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突然一擊

世宗承諾的保護不是誰都可以得到的,禁衛軍也不是誰都能夠驅使的,當即感動的歐陽慧茹摟著他胳膊,一迭兒聲的直叫「父皇真好!」,惹的世宗低笑不止,心情萬分愉悅。

秦嬤嬤和小雨見皇上對自家小姐那樣喜愛,簡直和護犢子的丞相有得一拼,心裡都很激動。如此,沒了太子寵愛,小姐也能在宮中過的很好!

江映月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為歐陽慧茹的好命更加感到不甘和怨恨。本來是卑微的臣下之女,正該匍匐在她腳邊三呼千歲,如今兩人卻偏偏反了過來。在她眼裡,歐陽慧茹擁有的一切都是從她那兒搶來的。享受了自己不該享受的東西,總有一天是要還的!

想罷,她面上不顯,心中卻惡意一笑。

敏銳的感覺到一股惡意,歐陽慧茹眼角余光掃向江映月,眸子裡早沒了半月前的恐懼,只有深深的恨意和熊熊的鬥志。江映月,別得意的太早了,姐也不是個輕易接受失敗的人!

江映月已經順利救駕,歐陽慧茹也就不再自哀自怨,自尋煩惱。雖然木已成舟,但舟入了水,她照樣有辦法把它掀翻了。

睇視自己瘦到見骨的蒼白雙手,感覺到渾身的虛軟無力,再看向春風得意,面色紅潤的江映月,歐陽慧茹眸子一閃,心中滑過一個念頭,忽而微微笑了起來:江映月啊江映月,枉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白白露了這麼大一個破綻給我!

想罷,歐陽慧茹拉拉世宗的袖子,語氣略帶愧疚,「父皇,兒媳果然病糊塗了,都半個月了,這才想起要感謝江女史的救命之恩。」話落,她看向江映月甜甜一笑,作勢起身,朝秦嬤嬤喚道,「嬤嬤,快去準備些賞賜,本宮要好生感謝江女史。」

江映月立刻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連聲說「不敢,不敢!」

秦嬤嬤卻是不顧她的推辭,滿臉堆笑的往門邊走,準備去拿賞賜。

世宗把半直起身子的歐陽慧茹又摁坐回去,給她掖好被角,無奈的笑道:「小丫頭說風就是雨,不用你賞賜,朕早有安排。」

秦嬤嬤聽見世宗這話,知機的停住腳步。

還是要升為一品女官嗎?確定了心中的猜測,歐陽慧茹沒有興趣再追問世宗的安排,只甜甜一笑,分外感激的看向江映月,說道,「父皇的安排代表的是父皇的心意,兒媳這裡的賞賜也是不能少的!嬤嬤,賞江女史緙絲絹布十匹,珍珠頭面一套,再加黃金百兩。」

秦嬤嬤應諾,恭敬的退下,去庫房拿封賞之物。

世宗愛憐的揉揉歐陽慧茹的頭頂,心中感嘆小丫頭重情重義,知恩圖報,令他只想對她更疼愛一些,更寵溺一些!最好疼寵到她能對自己生出些別樣感情來才好。

秦嬤嬤不一會兒便拿來了一大堆賞賜,面帶感激,慎重的遞交給江映月。

這些物品,對於一個宮女而言,算得上是很豐厚了。江映月表情誠惶誠恐,但眸子卻平靜如水,分毫不為所動,在她跪下謝恩時,眼裡甚至浮上幾絲屈辱,這是她身為大周皇室後裔的驕傲在掙扎,在叫囂。

眼睛是靈魂之窗,也是最能窺視一個人感情的地方。歐陽慧茹不著痕跡的打量江映月的眼神,將她的屈辱看在眼裡,心中有些快意,卻還是覺得不夠。不做好鋪墊,她怎麼能給江映月突如其來的一擊?

「父皇,兒媳餓了。」眼珠子一轉,歐陽慧茹立時改換了話題,搖著世宗的胳膊,憨態可掬的撒著嬌。

不說還好,一說,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半個月裡每每想起刺殺時的血腥場面,她就嘔吐不止,吃不下東西,這會兒緩過來了,肚子好似聽見她叫喊一樣,跟著應景的『咕嚕』了兩聲。

歐陽慧茹尷尬的紅了臉,世宗大笑,捏了捏她嫣紅的臉頰,朝江映月吩咐道:「給太子妃端些易消化的粥食上來,份量弄足了。」他記得小丫頭本身胃口就不小,更何況餓了這麼些天。

江映月領命,很快從膳房弄了一大碗燕窩粥和幾個清淡的小菜。

「來,朕餵你。這幾日好好補補,都瘦了!」世宗端起粥碗,湊近歐陽慧茹嘴邊,說話語氣極為溫柔,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兒媳怎敢勞煩父皇?還是讓江女史來吧,江女史救了兒媳,兒媳看見她就喜歡的不行,想同她多親近一些。」歐陽慧茹軟軟的請求道。

朕亦救了你,怎得你不喜歡朕,不親近朕呢?世宗心中酸澀,但見小丫頭表情嬌俏,眼神純真,態度落落大方,還是個不開竅的樣子,只能壓下心中的不適,將碗遞給身旁的江映月,不忘沉聲叮囑她一句,「小心點,別燙到太子妃。」

還是慢慢來,總得先走出這『父皇──兒媳』的圈子才行。世宗抿脣暗忖,眸色晦暗不明,深不見底。

江映月應諾,接過粥碗,跪在床邊,一口一口吹涼了給歐陽慧茹餵食,態度極為恭敬小心,若她眸子深處沒有暗藏屈辱,她當真是一個極為優秀,極為忠心的宮女,擢升為一品女官也算是實至名歸。

歐陽慧茹喝了小半碗粥,腹內略有了些東西墊底,抬手示意江映月停一停,讓她歇會兒。高燒了整半月,她的身體確實很虛弱,坐的久了,吃點東西都感覺有些吃力。

世宗狠狠皺眉,拿起帕子給她擦拭嘴角,動作溫柔,心中卻涌上一股戾氣。小丫頭圍獵時意氣風發的身影還歷歷在目,轉瞬就成了這副虛弱的樣子,叫他既是心疼,又是惱怒。若逮到了這幕後策劃之人,他定要把這人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江映月乖順的停下餵食的動作,低眉順眼的跪在床邊,等著太子妃緩過勁兒來。連喝碗粥的力氣都沒有,真是狼狽啊!她眸子閃過一抹嘲諷,冷冷的忖道。

歐陽慧茹乖乖的任世宗給她收拾嘴角,臨到世宗收手,還眷戀的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像極了被馴服的小獸,可愛透頂。

世宗指尖一顫,心中甘甜,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笑的極為舒心,寢殿內的溫度霎時升高不少。

歐陽慧茹也跟著甜甜一笑,感覺渾身又有了力氣,直起腰看向江映月,用眼神示意她繼續餵食。

江映月連忙舀了一勺粥,放涼,送到歐陽慧茹嘴邊。歐陽慧茹強忍住心中的厭惡,喝下粥,心道:是時候了!隨即眉頭一皺,推開她再次伸過來的湯匙,盯著她上下打量起來。

歐陽慧茹的視線灼熱而專注,盯的江映月莫名其妙,心生不安,只得放下湯匙,畢恭畢敬的問,「敢問太子妃,可是奴婢有哪裡不妥?奴婢這就下去整理。」如此也好,她可不願意伺候這蠢貨!

歐陽慧茹擺手,「不,江女史沒有哪裡不妥。」話落,她看向世宗,故作羞愧的開口,「兒媳看見江女史便感覺自己非常沒用!」

此話何解?世宗挑眉,眼露疑惑。

江映月暗笑,你可不就是沒用嗎?廢物一個!

歐陽慧茹語氣中的羞愧更深,自顧接口,「兒媳被父皇保護的好好的還被刺殺嚇成這樣,足足嚇病了半個月!真是魂不附體,狼狽至極。江女史沒有人保護,不但沒被嚇住,還能想著來救駕,甚至……甚至親手殺了人,如今卻還好好的,精神奕奕,面色紅潤,半點事都沒有。兒媳和江女史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慚愧極了!兒媳要改,以後定不這樣膽小了!」

她話音剛落,江映月腦子瞬間空白,心中驚駭莫名,手上不自覺用力,已然打翻了粥碗,弄的榻前狼狽一片。她被粥碗破碎的巨響震回心神,連忙磕頭請罪,手忙腳亂的清理污漬。

歐陽慧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她,表情極為無辜的開口,「江女史這是怎麼了?無礙的,馬有失蹄,人有失手,清理乾淨就行。本宮可不會為難自己的救命恩人。」話落,她連忙叫來秦嬤嬤和小雨幫忙清掃。

有秦嬤嬤和小雨幫忙,污跡很快清理乾淨。

世宗安坐在床邊,睇視著江映月一番失態之舉,臉上的表情極為深沉,微眯的雙眸裡不斷滑過厲色,身上更是滲出絲絲寒氣。

可不是嗎?若是平常女子,哪裡敢殺人?即便是逼於形勢殺了人,也少有像江映月這樣仿若無事的。

她手染鮮血,整個人卻冷靜自持,半個月來在乾清殿當差一直兢兢業業,連一點兒負面情緒也無,這哪裡是普通農家女的做派?只有慣於殺人或天生冷血無情的人才能做到這點。若她慣於殺人,那她的來歷定不尋常,若她天生冷血無情,那這個女人也不值得信任和錄用。

不管江映月是奸細還是真的冷血,欽賜的一品女官都絕不能是這樣的人!不擢升,但也不能調她離開,最好是將她放在身邊,秘密監視起來。若調查出來她果真是奸細,對於愚弄自己的人,世宗自有千百種酷刑伺候,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若調查出來她沒有嫌疑,是真的冷血,便把她調去洗衣局,遠遠打發了事。

心中有了定奪,世宗深深睇視江映月一眼,終於收回視線。

江映月被世宗睇視的心頭大駭,費了天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身體不要顫抖。她深吸口氣,抿直脣角,膝行到歐陽慧茹床邊,重重磕了個頭,語氣惶恐的解釋道,「太子妃謬讚,奴婢其實也很害怕,只是奴婢身微命賤,又有職責在身,不能隨意表露罷了。當不起太子妃的誇獎。」

她面上雖然恢復了鎮定,內裡卻早已翻江倒海,倉皇無措。她清楚,歐陽慧茹這席話一出,再加上她方才慌亂之下的失態,世宗已經對她起了疑心,哪怕她僥倖瞞過暗查,也是前途盡毀,再沒有近世宗身的機會。可恨歐陽慧茹,也不知她是故意還是歪打正著。

世宗這條線若斷了,皇弟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去給太子當孌寵嗎?這豈不是毀了皇弟一生,叫他日後如何登基?如何執掌天下?想到這裡,她一陣絕望,心頭汩汩冒著鮮血,藏在袖中的雙拳緊緊攢起,青筋畢露。

不行!她要忍!哪怕自斷了左右手,廢了所有暗樁,也得忍!世宗懷疑她也不會立刻處理她,所以她還有時間再籌謀翻身!江映月暗自咬牙,堅定的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