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並不是昏黑不可見,相反有許多鬼火,那些鬼火漂游空中,讓鈴鐺很是意外。
鬼火是屍骨磷火,在墓地常見,這裡數量之多,猶如螢火飛空,那就是說,這兒有很多屍骨。
風錦抬頭看去,最頂端是一圈水光,剛才就是從那裡進來的。但是現在腳踩的地方,放眼看去,卻大而空曠,身體也沒異樣。鬼火輕盈,兩人行走在這空蕩的境界中,鬼火也尾隨跟來。
金光時而在前面帶路,而是折回去驅趕鬼火,不許它們靠近。
鈴鐺總覺得小鳳凰那一抹金光也有了靈性,虎視眈眈的,像個小護衛。她低頭瞧著手裡縫隙變得更大的鳳凰蛋,蛋殼上的熱度已經消退,像是恢復了正常。她用衣服裹好,繼續往前。
風錦捉了一抹鬼火來瞧,觸碰的指間沒有感覺到熾熱,倒是有些涼意,捏不碎,敲不散,已經無法單純地淨化了:「患是汲取怨氣而生,無故死去的生靈身上最多怨氣,所以它喜歡吞噬活靈,讓他們在腹內化為怨氣,再汲取。」
「真殘忍。」
「嗯,想必當年雲初戰神斬殺了它之後,患的身體被殺,所以這些屍骨才會離開它腹內。但是卻還是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他說著,開始將所見的屍骨鬼火收到囊中,準備出去時帶走,讓他們能轉生。
鈴鐺步子一頓,往側面看去:「我感覺無臉人在那邊。」
風錦往那邊看去,悄無聲息,但還是立即帶著鈴鐺往那奔去。幾乎是瞬間,一陣妖氣從他身邊掠過,速度極快,很清楚地感覺到是上次跟他交手的無臉人,但比起之前來,實力又增進了。
現在壓抑神力,以仙體迎敵已經不夠。風錦看看上面封閉的井口,蹙眉一想,低唸一聲「開」,頓時封印解除,神力湧現。珠光靈氣滿佈井底,那暗處有神識感應,也有妖氣掙扎。
身體一解封神力,風錦便感覺出這井底的各處異樣。
這裡鬼氣森森,那是患殺生所造成的殘魂留下的。更濃郁的是妖氣,無形之中又有一股強大的神力牽制,兩者不相上下。但那無臉人四處遊走,每次身影消失的地方,妖氣都佔據上風。
「他在試圖救患出來,破壞雲初戰神布下的陣法。」
「那怎麼辦?」
「你找到他的所在,我去捉他。」
鈴鐺定心沉氣,眼觀八方。可掃視一遍,卻難察蹤跡。她合眼細察,感知這空空境界的一切異動。
聲音微不可聞,可那隱隱氣息,鈴鐺還是捕捉到了。
「東南方!」
剎那風錦的身影如風閃過,鈴鐺還沒睜眼,就聽見一聲淒厲慘叫。她立刻往那衝去,只見無臉人痛苦蜷縮在地上,似乎是剛才被風錦重擊過。還沒等鈴鐺再加一擊,那黑影就化為一灘墨水,滲入地下,轉眼消失。
在墨水消失瞬間,風錦轉身揮出一掌,身後剛化為人形的無臉人又痛叫一聲,再次化水遁形。
風錦皺眉,剛才那兩掌就算是大羅神仙挨了,也要元神受損,可這不過是妖怪的一抹神識,竟然毫無損傷。
鈴鐺屏氣靜聽,見那無臉人又出現在近處,當即將盤古大帝送給自己的束魂繩往他拋去。
金線在半空化為繩索,往無臉人衝去。無臉人見狀,冷笑一聲再次遁地。可等他重新塑身,卻發現那金繩竟近在眼前,黑影一抖,想逃離追蹤,可金繩卻如人糾纏,輕易不能脫身。無臉人怪叫一聲,鎖在身上的金繩透出焦灼火焰,陷入他的「肉」身中。燙得他慘叫,身上直冒黑氣。
他痛苦掙扎,引得井內也地動山搖,似要崩裂。
風錦握住鈴鐺的手,將她護住,那患的妖氣充斥在整個井內,強大的妖氣震得他放在袖中的鬼火都在發抖。
狂風急撩,無臉人的身體已經快被束魂繩所騰起的火焰吞沒,叫得越發淒慘。妖氣黑氣在井底飛撲四散,鈴鐺迎風問道:「那患要出來了嗎?」
「嗯,妖氣裡面,還有鳳凰的毒氣。」風錦說道,「之前的鳳凰之毒,幾乎都被患所吸食,我們淨化的,只是一部分。在我們離開的這幾天,它已經將毒氣完全納為己用。」
用鳳凰眼淚破壞了雲初戰神封印它的陣法,還將眼淚之毒化為妖力。無怪乎這只妖怪能與雲初戰神為敵,不但力量強大,還很聰明。
畢竟是曾經跟戰神匹敵的人,風錦知道要應付它十分困難,最壞的結果,他可能又會變成第二個雲初戰神。
可決不能讓它逃出這裡,否則人間將成戰場!
「你留在這裡,趁它還沒有完全甦醒,盡早斬殺。」
鈴鐺見他面色決然,那妖氣撲得風錦為她重新築起的靈力球再次裂開縫隙,知道事情嚴重,後果也可能會很嚴重,抱緊手中鳳凰蛋,點頭:「小心。」
風錦極快地往她額上印了一記「等我回來」,話落,白色身影已衝入妖氣中心,融入黑色之中。
鈴鐺怔了片刻,聽見無臉人的呻吟聲,才回過神來,走到他面前。
此時無臉人被火焰燒灼得已無成人身體大小,而如孩童,再繼續燒下去,他遲早會消失。那沒有嘴巴的臉上,不知道從哪裡發出淒涼的叫聲:「救我……救我……我錯了,我錯了……」
「你連鳳凰眼淚都敢取,你這種邪祟,真會覺得自己做錯了嗎?」鈴鐺緊抱著懷中的鳳凰蛋,如果不是他這抹神識作怪,為患四處吸食怨氣做養料,還殺死鳳凰取淚,怎麼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你死有餘辜。」
「呵。」無臉人發出桀桀怪笑,「如果不是你太無能,我怎麼可能有機會做這些事。你我主人同一天封印,你我同一天出生,分庭抗禮。可你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小道士,我卻為主人的復活大計而奔波。雲初也是可憐,竟然分化出了你這種廢物。你什麼都沒做,你還不如一個凡人。既然如此,何必沾雲初的光而活,你不過是個廢物……」
聲音混雜在裊裊黑氣中,在鈴鐺耳邊縈繞低語,從耳中鑽進心底,將整顆心都裹上一層黑氣,緊緊纏住。
鈴鐺精神恍惚,幾乎站不穩。
「你是雲初戰神分化出來救她的,給九霄的人報信的,可你卻在凡間那麼開心的活了十七年。你知道雲初她每天是怎麼過的嗎?這種封印是以自己的心血來維繫的,每日都要經歷錐心之痛,可你呢……你卻在這水井之上,活得這麼好……養你的花花草草,養你的小妖怪……過得可真好啊……」
黑氣化成小小人形,爬上鈴鐺肩頭,緩緩爬行,離她耳朵只有半寸距離。
等他鑽進鈴鐺的心臟,將它吞下,雲初那女人就再也沒有離開陣法的機會了。
身體已經到了她的耳廓,正準備往裡面扎去,卻又被金線纏住,動彈不得,他訝異。
「哼。」鈴鐺偏頭拽繩,瞧著那倒掉的黑氣,冷笑,「你也知道我是雲初戰神的神識,那你也應該想到,堂堂戰神的定力,怎麼可能被你三言兩語就擾亂了。束魂繩鎖住你的身體,卻不見你的魂魄,這樣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死。」
無臉人大叫:「所以你是故意引誘我魂魄出來的!」
「聰明了嘛,但遲了。」鈴鐺說完,就將黑氣塞進葫蘆中,盤腿打坐,開始念淨化咒。
葫蘆內傳出淒厲的慘叫聲,比起剛才他佯裝的叫聲聽來,更加尖銳入骨。鈴鐺額上堆起細汗,身形微晃。她極快地念著咒術,裡面叫聲慘烈,她的腦袋也疼得不行。
風錦身在妖氣中心,尋找患藏身之處,也聽見無臉人的叫聲,他每叫一次,這黑團就要發生劇烈抖動。突然一道黑氣化做百來支飛箭射來,風錦抬手掃風,盡數擋下。既然患開始反擊,那就證明他找對了方向,患察覺到了危險。
他繼續往前,前面屢次三番有利器襲來。風錦畢竟是上神,力量已經可以和患匹敵,更何況還在封印中的患,力量更是大減。
鈴鐺還在淨化無臉人。
她雖然是戰神的一部分神識,但是她所會的都是跟村長學的,咒術並不算拔尖。哪怕以神識壓制了無臉人,但要完全將他淨化,卻不容易。
突然她心口一疼,像被什麼強大未知的力量所震傷,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她摀住,葫蘆也轟然碎裂,碎片釘在靈力球上,幾乎刺穿。可讓鈴鐺在意的不是靈力球,而是那從葫蘆中逃出的無臉人已經化為黑氣,帶著金繩,不顧渾身火灼,衝入妖氣中心。
巨大聲響在鈴鐺耳邊震開,井內再次劇烈震動。
風錦腳下的妖氣更盛,猶如黑色花朵剎那綻放,戾氣沖天。他愣了愣,看見無臉人所衝破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什麼。
——無臉人用自己的命,衝開了雲初戰神當年的封印陣法!
如今,患要徹底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