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東三苑的其他侍衛都拿著銀子出去吃喝玩樂了,惟獨凌昊天留在宮裏。他閒著無事,便在馬房外看馬夫們洗刷馬匹,不由得懷念起在大漠上和趙觀同開馬場的那段時光。忽聽腳步聲響,一人來到東三苑外,卻是錦衣衛侍衛總管陸濤。凌昊天上前行禮,說道:「陸指揮使好。」
陸濤臉帶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們昨夜幹得很好啊。怎麼,得了賞吧?」凌昊天心中一動,從懷裏取出那張兩千兩銀票,遞過去道:「我們啥也沒幹,本不該受賞的。這銀子就請總管拿去分給大夥兄弟吧。」
陸濤見他如此大方,不由得甚奇,說道:「你怎不自己留下?」凌昊天道:「我是個蠢人,不懂得花錢。再說,我得了這賞,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怎能獨佔?陸指揮使您儘管拿去,不然可要折煞我了。」
陸濤聽他這麼說,不禁對他生起好感,接過了那銀票收入懷中,說道:「秦兄弟,咱們在宮中當差的,就是要能互相照顧才好。你對其他兄弟有這等心意,那是好事,我便代他們收下了。你當差認真,安分守己,表現很好,值得嘉獎。我跟你舅父也算有些交情,小兄弟,往後你若有甚麼願望,儘管說出來便是,我總會想法照顧你的。」
凌昊天心中已有打算,說道:「稟告指揮使:我倒是真有一事想請您關照。」陸濤道:「你說吧。」凌昊天道:「我想調去嚴首輔府邸。」
陸濤一呆,說道:「這卻是為何?」凌昊天道:「那夜在嚴侍郎府中,有刺客混在客人當中,想行刺嚴大首輔。現今皇上信任首輔,國家大事都操控在嚴首輔手中,我心裏就琢磨,我若能為保護首輔的安危盡一分力,可要比在這兒守馬緊要多了。」
陸濤只道他昨夜得了嚴嵩的賞賜,貪圖更多,因此想去追隨嚴大首輔,便笑著道:「好吧,你有這般忠君報國的心,那真是沒得說的。這兒是個閒差,確實沒機會報效國家。我便想法將你調去嚴府任職吧。」凌昊天道:「多謝指揮使成全。我絕不會忘記報答指揮使的恩德,日後當圖報答。」
陸指揮使聽他承諾以後得了賞賜也將繼續孝敬自己,更是高興,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便幫你再多忙也是應該的。」
過了數日,陸指揮使果然將凌昊天調到嚴府任職。凌昊天剛到沒多久,便聽說先前的侍衛全數為了那夜的刺客案被革職查辦,還有幾個丟了腦袋。那刺客的身分也查出了,卻是被嚴嵩害死的義士楊繼盛的學生,為報師仇而混入嚴世蕃府中,伺機行刺。嚴嵩怒不可遏,下令將刺客戮屍示眾,家屬親戚一律處斬。他怕有閒雜人等混入兒子家裏,自己去找兒子不便,就要嚴世蕃搬回家裏來住。嚴世蕃雖極為不願,在父親嚴令下,只得搬了回來,卻三天兩頭溜回家去,或出去眠花宿柳,嚴嵩也管他不得。
凌昊天知道嚴世蕃搬回父親家裏,那黑衣女多半也跟著來了,但他在嚴家待了半個月,更未見到這黑衣女的半點線索。他向其他侍衛探問,因都是新來的人,竟無人知曉,一些侍衛甚至未曾聽說黑衣女在嚴世蕃庭院中殺死刺客的事情。
又過了半個月,這夜嚴世蕃在自己府上辦了一場酒席,宴請十多個親近友好的貴族子弟。嚴嵩不放心,便派了凌昊天等十幾個侍衛去嚴加保護。酒席開始之前,嚴世蕃府上的侍衛總管將眾侍衛叫在一處,神色嚴肅,吩咐道:「大家注意了,今夜不管發生甚麼事,切記不可妄動,更不可出手,乖乖站在一旁看著便是。若是貿然動手,惹惱了大少爺,你們自己知道是甚麼下場!都聽清楚了麼?」眾侍衛不知其中藏了甚麼玄機,見他說得嚴重,都點頭答應。
那夜酒宴進行到一半,凌昊天便察覺到有一群人慢慢接近花廳,雖盡力掩藏腳步聲,但來人武功都不甚高,仍聽得清清楚楚。他凝神傾聽,知道是八人,分成四股過來。過不多時,那八人便已來到窗下。忽聽一聲喊,花廳周圍窗戶一齊打開,那八人從窗中跳進,臉上蒙布,手中各持尖刀,衝向席間客人。席間眾客都驚叫起來,一個蒙面人喝道:「無關人等不須驚慌!我們只要嚴世蕃的命!」其餘七人已衝上前去,制住了嚴世蕃。
與凌昊天同來的幾個侍衛忙拔出佩刀,準備衝入相救,凌昊天卻伸手攔住了,低聲道:「你們忘了總管的吩咐麼?」那幾個侍衛一呆,便在此時,一個黑影從窗外竄入,銀光閃處,兩個蒙面人哼也沒哼便已斃命。但見黑影手中匕首快如電光,猛如毒蛇,轉眼間又是四人倒地。最後那兩人連忙抓住了嚴世蕃,喝道:「不准近前!」話聲未落,那黑衣人已欺上前去,匕首揮處,一招橫出,連接割斷了兩人的咽喉。
凌昊天一凜,他已看出這人便是上回出手救過嚴嵩的黑衣女,但見她殺人乾淨俐落,刀刀直刺要害,一招斃命,更不須使出第二招,出手之狠辣實是江湖少見,絕難想像是出自一個年輕女子之手。
卻聽嚴世蕃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好,好身手!」眾客人驚魂略定,都跟著拍手叫好,放聲大笑。
凌昊天嘿了一聲,這才明白這是嚴世蕃故意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想引那黑衣女現身出手,博席上眾人一笑。他心中甚怒,此人全不將人命當回事,竟讓這八人白白前來送死。卻見嚴世蕃笑著走上前,說道:「殺得好,殺得好!乾淨俐落,不愧是天下第一女殺手冷眼煞星!」
但見那黑衣女冰冷的眼神在嚴世蕃臉上轉了幾轉,並不回答。
嚴世蕃又道:「司空姑娘,這幾位都是我的客人,你來得正好,快來跟大家見見,一起喝一杯酒吧。」
凌昊天心中一動:「她姓司空?是了,她的眼神像極了死神司空屠!難道她是死神的女兒?」黑衣女嘴角微微一撇,冷笑一聲,往後一躍,跳出窗外。不料嚴世蕃已在窗外佈下了人手,此時全搶了出來,持兵刃將她攔下。
嚴世蕃好整以暇地坐下了,揮手讓家僕將地上的屍體抬了出去,對眾客人笑道:「這位司空姑娘芳名寒星,是本府得力武師司空先生的女兒,自己也是武功高手。上回一個侍衛不知好歹,上去招惹她,被她一刀斬成了兩截。」
一個客人吐舌道:「好厲害的女人!」嚴世蕃舔了舔嘴唇,笑道:「就不知她在床上的功夫有多厲害?嘿,看她此時靜悄悄的,晚上那聲音想必不小!」眾客人聽了都色迷迷地笑了。一個客人笑道:「這般火辣的女人,想是最對嚴大少爺的胃口。」另一個客人道:「她要能成為大少爺的房中人,才是她的福氣呢!大少爺不滿足於尋常鶯燕,卻要馴服這等武林高手,當真志不在小。」嚴世蕃聽了哈哈大笑。
黑衣女站在當地,不動也不語,凌昊天看見她眼神中透出憤怒和慚恨,心中一凜:「她若想殺死這一桌的人,只怕是輕而易舉。這姓嚴的小子忒地大膽,竟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嚴世蕃瞇眼望著司空寒星,涎著臉笑道:「司空姑娘,如何,今夜再陪我一晚吧?」司空寒星呸了一聲,一口唾沫吐在嚴世蕃臉上。嚴世蕃大怒,破口罵道:「臭婊子,到此地步還拿甚麼架子?來人,拿下了她!」
司空寒星一揮匕首,冷然道:「夫人不在,你才敢這般猖狂!我若將今日之事稟告夫人,看你會是怎樣下場!」嚴世蕃怒道:「你敢再提那賤人,我撕了你的嘴!拿下了她!」眾侍衛紛紛持刀衝上,向司空寒星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