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宇文睿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用這麼無奈和無力的語氣說話。他是宇文睿,那個永遠都是氣定神閒,似乎連泰山在他眼前塌陷都不會慌張的宇文睿。
可這樣的宇文睿,現在竟然對我說:「安柯藍,你到底什麼時候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先走開。」
於是我愣了,華麗麗的愣了,連回答都給忘了。
宇文睿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脖子,冰涼的指尖細細的摩挲和游移。他忽然輕聲笑了一下,半斂了眼瞼淡淡道:「當初就該殺了你。」
他說完便不再看我,清雋的臉上只剩下往常的優雅和冷淡。他轉身時淡藍色的衣擺旋成一個漂亮的弧度,頎長的身影在黑夜中緩緩消失。
我仍站在原地,沒有開口喊他亦沒有上前追他。
我愣愣的看他離開我的視線,袖子下的雙手緊了又緊,最終鬆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我能感覺到胸腔裡的那顆心臟正不規則的跳動,有奇怪的感覺在慢慢的滋生,扯動著我的神經。
我還是沒有忘記那年他冰冷的眼神和陰狠的話語,那種顫慄依舊存在我的記憶裡。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習慣了那種顫慄,而不是像曾經那樣一想到便是徹骨的寒冷?腦子裡似乎多出很多東西,他淡笑的臉,波瀾不驚的眼神,以及似笑非笑的唇角。他明明在遺憾自己當年沒殺了我,可為什麼我卻絲毫不再覺得害怕?
我咬了下唇瓣,懊惱的想著這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人這玩意兒,終究逃不過「潛移默化」四個字。
我悲痛的搖了搖頭,最終選擇妥協,剛想提起裙擺去追人卻發現裙子提不起來。我低頭,那只白色的小狗竟然又回到了我的腳邊執著的咬著我的裙擺。我抽了抽眼角,小白,你這是作甚,莫非你在七夕這一天很不巧的對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
什麼情人節,害人就算了,怎麼連狗都禍害了。
我涼涼的對它道:「狗肉火鍋。」
小白的身子明顯縮了一下,可下一秒眼裡卻出現了英勇就義的神情,堅定咬著我的裙擺往前拽。
我差點沒笑出聲,怎麼著,它還以為自己是打日本鬼子的勇士?這年頭,動物怎麼都這麼可樂。我瞇了瞇眼,「你怎麼又溜出來了,你家小姐呢。」
小白突然變得癲狂,鬆口衝我大聲吼叫了起來,且一聲比一聲凶。它吼叫過後又來咬著我的裙擺往前拖,絲毫不介意自己小小的身子撼動不了我半分。
我蹲下身子看它,它水汪汪的眼睛裡竟然帶著些哀求。我無奈的戳了戳它的腦袋,得,跟它去看看出什麼事情了吧。
小白察覺我的配合後異常激動,邁開小腿就跑的歡暢,跑了幾步也是回頭看看我,示意我跟上去。我尋思著該不是它家小姐出了什麼事情,所以這位小白弟弟才跑來和我求助。
沒過多久答案揭曉,昏暗的巷子裡三名衣著錦貴的青年男子正圍著方纔的那名少女,幾個人身子一擋就阻了少女出去的路。
白衣的男子先開了口,聲音有些猥瑣,「沒想到今兒能在這裡遇上白二小姐,真是幸會幸會。」
邊上的黃衣男子故作瀟灑的開了扇子,接口道:「在這樣的日子裡碰上白二小姐,莫非這就是緣分天注定?」
「正是正是,既然如此,白二小姐就同我們幾個一起耍耍可好?」最後一名微胖的男子猥瑣的笑道,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少女溫雅一笑,「多謝三位公子的好意,只是我家中還有事情,這就要回去了,下次我定然好好招待各位。」
「下次?」黃衣男子濃眉一挑,眼露凶光,「白二小姐說的輕巧,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叫你那兄長來收拾咱們?」
「哼。」胖子冷哼一聲,臉上的猥瑣轉成了陰狠,「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的你落單,這麼好的機會,白二小姐豈能不給個面子?」
「上次是家兄多有得罪,還望幾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少女語調仍是平穩,身子卻往後縮了縮,「改日我定讓兄長備上酒席,以表歉意。」
「酒席?」白衣男子提高了嗓子,諷刺的道:「喲,白二小姐可真是大手筆,我們幾個可怎麼但當的起!」
「怎麼但當的起!」胖子故意附和,「我們幾個可是從來沒吃過白家人的酒席!」
少女笑容有些僵硬,「公子……」
「白薇!我跟你說白了,你白家是財大氣粗,可我們幾個也不是落魄院子裡的主兒,你哥哥上次那樣整我們,你覺得今兒我們會放過你?」黃衣男子邪邪的道:「還是乖乖從了我們幾個,我們興許還憐香惜玉些!」
「公子。」白薇的手不自覺的擰起了袖子,臉上力持鎮定,「我兄長就在外面等我,公子們確定不肯放我走?」
白衣男子啐了一口,哈哈大笑道:「白二小姐不用盼著你那兄長了,他如今正美人在懷銷魂的很,可還哪裡顧得上你!」
胖子搓了搓手,「和她這麼多廢話幹嗎,直接上了還怕她不從!」
幾個人對眼一看達成共識,□迷離的就要上去占那白家小姐的便宜。我原本想著調戲處處有,不差這麼一塊地方,可既然小白拽著我上了這地方見了這麼一出,我怎麼也不好叫這麼喪盡天良的事情出現在我面前不是?
見義勇為這事情我是不大愛幹,可如果能看看宇文睿的彆扭勁,那還是不錯的。
我還沒掐小白的狗腿它就別樣有默契的對著那三人凶吼了起來,直到那三人的視線都移到我們身上還不停歇。照例說黑夜里巷子口凶狠沸騰的狗叫是讓人驚恐的,可無奈它只是條幼狗,於是那凶狠實在單薄的沒有任何恐嚇性。
瞧瞧,年輕有時候就是罪,因為你沒有讓人信服和忌憚的東西,而那東西恰恰是由時間堆積而成。
「喲呵,老三,咱們今兒的運氣不錯啊。」黃衣男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我,「這丫頭長的還挺水靈。」
「我就說她剛才怎麼把那畜生放了出去,原來是想去找救兵。」胖子瞥了眼白薇後大笑了起來,「只是沒想到救兵沒找到,倒又給我們送了個漂亮小妞過來!」他一邊扭著白薇的手一邊從袖子裡拿了帕子出來堵住了白薇的嘴,白薇只能皺著眉頭看我,眼裡一直傳達讓我快走的訊息。
「咳咳,你們兩個悠著些,別嚇著這位姑娘。」白衣男子假裝呵斥,對我假斯文道:「姑娘,你可是認識白家小姐?」
我搖了搖頭,只見過一面,談的上什麼認識。
白衣男子笑容有些僵硬,又道:「那姑娘可是來救白家小姐的?」
「既然不認識,那談什麼救不救?」我一臉莫名其妙的道。
「呃……」白衣男子這下是真的愣了。
我擺了擺手,隨意的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先行一步!」
我說完便轉身欲離開,身後胖子嚷道:「老大,這哪是斯文的時候啊,你瞧瞧人姑娘都要走了!」
「小姑娘怕是嚇傻了,現在可不是你說要離開就離開的時候!」聽聲音是那黃衣男子的。
我回頭時正好見到那黃衣男子大步往我跑來,剛到我面前想要伸手拉我時卻被人狠狠一腳踹到了牆上,嘔出一大口鮮血。
黃衣男子自然是沒辦法再開口,那邊的白衣男子則是大驚失色道:「你你你,你是誰?」
即使打了人也依舊斯文俊雅的宇文大爺連瞥都不瞥白衣男子,更不用說回答他的問話。他自顧自的走到黃衣男子面前,居高臨下的睨著他優雅的問:「方纔你是想用哪只手去碰她?」
黃衣男子抖著被鮮血染紅的唇瓣,眼神染上懼意。
「不說話?」宇文睿細長的狐狸眼仍舊溫和,「那我來猜猜可好?」
「左手?」他淡淡的瞥過男子不能動彈的左手,白底黑面的靴子「輕輕」的「蓋」了上去,「你想用左手去碰他?」
黃衣男子瞳孔倏地變大,一聲厲叫出口,「啊!」
我皺了皺眉,天,這男人叫的可真刺耳。我再看向那頭的三人,他們早被這情景嚇得呆住,身子不住的後退。
「也許不是左手。」宇文睿低笑了一聲,溫潤的眼底閃過陰狠,「是右手。」
那黃衣男子一直在恐懼的看著宇文睿,眼內閃著哀求和害怕。
宇文睿俯下身子握住男子敷在胸口的右手,我只看到他輕輕捏了捏,接著有什麼碎了的聲音響起,爾後那黃衣男子呼吸一窒便昏了過去。
宇文睿收回手,從袖子裡拿了條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我實在不喜歡人碰她,即使只是想也不可以。」
那邊的白衣男子和胖子已經是雙腿一直在發抖,聞言不等宇文睿再說什麼便放開了白薇飛也似地往巷口跑去,邊還回頭觀察著宇文睿有沒有追他們。
可明顯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宇文睿才沒那心思管他們,他只是仔細的擦著自己手上的血跡,然後將那帕子隨意的扔在了地上。
他側目看了我一眼,細長的狐狸眼內看不出喜怒。
不得不說我真歡喜他的這種悶騷,即使面上再冷再不在乎,只要我有危險,那麼他就一定會出現。
我發現我很滿意自己的這種自信。
「姑娘,公子,多謝相救。」那白薇似乎對宇文睿有些害怕,聲音有些發抖,「方纔多虧了你們,要不然……」
「小薇!這兩個王八蛋又幹了什麼壞事!」巷口出現一個英挺的男子,左右手各提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男子——可不就是剛才跑了的那個白衣男子和胖子。
「哥哥……」白薇抱著小白虛弱的笑笑,「沒事了,這位公子和小姐救了我。」
英挺男子左右手一靠就將那兩個男子砸暈了扔到地上,然後跑到宇文睿面前往他肩膀重重一拍……
宇文睿冰冷的眼神稍轉,薄唇淺勾的看著男子。
男子開嘴大笑,「煜文,這可是你第二次救我家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