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有個詞叫做:「瑪麗蘇」。
「瑪麗蘇」不是個人,「瑪麗蘇」不是塊酥,「瑪麗蘇」是一種病。
每個人都患有「瑪麗蘇」這種病,只不過分了輕重而已。
輕了的,那叫做間歇性自我欣賞,對於生活在繁祿的都市社會人來說,反而是種正常的自我調節。
重了的,那叫做「公主」「王子」病,內心充滿強大的自信與自我,這種症狀一般出現在那些所謂天之驕子的人群裡,說白了,就是自戀加水仙。
而孟少玨這廝,明顯是偏向了後者。
對於他自視「天鵝肉」的舉動我已經是波瀾不驚了,我待站定後就往後退了一小步,歪著腦袋疑惑的道:「少爺?」
孟少玨輕輕一搖手就打開了手中紫玉柄的扇子,似真似假的說道:「少爺?不不不,你這稱呼可就折煞草民了,五--公--主。」
最後那三個字被他說的極其緩慢,奧妙無比,我朝他瞇眼一笑,憨憨的道:「你知道了,就沒趣了,不好玩兒了。」
孟少玨狹長的鳳目內閃過一道亮光,緩緩說道:「不好玩兒?」他突然往我走近,伸手撩起我胸前的一縷髮絲細細把玩,薄唇溢出了幾聲輕笑,「我看……不見得。」
他鬆開手不再把玩著我的頭髮,黝黑的眸子卻是定定的對上了我的,「我原本還想讓你在孟府裡多留幾天,畢竟像你這麼有趣的丫頭可不好找,但誰知道中途出了管越這麼個人,害的我這麼早就把你交了出去,真是掃興。但是……」他半瞇了鳳眼,表情有些邪惡,「阿藍,這次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碰上了你我還得再兜個圈子……相信我,一切都還只是開始,以後會有很多好玩兒的事情,只希望那時候你也可以像現在這樣笑的這般……這般『童真』。」
他俊美的臉上依舊是那風流倜儻的笑容,卻不知為何衍生出一種神秘的感覺。我想我的直覺是正確的,孟少玨早就知道了我是誰,並且適當的利用了我,達成了某種目的。而這個目的也許就是和大表哥洽談,有機會去得到軍隊供糧的肥差事。
當然,只是也許而已。
我對於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意有所指」的話毫無反應,只是有些失落的說道:「你知道了,表哥知道了,那就不能去孟府了。」
孟少玨輕佻鳳目,「嗯?捨不得我不成?」
我自顧自得看著地面說道:「不能去孟府了,就見不到瑩露了,就見不到小黑了,就吃不到少爺院子裡那株長滿小梨子的小梨樹了。」
我覺得這樣的我真是憂愁憂愁啊。
孟少玨在我前面那些話的時候還沒有什麼反應,可當我說到「長滿小梨子的小梨樹」時臉色突然一變。
「阿藍。」他的聲音似乎很鎮定,「你剛才說的小梨子和小梨樹是怎麼回事?」
我誠實的回道:「你養金蟀的那個小園子裡,有一株小小的梨樹。」
「然後?」聲音還是很鎮定。
我幸福的回想道:「小梨樹上長滿了漂亮的小梨子。」
「嗯,結果?」聲音貌似可能大概還是鎮定著。
「小梨子……」我看著他露齒一笑,清晰的開口道:「很甜。」
我想我是知道為什麼孟少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此刻會變的隱約猙獰和糾結的,不就是那小梨樹花了他二十幾萬兩黃金麼。
「五,公,主。」孟少玨終於對我露出了一個較為善意的笑容,只是說話的方式有些咬牙切齒,「我那個不是梨樹,是南方雪山上百年難得一見的聖果樹。」
唉,我歎氣想著,你說說這什麼聖果的為什麼就要長的那麼像梨子呢?到最後給我當成梨子吃了也是活該。
真的,這完全不能怪我。
我伸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不錯,果然很好吃,比我以前吃過的梨子都要好吃。」
銀子啊金子啊那都是身外之物,一切都只是浮雲啊浮雲,我們切莫太過計較。
孟少玨突然不怒反笑,似真似假的說道:「你說,這筆帳我是不是該算在宇文公子的身上?」
這時門外有道清冷悅耳的聲音響起,「我這一來就聽到自己的名字,就不知道你們兩個說了我什麼?」
啊,宇文睿來了,宇文睿VS孟少玨。
我的右眼皮不安分的跳了跳,莫非,他們倆腹黑對腹黑,我就要倒霉?
宇文睿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他今日一身銀色錦袍,袖口以幾朵祥雲點綴,黑髮用銀冠束起,腰間束著細碎瑪瑙墜成的腰帶,端端一個氣質卓然的清雋貴公子。我暗自感歎,這年頭,禽獸並不可恥,可恥的是長的一點都不像禽獸的衣冠禽獸。
嘖嘖,實在是太他母親的讓人浪費感情了。
宇文睿面上帶著斯文的笑容的看著孟少玨道:「我方才正有些事情走不開身,勞孟公子久等。」
孟少玨也是禮數周全的回道:「我也是剛到的書房,進來了才知公主也在這裡,看公主的反應估計是我有些唐突了。」
我默不作聲的想著,敢情這不是一隻衣冠禽獸,是兩隻斯文敗類啊。
宇文睿聞言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道:「說起唐突,我該和孟公子賠個不是,舍妹生性頑劣,這段時間該是給孟公子帶了不少麻煩,還請孟公子見諒。」
我聽著這話覺得有些怪異,生性頑劣?誰?誰生性頑劣?我?笑,我怎麼可能?我是個呆子啊,一個無比和諧的呆子。
「宇文公子哪裡的話,公主隱瞞身份這件事情確實讓我吃了不小的驚,但終歸是孟家的榮幸,又何來道歉之說?」孟少玨不卑不亢的說道:「倒是我要為舍妹的無禮而慚愧,真是個魯莽的丫頭,我已經叫她和那位小哥道過歉了,唉,真是我管教不周,管教不周啊。」
我聽著有些好奇,看來瑩露是幹了些好事,只是不知道她對宇文家的「小哥」做了什麼?當然,我心底的疑問沒人替我解答,實際上那兩個人甚至把我當成了隱形,自顧自的聊開了。
宇文睿淺勾薄唇,「這麼聽起來似乎我們處境相同,既然如此我們就不用這麼客套了,孟公子,請。」
孟少玨也是風度翩翩的回道:「請。」
於是,然後,後來,他們就「沉浸到了兩人世界」,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把我給忽視了鬧。
我坐在小板凳上托腮想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在我許久之後還沒想出答案時,宇文睿說的話就把我的吸引力完全轉移了。
他說:「時辰不早了,我叫下人備了膳,孟公子就留下用膳吧。」
孟少玨毫不矯情的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其實在我很膚淺卻堅定的定義裡,有客人留下吃飯就等於好菜好飯,也就是,美味。
好吧,我承認自己確實是個吃貨。╮(╯▽╰)╭
坐在不大卻非常適合小型飯局的圓桌前我覺得很愉快,因為那一道接著一道上來的菜式無一不是色香味俱全,重要的是,它們很多都是肉,我最愛的,最最中意的,肉。
我已經不再去聽那兩人又在寒暄什麼,眼神定在了那引人食慾的菜上。我這人不喜歡那些清淡的菜色,對那些顏色濃郁可口多汁的尤為喜愛,這不,紅燒肉,糖醋排骨,糖醋裡脊,哪樣不是我的最愛?
宇文睿,你果然是瞭解我的。
菜色終於上齊,對面的孟少玨突然帶著笑意開了口:「看來宇文公子真的很瞭解五公主,這點的可都是公主喜歡吃的。」
我垂下眼睛,宇文睿知道我喜歡吃什麼是不奇怪,可你為什麼要說的搞得你也很瞭解一樣?
宇文睿的聲音響了起來,淡淡的,帶著些無奈的意味,「這丫頭打小就是個肉食動物,若是一頓飯菜裡沒有肉就不動筷子,怎麼說都改不了。索性由著她,她喜歡就好。」
孟少玨狹長的風目裡意味不明,「宇文公子果然對這個妹妹關愛有加,這般感情深厚的兄妹也真是難得,公主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個慣著你的表哥。」
呃,是我錯覺了嗎,為什麼我覺得他這些誇獎有些深層的東西?
宇文睿微微瞇了狐狸眼,唇邊笑意未變,「自然,有這麼個惹人疼愛的表妹我當然是寶貝她都來不及。別看這丫頭性子呆,其實骨子裡脾氣大的很,若是不熟的人壓根兒不放在眼裡,也不接受別人對她的好,真正是個不識抬舉的丫頭。」
「哦?」孟少玨深沉如墨的眸子裡染上笑意,「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久了就知道誰是真的對她好的了。」
宇文睿清雋的臉上波瀾不驚,「也許……是這樣的。看,光顧著說話,倒是忘了動筷子了。孟公子別拘束,請。」
孟少玨輕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在一旁拿著筷子吸吮,覺得他們兩人實在是無趣,客氣來客氣去,虛偽來虛偽去,暗裡說話暗裡回話,真是無趣,無聊,無意義。
我剛想伸筷子夾糖醋排骨的時候宇文睿的筷子已經來到我的碗前,一塊香酥的排骨安安的躺在了白米飯上,我抬頭看了他幾眼,就見他無比熟稔的又給我夾了其他幾個菜,親暱不避嫌的動作完全不因為孟少玨的在場而有絲毫停頓。我倒還省力,埋下頭就準備啃排骨,只是那孟少玨也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這不,又開口了。
「嗯,公主,你這幾日不是肚子不太舒服麼,這些油膩的東西還是少吃點的好。」孟少玨非常體貼的說道。
孟少玨這話落下後宇文睿手裡的動作就停了下來,繼而淡淡的看著我說道:「肚子不好?該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早跟你說了外面的東西沒個准的,你總是不聽,這回可知道以後要注意了?」
我呆滯的看著他,我冤枉,我嘛時候肚子不好了,我身體倍兒棒,吃嘛嘛就香。
孟少玨修長的手指拿著玉筷夾起了一小根青菜,「公主喜歡吃肉是好事,只是有時候還是要嘗試下別的東西,或許那味道比肉更讓你回味無窮?」
我對他鄭重的說道:「我愛肉。」所以別跟我提什麼菜。
我拿起筷子準備夾起碗中的排骨,卻發現不知何時我蓋著肉類的米飯被人換成了乾乾淨淨的米飯,我再側首,不出意料的看到自己的碗正在宇文睿的面前。
「既然孟少爺說你前幾日肚子不好,那今日你就吃點素菜。」他指了指幾盤碧翠的菜說道。
孟少玨也慵懶的瞇起鳳眼附和,「嗯,公主不如試試。」
我來回看了他們好幾眼,最終決定不理會。只是在我即將要夾到我的目標時總有一個人的筷子比我先到,繼而夾走我的「心上肉」。
宇文睿細長的狐狸眼淡淡的看著我,不冷不熱的說道:「怎麼著,沒聽到孟少爺的話麼,別的味道比肉更好也說不定。」
俗話說事不過三,我第一次時好脾氣的忍了,第二次也好脾氣的不理會,第三次忍著脾氣不理睬,第四次……
我飛快的從他面前搶回了自己的碗,火速的將一塊排骨塞進了嘴裡,慢慢咀嚼了起來,沒有理會兩個俊美男子迥異的視線。
我吐出了口中的骨頭,定定的看著孟少玨說道:「我只愛肉。」
孟少玨的臉上冷冽一閃而過,接著又饒有趣味的垂下了鳳目,「哦?只愛肉麼,我倒是很期待公主有日迷上別的菜……」
我再吐出了一塊消滅乾淨的排骨,呆板的申明,「我,只愛肉。」
宇文睿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帶著些無奈的寵溺,「舍妹冥頑不化,孟公子見笑了。」
「怎麼會呢,這正是公主的可愛之處。」孟少玨不以為意的笑笑,「只是這世上能從一而終的人實在太稀奇,我希望公主會是那個稀奇的存在。」
宇文睿細長的狐狸眼內閃過一道不明的情緒,「那麼,我們拭目以待。」
我咬著排骨想,果然,他們王見王,我就倒霉了。
因為,菜都冷了。(-_-|||)
午膳結束不久後孟少玨就起身告辭,走之前和我說了一句,「瑩露並不知道你的情況,我想,還是你自己告訴她比較好。」
我想這廝說的有道理,瑩露那裡,我總會找機會親自和她說清楚的。
我回過神時孟少玨已經走了,宇文睿則坐在椅子上拿著杯茶水有一口沒一口的細啜著,我上前走到他身邊拿起了托盤裡的一個桃子,剛想咬一口時卻聽的他說道:「阿藍,你是時候回去了。」
我瞭然,估計父皇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哦。」
他突然單手扯了我的臉頰問道:「你真的只愛吃肉?」
我那不正常歪著的嘴裡吐出一個字,「唔。」
他微微瞇眼,「唔?」
我道:「也許。」
他挑眉:「也許?」
我又道:「應該」
他語調輕輕上揚,「應該?」
好吧,「嗯。」
他鬆開手,優雅的喝了口茶水,「嗯。」
我沉默的看著面前斯文俊美的男子,心中鬱悶無比。
哼,腹黑,我可不習慣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