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眾位官員,完顏不破坐上御攆,起駕進宮,而歐陽慧茹這次又被請到了太后的鳳輦上,和太后拉了一路家常。
御攆在乾清宮門前停下,五名精心打扮的後宮嬪妃早已候在路邊,見完顏不破從車上下來,立時便紅了眼眶,婀娜多姿的上前行禮,嬌滴滴的齊聲喊皇上。
跟隨在太后身邊的歐陽慧茹乍一下鳳輦便聽見這一聲聲婉轉嫵媚的呼喚聲,縮了縮肩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些女人爭先恐後的在完顏不破面前展露著自己最美麗最柔弱的一面,爭相表達著自己的思念之情和對他病情的擔憂,有爭搶不過的,便站在一旁默默流淚,姿態楚楚可憐,令人心疼。
歐陽慧茹看著這群為了博寵手段盡出的女人,心中苦澀,繼而又大感慶幸:幸好她不是這群女人中的一個,為了見愛人一眼還要費盡心思,耍盡手段。這樣的愛,何其卑微,何其低賤?不若她一個人自由自在,想愛就愛,不愛便徹底拋開。愛情,其實也可以是一個人的事。
想到這裡,她斂眉肅穆,微微退後幾步,朝完顏不破和太后行禮道:「父皇,皇祖母,慧茹一路行來,有些累了,能否容慧茹先行告退?」
完顏不破定定審視她,感受到她身上散髮的強烈的疏離感,頗覺有些不能適應,想細問,但此刻人多,卻也不好開口,只得僵硬的點頭,「既是如此,你便回去休息吧。安順,替朕送太子妃。」
安順應諾,領著太子妃往毓慶宮方向走去。
完顏不破目送歐陽慧茹走遠,直至看不見她纖細的背影才徐徐回頭,看見站在他身後這群花枝招展,眼含深情的女人,突然就明白過來——丫頭吃醋了!他剛硬的臉上先是止不住一笑,繼而又暴怒,揮手怒斥道:「誰準你們擅闖乾清宮的?新宮規只幾個月又忘了嗎?每人掌嘴二十!掌完就給朕滾!」
見到皇上溫柔的笑容,眾嬪妃心中大喜,以為今天有戲,卻不想下一秒立馬被打落深淵,連忙齊齊跪下求饒。掌嘴二十,行刑完她們起碼得有半個月見不得人。
「吵吵什麼?乾清宮前喧嘩者,再加杖刑二十!」太后跟到乾清宮本是有話尋兒子說,被這些女人一鬧,心裡也有些不耐,厲聲呵斥道。
太后一出馬,世界立刻清靜了,眾嬪妃閉嘴,戰戰兢兢的匍匐在地。
「鄂其,把她們拖下去掌嘴。不要以為今日皇上回宮,哀家心裡高興就會對你們觸犯宮規的行為視而不見。在哀家面前耍手段,你們火候還差著!」見嬪妃們臉上露出心虛的表情,太后眉頭緊皺,對這些心思詭秘的女人更加厭惡。
鄂其遣人拉走眾嬪妃時,太后和完顏不破早已在乾清殿裡坐定,悠閑的喝上了茶。
「皇上氣色不錯,身體也不見消瘦,小茹把你照顧的很好。」太后放下茶杯,笑眯眯的開口。
「沒有丫頭,就沒有朕今天。」完顏不破感嘆,漆黑的眼中愛意翻滾。
小茹果然是化忌星降世,是吾兒的命定貴人!太后對驪山行宮裡發生的事知之甚詳,心中暗喜,經此一事,對耶撒的話更是深信不疑,打定主意要讓兩人走到一起。
她微笑點頭,略略沉吟片刻,突然改了話題,「皇上,元妃被打入冷宮,柔妃被廢,宮中無有高位嬪妃主事,皇上是否酌情給剩下的嬪妃升個位份?」納人就算了,她怕納進個貪狼星。
難怪那群女人今天如此熱情!完顏不破恍然大悟,冷笑起來,「升位份?朕病重,她們可有主動要求去驪山行宮侍疾?可有每日去信詢問朕的病情?可有每日在母后面前盡孝?」
每問一個問題,他的語氣就冰冷幾分。太后被他問得連連搖頭,神色極度不虞。攤上這樣的妻妾,也確實令人寒心。
「哼,這兩個月,恐怕她們想得最多的就是朕死了,誰來坐那個位置。她們是不是私下裡都有了動作,準備各自站隊了?」完顏不破語氣冷肅,看向太后,篤定的問。
太后默然,睇視著手裡的茶杯,眼裡寒光電閃。片刻後,斂去眼裡的寒光,她抬首,冷聲道:「她們確實不配提升位份。事實上,若不是在哀家的彈壓之下她們不敢妄動,哀家總得再廢掉她們幾個!哼!」
太后重重拍擊案幾,臉上怒氣勃發,可見這兩個月裡宮中的事確實讓她很著惱。稍稍發泄了怒氣,太后立時放緩語氣道,「但是,哀家畢竟老了,一個人管理偌大個後宮,力有不逮,需要有人協助。」
完顏不破沉吟半晌,勾脣道,「便叫丫頭協助您管理吧。這六宮事務,她早晚也要熟悉。」
太后微笑點頭,立即對皇上的決議表示了贊同。
兩人都是雷厲風行的人,立刻找來錦帛,各自手書了一份聖旨和懿旨。將兩份宮中最高指令又檢視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兩人齊齊露出滿意的微笑。
「如此,哀家今日便無事了。皇上一路勞累,早點休息。」太后溫聲囑咐,走出兩步,似想到什麼,又突然回頭,皺眉提醒,「那延誤皇上病情的宮女,皇上莫要隨意處置了!讓她先待在太子身邊也好。哀家懷疑她的身份不簡單,還需探查清楚再做打算。」
想到江映月堪比皇子皇女的清貴之氣和行止,太后篤定,她絕不會是出身卑賤的宮女。隱藏身份入宮,定然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耶撒口裡的貪狼,她總算是有了一個確實的懷疑目標。但此間事是為天命,她只能提醒皇帝防範,卻不能隨意插手。
母后還是那般敏銳,僅一眼就看出了江映月的問題,何來年老,力有不逮一說?此次,是特意來試探朕的心意,順便給丫頭執掌六宮要聖旨來的吧?完顏不破明悟,莞爾一笑,保證道,「母后放心,朕已經派人去查了。」
太后頷首,這才放心的離開。
***
回到毓慶宮自己的寢殿,歐陽慧茹一下就癱軟在靠窗的榻上,眉頭緊皺,似在思忖什麼。
「嬤嬤,方才怎麼沒見柔妃娘娘?」元妃被打入冷宮,現在還不得出,這個歐陽慧茹知道,但是柔妃被拔舌廢掉之時,她已經在出宮的路上,因此並不知情。
「回小姐,宮裡已經沒有柔妃了。」秦嬤嬤上前幾步給她捶腿,把小雨新打聽到的消息細細向她匯報。
「沒想到柔妃竟然這麼沒有分寸!」歐陽慧茹感慨,眼珠子一轉,嗤笑起來,「衛王的母妃已經被廢,他卻依然穩如泰山,面上絲毫不顯。接駕時,我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他身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真是好堅韌的心性!」
她猛然起身坐直,眉頭緊蹙,語氣堅定的道,「太子連衛王都不如,被拉下馬是早晚的事!嬤嬤,咱們可要早做打算,決不能陪著太子一塊兒送死。我倒是沒什麼,就怕連累了我爹。」
秦嬤嬤心有戚戚焉的點頭,「小姐說的對!只是,與太子和離絕非易事!」
「這個我自有打算。」歐陽慧茹拿出一封薄薄的信,遞給秦嬤嬤,「這個你想辦法送到我爹手裡,千萬要小心。」
信裡記述著江家姐弟的身世,歐陽慧茹考慮了良久,還是決定先和歐陽老爹通個氣,讓他把劉文清監視起來,那畫冊待到日後她去請了旨,獲準召他進宮接見時再給。
秦嬤嬤連忙低聲應諾,接過信小心收進懷裡,正在此時,小雨哭喪著臉進來了,倉促的行了個禮後,語速極快的開口,「小姐,奴婢剛把江映月安置在邢氏的房間,太子就來了,怒斥奴婢以下犯上,怠慢江映月,要把江映月移往側妃居住的偏殿。奴婢阻止,說是不合宮規,他便叫人掌了奴婢的嘴。」
小雨皺著眉,雙眼蓄滿淚水,兩頰又紅又腫,看著好不可憐。
「該死的蠢貨!又來了!」歐陽慧茹一見小雨那可憐的模樣便怒發衝冠,氣勢洶洶往江映月此刻待的小耳房走去。
「一個無名無分的侍妾也敢住進側妃才能住的偏殿?想死嗎?」歐陽慧茹走進耳房,瞥一眼正被太子摟著安慰的江映月和跪在一旁戰戰兢兢的邢氏,話裡帶笑,緩緩問道。問完,又朝來往穿梭,不停幫江映月搬行李去偏殿的宮人們看去,冷聲命令道,「把東西再給本宮搬回來!」
宮人們連忙應諾,迅速行動起來。
「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敢逾越本分,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江映月見情勢逆轉,非常乖順的跪下,柔聲解釋,話沒說完,又被太子猛然拉起,攬進懷裡。
「這毓慶宮是孤的東宮,孤才是毓慶宮的一宮之主,而不是什麼狗屁太子妃!孤要做的事,誰人敢不從?歐陽慧茹,你幾次三番忤逆孤,孤實在忍無可忍,若你不想當這個太子妃,孤可以成全你!」太子溫柔的睨視一眼懷裡柔弱的佳人,面對歐陽慧茹時卻又滿臉煞氣,語氣前所未有的強硬。
你忍不了我?真是笑話!歐陽慧茹掩嘴輕笑起來,笑聲愜意,如銀珠落入玉盤,叮叮咚咚,悅耳至極。可惜,在場的人不但沒有心思欣賞,反倒覺得她的笑聲冷的瘆人。
太子微微攬緊江映月,心裡有些不安。
「哼!你成全我?完顏璟,真是天大的笑話!你這個太子之位還想不想坐了?不想坐,我也可以成全你!看沒有我歐陽家,你完顏璟是個什麼東西!」歐陽慧茹笑完,猛力拍擊面前簡陋的桌子,語氣突然轉變為殺氣騰騰。
桌子年久失修,腿腳早就有些鬆動,在她的大力拍擊之下竟然直接散了架,『嘩啦』一聲坍塌在地。
這一幕,直接讓江映月看傻了眼。她垂眸,心裡暗自發冷,對歐陽慧茹竟產生了一種懼怕的感覺。
太子也被她強悍的氣勢震懾,瞪眼看著地上散架的桌子,半天回不過神來。待他意識到歐陽慧茹話裡的威脅之意,頃刻間暴怒,放開懷裡的江映月,想也不想便伸手,欲掐她脖子。
眼見著完顏璟要行凶,歐陽慧茹冷靜的退後幾步,快速跨出房門與跟來保護她的禁衛們站在一處,表情氣定神閑。正在此時,安順匆匆趕來,手裡拿著一卷明黃色錦帛,嘴裡高聲唱道:「聖旨到,太子妃接旨。」
他話音剛落,鄂其帶著一名宮女也隨後跟來,手裡同樣一份明黃色懿旨,嘴裡恭敬的說道,「太后懿旨,請太子妃接旨。」
歐陽慧茹挑眉,微微笑了。
耳房裡,太子伸出的手成利爪狀,面色猙獰似鬼,殺氣四溢,被安順和鄂其看個正著。兩方俱都怔楞,太子猛然醒悟過來,連忙收回手,斂下表情,面色十分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