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寒星請那洋人坐下了,老者沉聲道:「請問主子有甚麼指示?」克司瑪道:「夫人命我回來替她拿藥,還要我傳一句話給司空姑娘。」老者遞過去一個包袱,說道:「藥已經準備好了。主子這一去便是這麼久,我們當初都未曾料到,不然早應讓她帶多些藥去。」克司瑪接過了,司空寒星問道:「請問主子有何吩咐?」
克司瑪道:「主子說那兩人還在京城,她不便回來。這兩人心計甚多,手段高明,要多加提防,莫讓他們刺探到任何消息。」老者道:「我們理會得。城中眼線告訴我們,說常見到兩個小子在百花門的妓院相聚飲酒,想必還未查出任何線索,請主子放心。」
凌昊天暗道:「他們說的定然便是我和趙觀了。趙觀讓人扮成我在外面行動,好令這些人不致懷疑我已混入敵營,果然有效。」
卻聽克司瑪道:「那就好。主子說,船幫頭子已被我們的人盯上,最近跟他相好的女子便是我們的手下,可以暫時不用擔心他。乞丐頭子卻絕不會輕易放棄,你們得小心他硬來,闖入此地。主子要我們將她屋中的事物全數收好,一點線索都不要留下。」
司空寒星道:「是。主子要我出手殺人麼?」克司瑪道:「主子說,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她要你千萬不可離開嚴府,即使在府中行動,也不要輕易讓人見到。時機到時,主子自會讓你出手。」
司空寒星道:「謹遵主子命令。」
司空寒星頓了一頓,又問道:「我爹可有話傳來?」
克司瑪道:「司空先生要你聽從嚴大少爺的話,事事順從,不要跟他起衝突。」司空寒星嘿了一聲,忽然將手中竹管扔到地下,說道:「你拿這個回去交給我爹,說我不要這東西了。」
克司瑪一呆,微一遲疑,便俯身撿起了竹管。炕上的老頭開口道:「司空姑娘,我知道你跟她處不來,現在卻不是由得你賭氣的時候。克司瑪,請你將那事物還給了她。」
司空寒星似乎對那老者甚是忌憚,雖不情願,仍伸手接過了,將竹管放在桌上。凌昊天看那段竹管在燈下透出碧油油的光,便似一段尋常的竹管,不知其中有何古怪,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何為那竹管起爭執。
老者向克司瑪道:「這一路辛苦你了。司空姑娘,請你送克司瑪先生回去吧。」司空寒星便走到牆邊,按了一個機括,那暗門便打開了,克司瑪向老者行禮,走入暗門,司空寒星也跟了進去。
那老者待克司瑪和司空寒走後,便撐起拐杖出屋,來到主屋之中。凌昊天隱身於牆角,但見老者將屋中各樣事物一一收入一個大布袋之中,各種藥罐子、梳妝檯鏡、衣物枕頭,連同牆上那幅畫,全都被他收起。
凌昊天心中暗叫僥倖:「我若遲來一日,便見不到那幅畫了。」他見那老者在主屋中忙著,便大起膽子,跨入偏屋,按下機括,打開了暗門。但見門後似乎是個斜斜向下的甬道,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凌昊天跨了進去,隱隱聽得前面有人走動,想來便是司空寒星和克司瑪了。
凌昊天放輕腳步,悄悄跟上,卻聽司空寒星道:「你這便回蘇州麼?」克司瑪道:「是。」司空寒星微一遲疑,說道:「請你幫我帶句話給主子,說嚴世蕃對我十分無禮,他若再不收斂一些,我在這兒可要待不下去了。」克司瑪道:「我定會替你將話傳到。」
那甬道極長,前後筆直,司空寒星和克司瑪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才來到甬道的盡頭。凌昊天遠遠看到微光從一扇門透入,卻看不清外面是甚麼所在。克司瑪戴上帽子,說道:「司空姑娘何時有空,也該來崇明會看看。我們那兒的信眾越來越多了。」司空寒星並未回答,想是點了點頭。她送他出去後,便關上門回頭走來。
便在此時,甬道的另一頭傳來那老者的聲音:「司空姑娘!你在裏面麼?」司空寒星道:「我在這兒。」老者撐著拐杖走入甬道,說道:「你怎地如此粗心,未曾將暗門關好?」司空寒星道:「我關好了。」老者道:「我去主子那兒收拾東西,回來時便見這暗門開著。」司空寒星道:「這兒又不會有別人……」老者道:「噓!」
二人同時靜了下來。這甬道之中漆黑一片,任何聲響都因回音而變得極響。凌昊天被夾在甬道之中,前有司空寒星,後有老者,他屏住呼吸,靜立不動。他心知兩人多半不能察覺自己在中間,但司空寒星若走上前來,甬道狹窄,無處迴避,定會撞到自己,一時不知該繼續隱身,還是該現身動手。
但聽拐杖聲篤篤響起,那老者一步步走上前來。凌昊天心中大急,靈機一動,伸手向甬道牆壁摸去,感到牆壁凹凸不平,便展開輕功,如壁虎般爬上牆壁,一直來到甬道頂端,憑著手指之力掛在頂壁。他輕功內功已臻絕頂,才能藏身於常人不可能達到之處。但聽司空寒星和老者同時從兩端向甬道中心快步走來,相遇之處正好便在自己身下。
老者嘿了一聲,說道:「是我太多心了吧。」司空寒星道:「確實沒有人。你何必如此多疑?」老者嘆了一口氣,說道:「近年來我耳力越來越差,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司空寒星道:「主子這兒平時便少有人來,主子不在時更沒有人敢接近。你何必疑神疑鬼?」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接連到嚴少夫人園子的那端走去,出去後便關上了暗門。
凌昊天噓了一口氣,輕輕從甬道頂上落下,心中忽想:「他們為何不點起火來查看?他們剛才若點起火,立時便看到我了。」又想:「司空寒星剛才帶那洋人出去,也未曾點火。卻是為何?」他在甬道中待了一會,聽得那老者和司空寒星似乎都離開了偏房,想是去收拾嚴夫人的房間了。他悄悄打起火摺,向四周看去,不由得一呆,卻見甬道兩邊的牆壁上刻滿了文字圖形,最上的一行大字寫著「陰陽無上神功」,其下寫的都是練功的法門。他一行行讀了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這功夫顯然是極端邪門的外道功夫,男性練功時須以處女為引,女性練功時卻須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引,嬰兒心臟、小童肝腦都在其中。練成之後全身刀槍不入,沒有罩門可破。
凌昊天忍不住感到一陣噁心,忽聽嚴夫人的園子那邊傳來人聲,那老者似乎已回到房中,他不敢久待,放輕腳步來到甬道的另一頭,細聽外面無人,才輕輕推門出去。但見門外是個荒廢的園子,他展開輕功,來到西首的圍牆之旁,躍牆出去,認清方向,才知自己是在離嚴世蕃府邸數里外的一個廢園之中,廢園的東面有座教堂,北面南面各有一間佛寺和清真寺。
凌昊天匆匆回到嚴嵩府中,將剛才的見聞想了一遍,理清思緒:「嚴夫人房中有段獨聖所畫的女人肖像,難道嚴夫人竟是段獨聖的女兒?爹爹說段獨聖曾練成這陰陽無上神功,沒想到這邪門功夫竟流傳了下來。她房中有這許多藥瓶藥罐,或許便是因為她在練這邪門功夫。」又想:「爹媽猜想得不錯,她屠殺百花門人,迷惑二哥,害死大哥,都是為了報仇。這女人心計極深,手段極狠,至今仍將身分隱藏得毫無破綻,若非我今夜碰巧來此,只怕我們再隔幾年都找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