己在三樓的房間。
他沒有急著上床,而是在窗邊坐了一會兒。
此時外面在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地面上,發出獨有的簌簌之聲,園中的樹木因為呼嘯著的風顫動頂上的樹冠。
周嘉魚隔著窗戶,看見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離他有些遠,坐在院子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周嘉魚仔細看了許久,才確定那人是林逐水。
他似乎是正在院中獨酌,頭上肩上都落下了一層雪花,也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了。
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的,林逐水孤身一人,輕抬酒杯,餵到唇邊,微抿一口。這是周嘉魚,第一次看到這個模樣的林逐水。孤獨的,冷漠的,他好像與週遭的環境融在了一起,寂靜的像那雪風中的松柏。周嘉魚甚至有種下一刻他就會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錯覺。
咬了咬牙,周嘉魚隨便的穿了件羽絨服,咚咚咚跑下了樓。他先去了廚房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奔出了木樓。
按照剛才在窗戶裡看到的方向,周嘉魚匆匆忙忙的出了門,他奔跑著,想要快些到林逐水的面前。
但是當跑了一會兒之後,周嘉魚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院子裡的路徑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而是出現了變化,他甚至在發現自己迷路之後,根本無法原路返回。
「怎麼辦?」周嘉魚苦笑著喘氣,「迷路了。」
祭八道:「這院子裡的松柏是個陣法,道路也是根據五行八卦布成的,沒有人帶,你肯定走不出去。」
周嘉魚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後更絕望發現他剛才出來的太過匆忙,把手機落下沒有帶出來。
「唉。」周嘉魚嘆氣,「太慘了。」
祭八對此表示贊同。
天色越來越黑,周嘉魚也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裡轉了多久,隨著他在室外待的時間過長,他的體溫也開始下降。周嘉魚開始還在和祭八開玩笑,到後面卻是已經有點笑不出來,他喘著氣道:「我的天,難道要在外面過一夜?我真怕他們明天早晨在這裡發現我被凍僵的屍體……」
祭八也有點無奈。
正在為迷路的事情苦惱著,周嘉魚前方不遠處卻是出現了一團暖色的燈光。那燈光微微閃爍,像是在為周嘉魚指明方向。
周嘉魚道:「有光!」他快速的朝著那個方向奔去,卻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栽倒在了雪地裡。
這一下摔的有些厲害,周嘉魚好一會兒才勉強用手支起身體,想要爬起來。
然而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卻看見那光芒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是一盞漂亮的紅色燈籠,被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輕輕的握著。
「周嘉魚。」林逐水的聲音在周嘉魚的正上方響起,有些淡,但還是那麼好聽,「你在這裡做什麼?」
周嘉魚看到了林逐水的臉,那張臉上的眼睛依舊閉著,淡色的薄唇抿出一條有些緊繃的弧度,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上,還有一枚,打著旋兒輕輕的掛在了他長長的睫毛上。
周嘉魚心臟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他緊張的要命,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僵硬的伸出手,把右手一直的捏著的東西,遞給了面前的人:「先生,我來給你送下酒菜。」
林逐水沉默了。
周嘉魚朝著自己右手看去,才發現他提著下酒菜的那個袋子破了個大洞,裡面的東西全都撒在了地上。
周嘉魚:「……」哦豁。
林逐水對著周嘉魚伸出手:「起來。」
周嘉魚趕緊握住了林逐水的手,借力從雪地裡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雪花。
林逐水沒有說話,提著那燈籠轉身走了。周嘉魚趕緊跟在他的身後,沒敢出聲問他去哪兒。
兩人在林中穿梭,大約走了三四分在,在前面帶路的林逐水,才停下了腳步。
「坐。」林逐水道。
周嘉魚定睛一看,發現這裡是林逐水剛才喝酒的庭院,只是進來之後,他才發現這個庭院好像和外面有所不同。這裡看似是開放的,其實並沒有呼嘯著的寒風,溫度也比外面稍高一些。
周嘉魚在石凳上坐下,看著林逐水給他倒了一杯酒。
那酒是淡淡的翠色,散發著草木特有的香氣,氣息清冽,很是誘人。
「這酒你只能嘗一杯。」林逐水說,「試試吧。」
周嘉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後整張臉都漲紅了。這看似溫柔的酒,卻極烈,比周嘉魚喝過的燒刀子都要辣嘴,入口之後,簡直如同刀刃一樣,順著喉嚨往下劃。不過這只是最初的感覺,在過了喉嚨後,那酒的香氣一下子便在胸膛裡盪開,層層餘韻,讓人回味無窮,舌根處也泛起了回甘。
「好酒!」周嘉魚滿目驚豔。
「自然是好酒。」林逐水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他道,「周嘉魚,你知道我為何要給你紋蓮花游魚?」
周嘉魚茫然的搖頭。
「蓮花花落根存,來年生發,象徵著靈魂的輪迴。」林逐水說,「同你,很合適。」
周嘉魚一下子就呆住了,林逐水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他怎麼會聽不懂,他道:「先生,您已經……知道了?」
林逐水不置可否,而是緩緩站起:「順著右邊的小路就能回木樓,早些去休息吧。」他說完轉身離開,沒有給周嘉魚任何詢問的機會。
周嘉魚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卻是變得有些複雜,他感覺自己對林逐水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一時間,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兒出錯了。
【小劇場】
周嘉魚:受不了喝先生的血讓先生為我受傷……
林逐水:我怕用其他的方法你更受不了。
周嘉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