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綽約便不再問,將他揹在身上,出門而去,跳過圍牆。凌昊天道:「你若不累,我們繼續往西去。但須得另找一匹馬。」文綽約微一思索,跑去另一家客棧,點倒了看守馬廄的幾個馬夫,牽出一匹馬,騎上便走。二人快奔半夜,來到一個小村,在村口的土地廟落腳。凌昊天盤膝靜坐,試圖驅除體內毒性。
文綽約守在他身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心中擔憂如焚,渾然不覺奔波辛苦。她雖知此刻身處險境,心中卻暗暗感到一股難言的歡喜。她對眼前之人癡情已久,此番能與他共度患難,實是不可多得的機緣。她想著心事,漸漸感到身子疲乏,守到四更,再也撐不住,躺在凌昊天旁邊睡了過去。
將近天明,凌昊天終於將毒性逼出了雙臂的經脈,感覺手臂痲痹消失,但雙腿毒性未除,仍舊麻木不仁。他睜開眼睛,側頭見文綽約睡在一旁,櫻唇微翹,好夢正酣,不由得想起那年在雪族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那時正值初冬,下著細雪,他跟隨母親回雪族去探望族人。雪族中人聽聞雪艷到來,都極為興奮,紛紛出來迎接敘禮。人叢中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全身白衣,活潑多話,咭咭呱呱地又說又笑,將身邊的人都逗得莞爾。她安靜下來時,一雙大眼睛向人瞟去,卻又甚有威嚴。她走上來向雪艷行禮,說道:「我是文綽約,我長大以後要成為雪艷!」
母親聽了只是微笑,說道:「好孩子,我小時候都沒有你這般的志氣呢。」
文綽約比凌昊天還小上一歲,因容貌武功出眾,很受族人重視,凌昊天卻偏偏不賣她的賬,對她毫無尊敬之意,還不斷出言取笑。文綽約惱了,指名要找他挑戰。那天傍晚,兩個孩子相約避開大人,溜到山地裏去決鬥。兩人拔劍交了十幾招,雪越下越大,彼此的身影都模糊了。凌昊天打不過她,只好假裝腳下一滑,仰天跌倒在地。文綽約哈哈大笑,凌昊天趁她疏神時猛然跳起,使巧勁將她的長劍打飛了去。
文綽約又羞又怒,指著他罵道:「賊小子,你使詐!有種的再來跟我打過!」
凌昊天笑道:「你明明輸了,還不肯認麼?」文綽約大怒,回身跑去,一個不留神,在雪地中絆了一交。凌昊天替她撿起長劍,過去扶她,文綽約卻拂開他的手,怒道:「你滾!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凌昊天笑道:「不見就不見,有什麼了不起了?」放下她的劍,揚長離去,只留下文綽約坐在雪地裏跟自己生氣。
那一幕似乎還歷歷在目,凌昊天臉上不禁露出微笑。他還記得那天晚上,他跑去問母親文綽約會不會是下一代的雪艷。母親反問他:「你說呢?」他答道:「當然不是,她連我都比不上,更加比不上娘。她若能做雪艷,我都能做了。」這話說得太過狂妄,母親板起臉道:「小三兒,你練武不用心,什麼武功都沒學好,卻懂得看輕別人?就算你武功有點成就了,也不該這樣說話!」他吐吐舌頭,說道:「但我說的都是實話啊。」母親聽了更加不快,責罵了他一頓。
他想著往事,嘴邊笑容未歇,忽聽廟外腳步聲響,似乎有人悄悄走近。凌昊天輕輕搖醒文綽約,低聲道:「有人來了。」文綽約一驚醒轉,卻見門口隱約閃著火光,卻沒有人出現,忽聽畢畢剝剝的燃燒聲響起,廟前廟後竟一起燒了起來。
文綽約驚道:「賊人放火!」連忙揹起凌昊天,見左首火勢較緩,便提步闖去。凌昊天道:「慢著!這人故意放我們從那裏出去,外面定已佈下了陷阱。綽約,我們從前門出去。」文綽約聽了,無暇多想,揹了他便往前門衝去。當時火勢尚不甚大,二人奔出前門,雖撲了滿臉煙塵,果然無人阻擋。
二人一路來到村口的市集,文綽約輕功雖然甚高,但揹著一個人快奔數里,也不由得微微喘息。凌昊天道:「休息一下吧。」文綽約便停下腳步,二人坐在街旁休息。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都是些早起擺攤賣菜賣瓜的鄉人。
凌昊天抬頭觀望路人,低聲道:「那人很快便會到來,你準備好劍,我要你出手時,便出劍刺他,不用留情。」文綽約點了點頭。
過不多時,三四個鄉人來到二人身旁的菜舖買菜,其中有個乾癟的小老頭,拄著拐杖,在菜舖前觀望一陣,才買了棵白菜去了。凌昊天用手肘碰碰文綽約,使眼色示意要她去看。文綽約抬起頭,卻見那小老頭彎著腰慢慢走開,凌昊天低聲道:「就是他!」文綽約跳起身,長劍指出,直刺那小老頭的背心。就在劍尖將觸及他的衣衫時,小老頭倏然回身,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小子眼光不錯!」雙手微揚,散出一把粉末。凌昊天叫道:「快躲!」揮手射出三枚金針,直飛向小老頭的面門。小老頭仰頭避開,凌昊天道:「我們走!」文綽約忙揹起他回身快奔而去,穿過人群,但聽身後幾聲慘叫,卻是路人中了那人的毒粉,紛紛暈死過去。
文綽約只覺身上滿是冷汗,跑出一陣,才緩下步來。凌昊天道:「我們僱輛大車,快快離開這裏。」文綽約依言租下了一輛大車,讓車夫趕車到下個市鎮。
她坐在車上,心中震驚未退,問道:「小三,你怎麼認出他來的?」凌昊天道:「我就是能感覺得到。」想了一下,又道:「是了。這人雖善於易容改扮,但他長年接近毒藥,身上有一股無法掩藏的奇怪味兒。」文綽約恍然道:「原來如此!」
凌昊天微笑道:「你若留心,我身上也有一股味兒。生長在虎嘯山莊的人,身上都不免沾上些許藥味。」文綽約湊過去聞,他身上果然有股極淡的藥味,忽然臉上一紅,轉過頭去,問道:「咱們現在該怎辦?」
凌昊天道:「我們每天躲在不同的地方,才能讓他捉摸不定。前夜在荒廟裏過夜,今晚可以享受一點,我們上城裏最大的客館去。」
文綽約心中對他已十分服氣,來到下個市鎮後,便揹了他去客館開房。兩人來到房間,叫了幾盤菜。文綽約正要動筷,微一遲疑,說道:「他不會在菜裏動手腳吧?」
凌昊天道:「我先吃,你看我沒事再吃好了。」文綽約阻住他道:「你已中毒,若是又中了其他毒性,豈不更加難救?」凌昊天道:「我肚子餓了,毒死也是吃飽以後的事,怕甚麼?」說著舉筷便吃,足足吃了三大碗飯。文綽約見他放心,便也開始吃。吃飽後凌昊天盤膝運功,文綽約便靠在躺椅上睡著了。
當夜果然平安無事。第二日清晨,凌昊天感到功力恢復了三四成,雙腿卻仍無力,雖能自己站起,卻無法奔跑。文綽約問道:「咱們現在怎樣?」凌昊天道:「我們該上路了。若我估計不錯,那人現在已在這客館之中了。再過一日,我身上毒性去盡,就不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