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問的這個問題,溫輕甚至都沒考慮就給出了拒絶的答案:「我不是你能喜歡的人。」
厲海沒被激怒,反倒笑了:「你又不是我的誰,你可管不了我的想法。」
溫輕「哦」了一聲,雲淡風輕地反問:「還真是喜歡我啊?」
厲海也不知怎麼的,被自己唾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厲海,以後不要聯繫我,想喝酒的話直接去酒吧。」溫輕不再和他廢話,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哪有這樣的,人家才給你孫女拿了彩紙彩筆,你轉頭就讓他別再找你。
厲海委屈。
想到溫甜甜管自己叫「哥哥」,管溫輕叫「姑奶奶」,厲海又覺得那天自己電話裡喊得那聲「阿姨」把溫輕給叫小了一輩。
厲海搖了搖頭晃掉那些無聊的想法,把手機揣好,回到大門口繼續和小朋友握手,然後一個班一個班地開啟他的摺紙循環演出。
最後一個班教完以後,厲海站在窗邊,看小朋友們比賽誰的紙青蛙跳更遠。
地上五彩繽紛的青蛙亂跳,搭配著小孩子們此起彼伏的不著調的「呱呱」聲,簡直置身像是青蛙大型屠宰場。
厲海用小指摳了摳耳朵,覺得耳膜很受刺激,打算離開教室尋找清靜的時候,看見了角落裡安靜的溫甜甜。
你說這小孩,人家都在那裡呱呱,你就跟著一起呱呱不好麼?你為什麼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陽光下疊小兔子?這不是逼著厲海想起來她那個讓人心亂的姑奶奶麼?
他走到溫甜甜小桌子旁蹲下,手臂搭在膝蓋上,抬著頭問她:「誰教你疊這個的?」
「小姑奶奶。」
「你和小姑奶奶很熟麼?」
溫甜甜看厲海的眼神像看怪叔叔,厲海被看得打算站起來走人,溫甜甜卻一派老成地嘆了口氣:「那麼一個漂亮的人願意陪你玩,你會不喜歡麼?」
「有道理。」厲海又蹲了回去,「她是你爸爸的姑姑?」
「是的,媽媽說爺爺的爸爸是最大的哥哥,小姑奶奶的爸爸是最小的弟弟,所以爺爺是小姑奶奶的哥哥。」溫甜甜掰著指頭算,五個指頭都掰完了才問厲海,「小海哥哥你聽得懂麼?」
「我……大概懂了。」厲海點點頭,覺得自己這麼跟一個小朋友討論奶奶輩的事太不莊重了,咳了一聲,視線轉到小木桌上的紙兔子身上,誇了溫甜甜一句,「兔子疊的不錯。」
溫甜甜雙手捧起那扁扁的兔子,在底部氣口上用力一吹,扁兔子就膨脹成了胖兔子。
厲海摸了摸溫甜甜的小腦袋,和班主任點頭示意了下,就離開教室找了間無人的活動教室休息去了。
他一個一米八五的男人,長胳膊長腿縮在兒童椅上顯得有些滑稽。
厲海不好好坐著,卡著椅子搖來晃去的,想轍。
他覺得溫輕還是太不瞭解男人,像她那樣放狠話說什麼「我不是你能喜歡的人」,簡直就像是挑釁他說「來呀來呀來追我呀」。
這女人,要麼是涉世未深,要麼是心機太重。
偏偏厲海還挺吃這套的,哪一種可能他都很想去解密一下。
六歲以前的孩子腦部發育還不健全,天天跟一群智商不在線的小毛頭待在一起,忽然遇見這麼一個看起來像是智商很高的謎一樣的女人,就像是因為只能喝水而把酒戒了的人忽然有一天又能喝著酒一樣興奮。
厲海晃著椅子搓手,想了一會兒,沒想到什麼法子。
他打電話給奧黛麗,對方沒好氣地罵他:「你這一週給我打電話的次數都超過上半年找我的次數了!」
厲海也不怕被罵重色輕友,直接問他:「你知道慢搖什麼時候重新開張麼?」
「不知道。」
「哎哎兄弟,別掛電話。」厲海語氣前所未有地諂媚,「好歹是你以前的店,你就不能關注一下?」
「你好奇你就自己去看去問唄?」
「那不行,我不能讓人家覺得我這上趕子追她,不體面。」
奧黛麗冷笑一聲:「至於麼?就追個女的,搞的跟申請什麼獎金似的,又當又立的,明明想要還得假裝清高,我有一句『呸』現場送給你。」
「不是,你不知道,這個溫輕吧,就像是一團霧似的擋我眼前,我沒辦法忽視她,總想去看看霧裡面藏著什麼,又怕跑太快颳起大風把霧給吹跑了。」
「下面這首像霧像雨又像風,送給我的朋友,發情男孩厲小海。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來來去去只留下一場空~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任憑我的心跟著你翻動~啊~啊~啊~」
無人的教室裡,落地窗投進來大片陽光和樹葉的影子,被好友嘲笑的厲海笑呵呵地晃著小木椅,聽奧黛麗曲不成調地唱著歌。
如此相安無事了幾日,這天放學以後正要回家,厲海的奶奶忽然給他打電話,有些著急地跟厲海說:「那次讓你修的那個表,今天被我摔了,又不跑了。」
「摔壞了?」厲海把滑板踩停,站在路上看了看,轉頭往奶奶家滑去。
厲海奶奶被他語氣中遮掩不住的開心給刺激到了,罵他:「我表摔壞了你怎麼幸災樂禍的?」
「沒有沒有,我高興是因為剛才在地上撿了五塊錢。」厲海收斂了一下情緒,「奶奶不急啊,我現在就去你那兒拿表,一會兒就給你去修!」
厲海的滑板從來沒滑的這麼順暢過,他甚至浪到飛起的直接滑下了十幾層樓梯,感覺自己自在如風。
從奶奶家拿了手錶,厲海直接打車去了專賣店,進門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女生在門外的草坪間打電話。
不是他有意偷聽,是那女生的聲音太大,應該是在跟自己男朋友抱怨:「主管說以後晚班都要我來上了,哪有這樣的啊,哼,人家漂亮,傍了個有錢的主,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厲海只聽見這幾句,他無心陌生人的八卦,只想趕緊把這個表摔到溫輕面前,然後挺直腰桿地指使她:「你,修!」
想的挺好,溫輕不在。
厲海點名要工號6903的溫輕修表師給他修,前台不接受他的無禮要求,恰巧剛才在外面打電話的那個女生進來了,前台給厲海介紹這位也是店裡的高級修表師,厲海把表收回去,打算白天再過來。
出門的時候就聽見那個修表師跟前台說悄悄話:「又不是來修腳,還點牌子呢。」
厲海停住腳步,頓了一秒,扭頭走回去,把前台放著的一本宣傳冊拿過來打開,直接撥打總部的投訴電話,電話接通後,他看了一眼旁白站著的刻薄修表師,記下了她的工號,然後和客服反映:「我想反映一下你們北城東區這家店的情況……」
修表師的表情瞬間僵硬。
厲海邊往外走邊說話,走出大門的時候語氣也變了:「對,我想實名表揚一下6903的修表師溫輕,手藝真好,希望你們多招幾個這麼優秀又專業的人才。好,沒別的事了。」
厲海掛斷電話,冷哼了一聲,他給那個女的留一分顏面,公司都沒有入職培訓的麼,這什麼長舌婦啊,連顧客都編排。
原本晴朗的天這會兒密佈了雲,看著像是要下雨了。
厲海站在路邊揮手打車,路口有兩個騎著車子擺攤的。
一個賣玫瑰花,一個賣透明傘。
出租車停到路邊,厲海坐在副駕上,報了家裡的地址。司機是個不太認路的年輕司機,打開手機地圖查導航。
一對情侶站在外面買花,男朋友掏錢包,女朋友笑得比花還漂亮。
厲海看了看天上雲,對司機說了句「稍等」,推開車門去賣傘的阿姨那裡買了把傘。
再坐回車上時,厲海把司機的手機拿過來,在目的地一欄輸入「慢搖酒吧」,系好安全帶告訴他:「去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