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絕路相逢·癡情義氣

  石珽露出喜色,笑容中卻帶著幾分歉疚和不自在,當下領著他悄悄出房,來到後門,牽出兩匹馬,和凌昊天各自騎上一匹,偷偷離開借居之處,走出十多里,石珽才道:「爹一定以為我們會向南去,我們偏偏往天龍城的方向去,再折而向西,渡過黃河進入陝西。」凌昊天說好,二人便並轡騎了一夜,天明時才在荒郊野地裏休息了。

  石珽做慣了少爺,出門總有成群的師兄弟、僕役隨從照顧著,從來不曾獨自行走江湖,加上倉促離開,甚麼都沒有準備,不但帶的乾糧不夠,連身上的銀兩都不足。所幸凌昊天闖蕩江湖經驗老到,先是變賣馬鞍馬具,又賣了石珽長劍上鑲嵌的珠寶金銀,待貴重事物變賣完了,就撿些當地為富不仁的暴發戶巧取豪奪一番。石珽見識到凌昊天的豪爽潑辣,肆無忌憚,直呼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二人白日睡覺,晚上趕路,不一日渡過了黃河,來到陝西境內。兩人問了路,知道虛空谷在延安以北的楊家嶺之中,便向北行去。路上武林人物漸漸多了起來,但個個似乎死心塌地的往虛空谷趕去,對身邊人物全未留心,更未來注意凌石二人。

  凌昊天心中甚覺奇怪,這些人有的看來像白道中人,似乎二哥的朋友;有的是三教九流的江湖異人,似乎是大哥的朋友;更有許多黑道上的惡棍敗類一流,看來是修羅會的朋友。這三派人中還點綴夾雜著一群群的紅衣喇嘛、錦衣侍衛和少林僧人,儼然是嵩山大會之後的又一場盛大江湖聚會。只不過嵩山大會起於正教各大門派爭奪天下第一的名號,虛空谷之會卻是各路人馬不約而同前來追殺或保護他凌昊天。

  石珽眼見這許多人都趕往虛空谷,心中也頗為納悶,越想越擔心,向凌昊天道:「江湖上傳言你去了虛空谷,搞不好是故意放話引誘你去的。他們若在那裏安排了陷阱讓你去鑽,那可怎辦?」

  凌昊天道:「我去鑽,好過讓我大哥二哥去鑽。」石珽道:「你兩位令兄武功高強,又有不少幫手,你獨自一人,身上的傷又還未痊癒……」凌昊天嘆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去鑽陷阱,咱們走著瞧便是。」

  二人來到陝北高原上,但見當地乾旱空曠,天闊風勁,放眼望去便是一片黃色大地,寒風將黃沙捲起,連天空也罩上一層黃色。兩人騎馬在高原上緩緩馳去,進入楊家嶺的山區。石珽耐不住這等狂風飛沙,眼見山腰處有間小酒舖子,說道:「咱們歇息一下吧,等這發了瘋的黃沙緩了些再走。」

  凌昊天久未嚐到美酒,也不由得嘴饞,二人便在小酒家前下馬,走了進去。

  但見那酒家破敗已極,屋內便是一張板桌、兩張椅子,屋樑上掛下一盞昏暗的油燈,燈影搖曳下,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婦人坐在陰暗的櫃檯之後,好似丈夫剛被人害死了一般,一張臉陰鬱怨恨,冷冷地瞪著二人,沉聲道:「喝甚麼酒?」

  石珽見了她可怖的模樣,驚得不敢說話。凌昊天大聲道:「有甚麼好酒,拿上一壺來便是。」婦人坐在櫃檯後不動,沒好氣地道:「酒在這裏,自己來拿!難道要老娘替你端上麼?」

  石珽嘀咕道:「客人上門便是這般招待麼?自己拿便自己拿,有甚麼了不起?」便走到櫃檯前,捧起一壺酒。剛拿起酒壺便覺手指上微微一痛,他還道是被木釘鐵鉤刮傷了手,也不在意,拿著酒壺走回桌旁。卻見凌昊天豁然站起,臉色極為難看,揮手便將酒壺打飛了去。石珽這才覺得不對,低頭看去,但見一隻酒杯口大的黑毛蜘蛛正咬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懸在空中搖晃。他驚呼一聲,用力甩手想將蜘蛛甩去,但那蜘蛛咬得甚緊,怎都甩不去。

  凌昊天抓起桌上筷子擲出,從黑蜘蛛的身上對穿而過,抬腿將蜘蛛踩到地上。

  石珽坐倒在椅上,只覺手指劇痛,但見自己整隻左手都已腫了起來,連臂彎都麻痹了。凌昊天知道蛛毒一旦攻心,便可取人性命,忙抓起他的手使勁將毒液擠出,又伸指點了他手臂和肩頭的穴道,阻止毒性擴散。他救人心切,一時忘了敵人猶在身旁,忽聽石珽驚叫一聲:「小心!」

  凌昊天猛然回頭,但見櫃檯後的婦人已跳上了櫃檯,雙手揮出,五隻大大小小的黑蜘蛛一齊向著自己飛來,細腿各自揮舞,猙獰噁心已極,轉眼蜘蛛便已飛到眼前,凌昊天要躲避已然不及,便在此時,石珽猛然側過身擋在凌昊天身前,五隻蜘蛛便都落在他身上。凌昊天驚叫道:「石兄!」忙用筷子急急將蜘蛛挑去,抱起石珽向屋外奔去,剛到門口又連忙停步,卻見門口已被幾隻花斑蜘蛛結網封住了,蛛絲上顯然也有劇毒。

  凌昊天回身望向那婦人,喝道:「拿解藥來,我饒你一死!」

  婦人尖聲笑道:「你自己也快成為我的寶貝兒們的食物啦,還有膽威脅我?」雙手亂揮,霎時間屋頂上、地板上、桌子反面同時湧出幾十隻蜘蛛,有全黑長毛的,有黑白條紋的,有鮮紅色生著長腿的,各式各樣的蜘蛛好似餓極了的幽靈鬼怪,七手八腳地一齊向他衝來。饒是凌昊天素來膽大包天,見到這般景象也不由得寒毛倒豎,頭皮發麻,大叫一聲,抱著石珽跳到桌上,情急生智,伸手抓起掛在空中的油燈,在腳旁揮舞,蜘蛛怕火熱,紛紛退了開去。

  凌昊天索性將油倒出,在身周繞了一圈,點火燃燒,蜘蛛無法近前,但他和石珽卻也被困在火圈之中了。

  凌昊天暫時擺脫了蜘蛛的圍攻,忙低頭去看石珽,卻見他雙眼圓睜,臉上肌肉抽慉,顯然中毒已深,心中大驚,忙從懷裏摸出一把金針,替他插在胸口、頸部要穴上,但見流出來的血都已是深紫色,毒性顯然已深入骨血。凌昊天一時慌了手腳,緊緊抱著他,叫道:「石兄,你振作些!石兄,你不能死!」

  石珽微微搖頭,苦笑道:「小三,我能為你而死,非常值得。文姑娘口口聲聲讚你好,我起初不信,直到認識你以後,才明白……明白她為何對你如此傾心。你是世間英雄,天下無雙的奇男子,怎教她……教她不對你死心塌地?」

  凌昊天心中一震,想起以前諸事,這才醒悟原來石珽一直暗戀著文綽約,他拚命保護自己,一部份自是因為自己是文綽約的心上人。他懊喪悔痛不已,眼淚奪眶而出,哭道:「石兄,石兄,是我拖累了你!我一直不知道,現在終於明白啦。文姑娘一定會很感激你的,一定會永遠記著你對她的情義!」

  石珽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凌昊天望著他咽出最後一口氣,心痛如割,站起身來,紅了雙眼,隔著火向那女子瞪視,大叫道:「你殺了我的朋友,別想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