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特與二人相交甚篤,自然早已明瞭二人的心思,當下嘆道:「這我又何嘗不知?爹爹一廂情願想拉攏你們,我早知道你們不會為其所動。人各有志,豈能勉強?但是趙兄,我小妹子對你一片癡心,你若這麼走了,她定會傷心欲絕的。你不如帶了她一道去吧。」
趙觀沉吟一陣,終於狠下心來,搖頭道:「我這輩子只能辜負她了。我若帶了她走,便永遠欠了你爹爹的情。再說,她貴為公主,如何能背叛父親,跟著我流離奔波、四處逃難?請你轉告她,就說我在中土另有正妻,不好遺棄,因此不能娶她,請她原諒,快快將我忘記吧。」
多爾特聽他這麼說,知道已無可挽回,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阿緹年紀還小,但盼她能快快將這事忘了。你們打算何時走?我想法護送你們出去。」凌昊天道:「就是今夜吧。」多爾特道:「好,天黑之後,我替你們將兩匹馬牽出營去,在東營門外一里處的大樹下等你。」
凌昊天和趙觀向他道謝,多爾特便匆匆去了。
趙觀問道:「你看多爾特真會幫我們逃走麼?」凌昊天道:「大可放心。多爾特率真樸實,說話算話,絕不會欺瞞陷害我們。」趙觀道:「那就好啦。唉,沒想到我和阿緹便要從此永別,但盼她別太傷心才好!」說著也不由得黯然神傷。
兩人收拾起諸般事物,準備離開。天色全黑之後,二人悄悄出帳,點了守衛的穴道,施展輕功,快步往營口奔去。剛到營口,卻見火光通明,袞弼里克竟似已料知二人會想逃走,預先在營口佈下了大隊人馬。
趙觀微微搖頭,說道:「要逃出去而不被人看到,除非我們是兩個鬼魂。」凌昊天道:「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去找多爾特。他此時定已牽了馬在等我們,我們若能上馬快奔,或許能衝出重圍。」趙觀道:「這也難說。他們若是放箭,我們只怕難在亂箭之下全身而退。」
二人對望一眼,心中都想:「今夜不逃,明夜不逃,還要等到何時?不如就在此刻衝出去吧!」想到此處,互相握了握手,一齊從暗中躍出,向營外衝去。
二人身法極快,幾個士兵看到兩個影子閃出,還真道是遇上了鬼,放聲大叫,驚動了守營的將領,連忙出來查問。守在營門口的將領正是袞弼里克的親信,聽那士兵說得如神如鬼,心中懷疑,便派人去查看凌趙二人住的帳篷。得知二人不在帳中,登時心叫不好,吹起號角召集人馬,通告凌趙二人擅自離營,令士兵四出搜索,務必抓回二人。
凌昊天和趙觀此時已奔到營外十里處的大樹之下,果見多爾特已在當地等候。他見到凌昊天和趙觀,大喜道:「你們來得正好!快走,快走,往東邊去!」當下交過兩匹馬的馬韁,正是二人的座騎。凌昊天和趙觀更不延遲,一躍上馬,但聽營中騷動,似乎已發現二人逃脫,數十人打著火把縱馬衝出來追尋。
多爾特道:「兩位快走!我去引開他們。」凌昊天拱手道:「多謝相助!」與趙觀牽馬躲在樹後,靜觀形勢。
多爾特當即率領手下奔回,揚聲叫道:「我見他們往西跑去了,大家快追!」營中士兵見七王子在此,都跟著他向西馳去,縱然有少數士兵懷疑七王子可能蓄意放走二人,卻哪裏敢宣之於口,只能乖乖跟著多爾特往西追趕。
凌昊天和趙觀隱身在黑暗的草叢之中,待眾士兵奔遠了,才策馬向東快奔。此時營中又有大隊人馬出來搜索,但聽身後馬蹄叫囂之聲亂成一片,所幸當夜烏雲滿天,無星無月,草原上一片黑暗,二人放蹄奔馳,漸漸的後面的人聲轉弱,終於消失不可聞。夜空下的草原萬籟俱寂,天地間竟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趙觀噓出一口長氣,笑道:「咱們這可逃出來啦。多虧多爾特相助,他畢竟是講義氣的好朋友。」凌昊天道:「但盼他父王不要因此為難他。」
二人當下辨明方向,縱馬往天觀馬場奔去,商討下一步該如何。趙觀道:「袞弼里克絕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得盡快趕回馬場,預先安置眾人。」凌昊天道:「正是。我們手頭上還有些錢,再變賣一些馬,湊足數拿去給馬師馬伕們,讓他們各尋出路。至於馬場中其餘的馬,就送給防邊的將領吧。」趙觀道:「甚好,就這麼辦。」
二人當下分頭辦事,趙觀去找相熟的馬場主人,賣了五十多匹馬,拿錢回去馬場,分發給眾馬師馬伕,讓眾人連夜離開馬場,避得越遠越好。眾人原本見二人一去月餘不歸,都極為擔心,猜想定是被袞弼里克扣留住了,但聽二人和袞弼里克鬧翻,馬場就將大難臨頭,都是又驚又悲。趙觀催眾人連夜上路逃難,眾人才依依不捨地拜謝告別,收拾雜物,離開馬場。阿泰和另三個馬師與凌昊天特別親近,堅持要跟他同去送馬。凌昊天便帶了四人將餘下百來匹駿馬趁夜趕到邊城之外,在城外高喊,說要將馬送給大明守邊軍隊。
當時正是天明時分,陝西總督名叫曾銑,他聽聞有大批駿馬向城牆奔來,大驚失色,還道韃靼人來犯,連忙披掛出視,但見來人只有五個,竟是來贈馬的,不由得愕然。這曾銑於嘉靖二十二年被任命為三邊總督,當時韃靼人屢次侵略河套,兵強馬壯,勢不可當,曾銑萬分憂心,曾上疏請復河套及加強北邊防務,是個有心振作武功的邊將。這時他眼見群馬奔來,領頭的是個身形魁偉的漢人青年,連忙迎了出去,朗聲道:「何方英雄,何以無故贈馬?」
凌昊天向曾銑拱手道:「曾大人守邊有功,名揚四方,在下素來敬仰。我是塞外天觀馬場的主人,得知袞弼里克有心侵略河套,特意來贈馬給大人,但盼大人增強防禦兵力,抵抗外敵。」
曾銑甚是感動,忙請凌昊天入城坐談。凌昊天道:「實不相瞞,我兄弟得罪了袞弼里克,不得不解散馬場,往北方逃難避禍,時機緊迫,不能多留。曾大人請放心,我們不會為你帶來麻煩的。」說罷便與眾馬師策馬離去。
曾銑想追上去請問姓名,凌昊天等卻早已去得遠了。數日之後,曾銑才從塞外漢民口中得知天觀馬場的傳奇及凌昊天和趙觀的事蹟,心中驚佩感激已極,為不負二人贈馬之德,更加緊練兵,增強防衛,邊城守兵一時士氣大振。
卻不知當時千里之外的京城朝廷之上,眾大臣學士正為了河套之復與不復大起爭議,引起一場翻天覆地的政爭。當時世宗皇帝已有九年未曾上朝,嚴嵩雖獨得皇帝寵信,卻尚未能掌握朝政,在一片指責嚴嵩專權跋扈的呼聲中,大學士夏言被召回擔任首輔,銳意改革,受到嚴嵩的深切忌憚。嚴嵩最終便是借著河套之爭,打倒了主張加強邊務的夏言,夏言被殺棄市,陝西總督曾銑也入罪斬首。嚴嵩於是再次當上首輔,其子嚴世蕃也升遷為工部左侍郎,父子倆權傾朝野,極力排斥異己,大肆斂財。明朝邊防積弱不振,河套居民飽受韃靼侵犯掠奪之苦,由此而更加無可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