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先發制人

這日,完顏不破已經能夠起床,在歐陽慧茹的攙扶下繞著寢殿走上幾圈,消瘦的臉頰又有了神采,看著竟是大好。

太醫們一個個輪著給皇上診脈,診完,俱都微笑點頭,「皇上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是康復之相,只需再吃兩幅藥鞏固一下,不日就能痊愈。」

歐陽慧茹聞言囅然一笑,朝太醫們施了一禮,語帶感激道,「全靠太醫們診治有方,如今條件簡陋,本宮只能以禮聊表謝意,回宮後再另行厚賞。」

太子妃對他們這樣尊敬,言辭又如此懇切,太醫們受寵若驚,連忙擺手推辭,連聲說這是他們的本分。

「太子妃要賞,你們接著就是,若你們不受,反倒叫太子妃心裡難安!」有小丫頭日日陪伴,雖然生著病,完顏不破也是心情奇好,朗笑一聲,對太醫們勸道。

小丫頭沒有發現嗎?她說話做事,像極了他的妻子,只有妻子才會為丈夫打點這些人情往來。完顏不破暗忖,心裡舒泰到了極點,深邃的眼裡充斥著濃烈的歡愉。

遣走了太醫,歐陽慧茹扶著完顏不破躺回榻上,讓他稍事休息,自己則去宮中巡視,處理一些瑣事。

看著滿宮裡井然有序,人心安定,正在逐漸恢復勃勃生機,歐陽慧茹很滿意,可不待她高興多久,乾坤殿裡來人回稟,皇上突然嘔血,高燒,腹痛難忍,竟是病情又惡化了。

歐陽慧茹腦子嗡嗡作響,一時間有些眩暈,待她回神,立刻疾步往乾坤殿跑去。

怎麼會呢?明明她走時父皇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又病重?對了,江映月還沒獻藥呢!這次惡化,是劇情大神的安排還是人為?歐陽慧茹表情森冷,邊跑邊暗暗忖道。

跑到乾坤殿,太醫們已經全部集齊,正圍在床邊專心給皇上看診。歐陽慧茹走過去,見父皇雙眼緊閉,眉頭緊蹙,已經陷入了昏迷,衣襟還沾著方才嘔吐的血絲,她內心劇痛,繼而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意。

這事若是人為,今日我就開了殺戒又何妨?她眼睛血紅,環視著滿殿的宮人,冷酷的忖道。

江映月在歐陽慧茹看過來時一驚,不待思索,已是先行垂下頭去,心中一陣陣發冷,如墜冰窟。

她原本一直以為歐陽慧茹就是個嬌生慣養,經不得風雨的大小姐,今日,歐陽慧茹嗜血的眼神和渾身散髮的戾氣竟然和完顏不破相去不遠,這等懾人的氣勢讓她驚駭。原來,一直是她太過自負,小看了對方,莫怪跌的那樣慘。

可是你氣勢再強又能如何?完顏不破已是病入膏肓,憑你卻是救不了他了!看你這次如何扭轉乾坤!江映月壓下心中的驚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眼裡滿滿都是快意。

歐陽慧茹不在意江映月是怎麼想的,這個女人總歸是得意的,但是她不介意,只要能救回父皇,讓她多得意一陣兒又何妨?

垂眸,收回冷厲的視線,歐陽慧茹抬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宮人隨她出去,不要打攪太醫診治。

宮人們戰戰兢兢的跟在太子妃身後,心中惶恐不已。

「皇上什麼時候發病的?什麼情況?誰在身邊伺候?給本宮站出來說清楚!」她行到殿外,看著一群宮人,厲聲詢問。

「回,回稟太子妃,是奴婢在伺候。奴婢伺候皇上進完膳食,皇上說要獨自休息一會兒,奴婢便退出寢殿,過半個時辰再進來時,皇上已經嘔血昏迷了。其它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請太子妃明鑒。」一名宮女重重跪下,膝行到歐陽慧茹腳邊哀求。

歐陽慧茹退後一步,對她哀戚的哭求不為所動,冷冷開口,「膳食進的是什麼?」

那宮女邊磕頭邊說,「膳食就是一碗粥,沒別的了。」

「粥碗呢?清洗了沒有?若沒有清洗,拿來給本宮看看!」歐陽慧茹面無表情的命令。

那宮女連忙爬起來,跑到膳房找碗,歐陽慧茹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親自跟在她身後去膳房查看。

半個時辰都過了,碗早已經洗乾淨。歐陽慧茹不死心,掀開灶上的鍋蓋,查看剩下的膳食,待她看清鍋裡剩下的小半碗粥,她氣急攻心,一把將鍋蓋狠狠甩出去,鍋蓋撞到墻上繼而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得膳房裡的宮人神魂俱裂。

太子妃從來都是平易近人的,這般暴怒到失態,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安順,把膳房的人都關押起來!查!狠狠的查!這芹菜瘦肉粥到底是誰讓熬的!」歐陽慧茹氣的臉頰通紅,胸口的一把火不停的灼燒著她的理智,幾欲讓她失控。雖然知道江映月敢做,必不會怕查,但是,她覺得還是很有必要震懾她一番,順便斷了她幾根爪牙。

「太子妃,可是這粥食有問題?」安順疑惑的問道。只看一眼,不用查驗,太子妃就知道了嗎?太神奇了。

「哼,傷寒病人腸壁脆弱,只能吃沒有雜質的流食,因此本宮才命令你們日日只能熬白粥,不得改換別的,你們將本宮的命令當耳旁風嗎?芹菜瘦肉雖然養生,但粥裡的芹菜卻極難消化,對傷寒病人來說無疑於砒霜毒藥,會引起腸內出血,病情惡化!若讓本宮知道這次事件是誰幹的,本宮定叫她生不如死!」

歐陽慧茹邊指示安順押人,邊冷聲解釋,說到最後一句,她眼睛發紅,似有意,似無意的朝身後跟來的江映月睇去。

江映月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心中卻再次被她的見多識廣給震撼了。原來她能讓完顏不破這麼快恢復元氣不是靠的運氣,而是靠她的頭腦和見識。如此看來,她那許多奇怪的命令也是有根由的,只是她懶得向他們解釋罷了。若不是皇弟患傷寒時出過這樣的意外,她根本不會知道內裡的緣由。歐陽靖宇的女兒果然不簡單,只一炷香時間就看破了她辛苦舍的局,可恨她以前怎麼就被對方矇蔽了呢?不管這個女人是有意針對她還是無意,她一定要把她除掉!

江映月心中冷冷思忖著,卻半點不擔心歐陽慧茹能查出什麼。這次,她動用了埋在完顏不破身邊的一張底牌,這人是死士,對她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

果然,沒多久,安順就帶來了膳房副總管咬舌自盡的消息。線索在這裡已經斷了,這事是意外還是人為已經沒處查證,歐陽慧茹氣的渾身發抖卻也無法,只能把剩下的人按律處置了。

她這邊廂嚴厲查處了膳房,那邊廂,忙於救治皇上的太醫們也滿臉焦慮的出來了,個個頭頂都冒了一層細汗。

「情況如何?」歐陽慧茹定定看向太醫,表情平靜。

「回稟太子妃,皇上腸道出血,高燒不退,奴才們辦法想盡卻毫不奏效,如今只能看天意了,若是今晚再不退燒止血,恐是……」太醫院院首沒敢把話說完,只能重重磕了個頭,跪在地上沉默。

安順聞言身子晃了晃,臉色煞白。

歐陽慧茹面無表情的點頭,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後,她伸手去扶太醫,溫聲道,「有勞太醫先照看著父皇,待本宮想辦法。」

太醫們見太子妃沒有像別的貴人那樣動不動就威脅砍頭之類的,心中感激,又連連磕了三個頭,慎重的向她保證一定盡力。

見此情景,江映月垂頭暗笑,諷刺的忖道:想辦法?好大的口氣啊!歐陽慧茹,你會有什麼辦法?待你黔驢技窮,我再站出來獻藥,一舉救回完顏不破,到時且看看你我之間誰更風光!你這麼多天的殷勤伺候可算是白廢了,哈哈!

歐陽慧茹意味深長的睇視一眼垂頭看不見表情的江映月,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忖道:父皇的病拖不得了,江映月不在乎,可以等,我卻是半刻鐘也等不起了!不肯獻藥是麼?好,我就先發制人,逼你獻藥!

忖度完,歐陽慧茹揚起下顎,朝安順命令道,「安公公,勞煩您將滿宮裡沒有病倒的人都帶來,本宮有話要說!」

對太子妃一系列的應變能力看在眼裡,安順已是對她言聽計從,也不多問,快速領命而去,一刻鐘,宮人們已經集合完畢。

「皇上再次病重,你們知道了吧?」歐陽慧茹環視眾人一眼,開門見山的問道。

宮人們沒人敢於應答,只把頭低了低。殿內一片死寂,氣氛凝重。

歐陽慧茹也不需要他們答話,徑直往下說,「該用的藥都用了,如今,太醫們也無法,說是聽天由命。但是本宮從不信命!不到最後,本宮絕不會放棄,任何方法,只要可行,本宮都願意一試。宮中御藥若是不行,便改換民間土方。你們都是來自於民間,見識肯定比本宮多,若是誰聽過什麼方子,盡可說與本宮聽,不管來路,不管成分,更不管療效,本宮都不會深究,還可特赦你們先行出宮。」

嗓音有些乾啞,歐陽慧茹停下,抿了抿脣,繼續開口,「本宮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你們心裡自該有數了,若此時不獻出來,待到稍後再提,本宮不但不會賞賜,還要治他個延誤病情,弒君謀逆之罪!若父皇有什麼不測,本宮第一個陪父皇殉葬,你們自然也跑不了,都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說!」

歐陽慧茹緊緊捏著椅子扶手,表情緊繃,等待江映月的抉擇。

她相信,江映月一定不甘心死在這裡。她死了,劉文清怎麼辦?他已經是公認的太子黨,哪怕不陪著太子奪嫡,也難免被政治風暴波及,隨著太子這條船一起沉沒。想跑?憑太子對他的感情,定會拉著他一起赴死!其他皇子或黨羽也不會任由他這個明晃晃的靶子逍遙自在。

好啊!哪怕江映月死咬住不鬆口也成,有父皇陪伴,還有他們姐弟先後殉葬,這一趟異世之旅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歐陽慧茹忖完,灑脫一笑。

她話一出口,心中倍感輕鬆,卻不知江映月此刻的心情彷如泰山壓頂,快要瀕臨崩潰。

好不容易算計的完顏不破病重,眼見著該她出手了,又被歐陽慧茹三兩句話堵死了前後路。歐陽慧茹先行開口向宮人們求藥,她此刻獻出藥方,只是給歐陽慧茹錦上添花;遲些獻出,便是延誤病情,弒君謀逆;若不獻出來便要給完顏不破殉葬。這三條路,哪一條她都不想走,可是,她心裡清楚,她決不能死在這裡,所以,只能選頭一條。

心裡有那麼多的不甘和仇恨無法放下,江映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於做好了決定。她閉了閉眼,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再次重重的跪在了歐陽慧茹腳邊。

她又一次敗在了這個女人手裡!這樣的認知壓在她心頭,讓她胸口悶痛,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