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天公不作美,端午節之後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場暴雨,而且雨勢凶猛竟然淅淅瀝瀝持續了好幾天沒停,原本就灰蒙蒙的天兒被附上一層水氣,更讓人覺得沉悶懶怠。

周嘉魚最近幾天都一直呆在家裡,連學校的排練都不去參加了。

窗外雨聲啪嗒啪嗒的打在窗台上,澆的陽台上的花兒散發出雨後特有的泥土味道,周嘉魚歪在床上,捧著台平板電腦胡亂翻著,間歇把屏幕上的圖片翻過來給褚唯願看看。

「這件呢?今年春季新款,我覺得款式還行,就是顏色亮了點。」

褚唯願正站在周嘉魚兩面落地衣櫃前沉思,回頭看了一眼果斷否決。「不行,旁邊開叉那麼大,架著琴的時候你會走/光的。」

樂團競演大賽將近,今天特地約了褚唯願這個專業小能手來家裡給她選一選演出要穿的衣服。周嘉魚頭疼,又翻了一張。「這個呢?」褚唯願刷刷的撥弄著衣掛,動作利落的甩出一大堆衣服。「嘉魚姐,你是去演出,不是去參加葬禮。」

「煩死人了!!!」周嘉魚沒了耐心,扯過被子蒙在頭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乾脆穿睡衣去好了?」

褚唯願嘿嘿笑著手腳並用的爬進周嘉魚的被子裡,嚇得周嘉魚在被窩裡驚聲尖叫。

褚唯願巴住周嘉魚的身體不讓她跑,討好的蹭過去。「要不然我給你做一件吧?保證讓你滿意!」

「你少來!」周嘉魚嫌棄的拿開褚唯願的小爪子,「打你上大學起就念叨著給我做衣裳,咱倆一起逛街但凡是我相中的衣服有多少次是你攔著不讓買說你能做更好的?從裙子到婚紗你自己算算都許諾我多少件了,你有一件做成的沒有?要是等你動手,估計我比賽都結束了。」

「哪有?」褚唯願委屈,拽著周嘉魚身上穿著的一件素白碎花的露背睡裙。「這個就是我做的!!你穿了都一年了!!」

「嗯,是你做的。我剛買回來的窗簾都沒來得及掛呢就讓你塞縫紉機了,小願願,要不是你把尺寸做大了這衣服你能給我穿?」周嘉魚漂亮的眼睛盛著笑,逗的褚唯願很是不好意思。

「你別說,還真挺合適的。」周嘉魚低頭看了眼這件穿了一年多的睡衣,滿意的拍了拍褚唯願的小腦瓜。

褚唯願學服裝專業出身,眼光很獨到。給周嘉魚挑了半天也沒合適的一時很挫敗,她盤腿坐了起來,指著床上剛才自己挑出來的衣服。「這些都還能穿,要不你再想想?」

周嘉魚掀開被子整理了一下睡衣,拿起床頭櫃上的皮筋綁頭髮,動作利索一氣呵成。「行了別琢磨了,都中午了我弄點飯,下雨天不好叫外賣,想吃什麼?」

褚唯願想了想,拿起抱枕擋住臉。「想吃手桿麵……」

周嘉魚這些年一個人獨住,別的沒學會,照顧自己的本事倒是學的很出神入化。其中最讓人佩服的就是她有一手好廚藝,褚唯願是被哥哥父母照顧慣了的,有時候和家裡鬧別扭也會偷偷跑到周嘉魚這裡來住幾天,她記得有一年冬天大雪,她跟著周嘉魚搬家,房子裡還沒裝暖氣,兩個姑娘凍的皆是手腳冰冷。周嘉魚那個時候就穿著長到腳踝的黑色羽絨服,外面繫著一條滑稽的卡通圍裙說,願願,我給你下碗麵條取取暖吧?

周嘉魚的公寓不大,在市區三環上,不是什麼名頭響亮的小區,臨著菜市場和一家小學,四五十平的空間裡有一個延展在外頭的陽台,上面被她養滿了花草。褚唯願躺在裡屋環顧著這間小房子,床單和窗簾是周嘉魚精心挑選過的,廚具和一些家用小物是她出國演出趁著機會一樣一樣淘小店添置的,她穿著自己做給她的棉布裙子一塵不染的站在廚房,那雙被很多人以為只會拉琴的手,如今正在用力的和麵沾滿了白色的麵粉。

褚唯願看著周嘉魚瘦高的背影,無端就感慨了一句。「嘉魚姐姐,你這麼好,怎麼就沒有個疼你的人呢?」

周嘉魚開著水龍頭嘩嘩的沖著盤子,聲無波瀾。「小妮子,跟紀珩東平常秀秀恩愛就得了,不帶追人家裡來戳短處的啊。」

褚唯願踩著拖鞋登登登跑出去,跟在周嘉魚身後,一臉神秘。」你不去樂團,是因為學校裡有你不想見的人。「

嘩啦啦,周嘉魚手上動作沒停,像壓根沒聽見似的。

「原野那王八蛋在你們學校辦畫展,就是這幾天。我說的對吧?」

周嘉魚拉開消毒櫃,把洗好的盤子擦乾淨擺進去。

褚唯願有點喪氣,拉開椅子坐在餐桌旁,有點痛心疾首。「嘉魚姐,你不能這樣!都分開兩年了,那人沒什麼值得惦記的,他沒繼續在你身邊禍害你那是幸運!」

周嘉魚破功,噗哧笑出了聲。「褚唯願你這腦袋裡亂七八糟的都想什麼呢?」她把一頭及肩長髮亂七八糟的團成團兒束在頭頂,端著麵盆伸腳踢了踢褚唯願的椅子。「讓讓,給我點地方。」

「這幾天沒去學校確實是因為畫展,但不是因為原野。我倆那檔子事當初也有不少人知道,現在來看畫展的很多都是對方熟悉的同學,人家帶著老婆榮歸母校,我沒必要在那兒白白讓人看笑話不是?原野這人,我經歷一次就夠了,更沒什麼惦記不惦記。」

「還有就是我最近在考慮小月亮和她爸爸的事情,沒什麼心思去排練。」

褚唯願立即關切問道,「你想好了嗎?要怎麼辦?」

周嘉魚把麵團壓得扁扁的,半晌才低頭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正在和她爸爸聯系。」

「王謹騫說的對,我得適應這種沒有任何精神情感寄托的日子,我不能,這麼自私。」

王謹騫,提到這個人周嘉魚沒由來的覺得一陣悵然。自那天他和她在花壇的對話以後,最近一直沒什麼他的消息。

這幾天她晚上偶爾一個人靜下來發呆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就想拿出手機發訊息給他,她想告訴他自己想清楚了,她決定把小月亮還給她的爸媽,她想告訴他他是對的。可是每次想法沖到腦袋裡,她總是把文字編輯好在默默的刪掉,總是差了那麼一點發出去的勇氣。

那種想聯系又礙於種種無法去做的心情,真的讓周嘉魚,很受煎熬。

隨即幾天大雨,她終於像是找到了什麼合適的機會發了消息給他,內容很短:下雨,手上的五彩繩要摘下來扔到水坑裡的。可是他卻始終沒回。

周嘉魚是一個很怕打擾到別人給對方帶來麻煩的人,她靠在床邊透過溫暖的燈光昏昏欲睡,她想,可能他在忙吧,她想可能他手上那根繩子早就礙事摘下來了吧,也對,她之前見過他幾次上班的樣子,永遠一身筆挺不菲的西裝,怎麼可能會戴那麼一條可笑的繩子在手上。現在想想,多半是那個晚上轉移她注意力哄她開心罷了。

聽周嘉魚主動提起王謹騫,褚唯願有點興奮。「他和你講什麼?你們倆不吵架啦?」見周嘉魚抿唇不語,褚唯願又追問了一句。「你不覺得王謹騫這人挺靠譜的嗎?」

「那天他和紀珩東一起吃飯還打聽你來著,嘉魚姐,我們都覺得你倆挺合適的。」

周嘉魚錯愕,失笑問道。「哪裡就合適了?」

「嗯……」褚唯願蠢蠢的拄著臉,一條一條的如數家珍。「你看啊,他單身你也單身,咱們也都是知根知底一起長大的,雖然有幾年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可是對方在做什麼也都清楚。王謹騫這人心思深,有頭腦,配你這種大條沒什麼智商的人剛剛好,你又不吃虧。而且最重要的啊!!我覺得小王子好像喜歡你。」

「那天出去玩他怎麼就誰的車也不挑偏偏上了你的車?好像那天也是你倆一起玩的吧?還有端午那天咱們一起去東三胡同吃燒烤,之前是不是他叫你出來的?咱院兒裡女孩子那麼多,一起混的又不是就你和我,他怎麼不去找別人。」

到底是個女孩,周嘉魚局促的加快手上桿麵的速度,嘴上淡定的就像褚唯願什麼也沒說一樣。「多說兩句話多幾次碰面就是喜歡了?你別亂牽線了,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啊。」

話雖這樣說,周嘉魚卻忽然想起從游樂園回來的那個晚上王謹騫半認真半玩笑的那句話,那個時候車裡安靜,他呼吸拂在耳邊聲音清冽低沉,念頭至此臉幾乎是騰的一下就紅起來了。周嘉魚轉身去開爐灶上的煤氣打算燒水煮麵,躲開褚唯願的眼神,心毫無預兆的往下沉了幾分。

自己早就過了小女孩聽到男孩名字時臉紅心跳的年紀,怎麼現在聽到他名字這樣完整的出現,反應就這麼的……不正常?

周嘉魚拿出氈板惡狠狠的拍碎了一顆洋蔥,辛辣嗆人的味道弄的人直淌眼淚,她揉了揉眼角,話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褚唯願,一如周嘉魚一貫驕傲的作風。

「我倆怎麼可能呢。」

他那樣出色優秀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這樣一個自私小氣的周嘉魚呢。

而正在會議室裡和一樁並購案整整斗爭了三天的王謹騫,忽然沒控制住的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