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王謹騫看見周嘉魚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穩穩拿在手裡的文件都都抖了抖。

最近投行事情頗多,接連兩筆收購重組的業務都遭到了重創,股市大盤不穩,點數持續下跌,由投行整合上市的大部分股票一夜之間紛紛跌停,使得之前巨額投資面臨虧空,首當其沖要為此承擔責任的,就是何姿為首的風險評估團隊。

報告是她一手撰寫,評估也是底下人經過多番考察之後才下的定論,可是面臨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何姿就是心理素質再好也依然覺得自己顏面無存,更是覺得,在王謹騫面前,砸了自己在美國多年攢下的招牌。

今天一早投行召集高層開緊急會議,面對市場上諸多棘手的問題,王謹騫倒沒有表示多著急,反而坐在會議桌盡頭泰然自若的看起了開盤走勢圖。

老板越是安靜,底下坐著的人就越心慌。

這樣熬人的場面大概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江助理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出聲提醒他。

「王總……」

「王總——」何姿搶在江助理前頭,率先站起來表態。「出了這樣的事故是我的責任,我沒有及時對對方公司整合之後的情況進行反饋,導致出具了錯誤的風險報告,讓投行遭受損失。」

她站在會議室的明晃晃的燈光下,一身黑色職業套裝,緩緩摘下自己脖子上帶著的投行胸牌,把話說的不卑不亢。

「我願意為此,承擔一切責任。」

不把與自己一切相關的糟糕結果推給別人,這是何姿畢業以後踏入職場學會的第一個信條。

一直背對著眾人專心看投影的王謹騫終於有絲鬆動,無聲的將椅子轉過來,朝著大家的方向,看著何姿似笑非笑。

「最終的執行方案是我簽的,為什麼要你承擔責任?」

何姿被問的一怔,下意識的接道。「可是是我提出的這個……」

「何小姐。」王謹騫斂起表情不悅的出聲提醒,「投行的現任執行官,目前好像還沒有任何變更。」

他這是在委婉的提醒她,不要越權。

「該你承擔的部分一點也不會少,但是投行並不接受一個在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就要提出辭職的投資顧問。」他目光落到她精致美甲下方按著的胸牌上,平靜說道。

何姿被他當眾斥駁,一場英勇就義的承擔瞬間變成了一個沒了分寸的員工在跟老板鬧脾氣的戲碼。

何姿尷尬的攥著胸牌重新坐下,神情懊惱,恨自己為什麼遇事如此不冷靜。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不應該是冷靜找到其事情惡化緣由提出解決辦法,然後再談最後的這一步嗎?怎麼現在,竟然這麼的不理智,竟然被王謹騫當眾指出了自己犯的這種可笑錯誤。

會議室內開會的高層大氣都不敢出,見到投行向來最受器重的何顧問都在老板那裡吃了癟,更沒人敢開口說話。

似乎察覺到氣氛太過壓抑,王謹騫拍手驚起大家注意,難得大發善心一把。

「基金私募賣不出去,融資爆倉,誰都想躲開這個風險,但是有風險就要有承擔的意識,造成這種局面和你們無關,也不止我們一家,沒什麼大不了的,投行的外匯儲備還很充足,先暴力拉動你們手頭做的這兩支,下午之前,全部清掉。」

王謹騫的做事原則,既然當不了救世主,就只能做小人。他沒法讓這種糟糕的局面得到任何緩解,就只能明哲保身。

投行員工都是長期在國內面臨這種半死不活的股市狀態,甚少能走出思維禁錮的怪圈,現在王謹騫提出的這個方法,瞬間讓眾人醒悟。

短短一上午,投行上下就像擰了發條似的沖勁十足,先是趕在開盤大量放出外匯儲備,然後迅速拉動股指,到了午休之前,情況已經從連續下跌的綠線變為基本持穩。

何姿是一個很容易反省自己的人,知道今早自己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整個上午她都在領著團隊找彌補辦法,期間連口水都沒喝過,相較於身體上的疲憊不堪,她更不想讓王謹騫看輕了自己。

所以周嘉魚來的時候,看到的正好是她和王謹騫商討下午執行方案的一幕。

王謹騫從早上來上班一直到現在,始終都待在會議室沒動過,何姿從樓下上來找他的那個時間,是大家都去吃午飯的時候,何姿急著把自己新做的報告給王謹騫參考,兩個人一時就在會議室談了起來。

聽聞門口有聲音,一直背對著大門的何姿轉過身,恰好與正在往裡探頭的周嘉魚看了個正著。

都說女人和女人之間有一種奇異的氣場,尤其是兩個同樣水准的女人,這種氣場能讓你們一秒鍾分辨對方是敵是友。

漂亮,是真漂亮。

這是周嘉魚看到何姿的第一感覺。

她一身職業套裝站在王謹騫的身邊,兩人距離頗近,何姿眉眼偏秀氣鋒利,配上一頭精幹短髮讓周嘉魚沒由來就覺得,這人,跟王謹騫氣場太像了。那話怎麼說來著?哦對,標准的白骨精一枚。

何姿同樣趁著回頭這短短的幾秒把周嘉魚打量個遍。

周嘉魚從小練琴,仙氣兒飄飄雖不敢說,可是與生俱來的淡然大氣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敢在王謹騫上班的時候來找他,這關系非親即貴,親戚……何姿跟王謹騫在美國共事三年,就沒聽說過他有什麼姐妹,貴……她目光逡巡到周嘉魚的一身兒穿戴上,到還都是不咂舌也不廉價的牌子。

何姿不露聲色的收回視線,心裡有絲驕傲,也有絲不確定。

周嘉魚站在江助理身後,遲疑的看著被自己打斷的兩個人,小心翼翼的。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她手裡還提著從餐廳給王謹騫帶的午飯,站在氣氛嚴肅的會議室門口,顯然有點格格不入。

「你怎麼來了?」見到周嘉魚,王謹騫飛快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扔下手裡的東西朝她走去,臉上有怎麼都掩飾不住的驚喜。

他一掃之前的陰霾情緒,神采飛揚。

周嘉魚站在門口,拘謹的和他解釋。「剛好在這附近吃飯,想離的近就過看看你。」她往他身後又快速掃了一眼,有點進退兩難。「你在忙嗎?」

王謹騫沒答話,反而極快的走到門口,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往裡走。「進來說。」

江助理見老板難得臉上帶了點笑模樣,趕緊昂首邀功,是我帶周小姐上來噠!!是我!!

王謹騫回頭給了江同學一個贊賞的眼神,挑了挑眉毛。

江助理跟著王謹騫這麼久,多少也長了點兒眼力見,馬上微笑告辭,轉身毫不留情的取消了老板半個小時後和一家合作公司的午餐會。

何姿還站在剛才的位置,出神的盯著剛才被王謹騫隨手扔下的那本文件,上面精細詳盡的圖表,是她花了兩個小時才畫完的。

何姿快速收好表情,微笑的看著兩人,剛才周嘉魚一直站在外面,被江衡擋住半個身子,這下她被王謹騫大大方方牽著進來,何姿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因為周嘉魚手裡拿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只包。

那只王謹騫為了買到手不惜重金砸下豁出架子去買的,女士包。

深色細膩的皮子被周嘉魚五根細長白皙的手指捏著,形成一種強烈反差,卻也出奇的好看。好像這東西,壓根就是她的。

何姿在王謹騫的私事上已經吃夠了虧,所以聰明如她,當下不問也不停留,反而轉身細心的把桌上的文件一一收好,作勢離開,像一個再熟稔貼心不過的同事。

「王總,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這份報告下午在來找您談?」

王謹騫心裡迫不及待想和周嘉魚獨處,立刻就點頭答應了。

何姿離開,路過周嘉魚身邊時禮貌的和她點頭,心裡默默的記住了她身上用的香水味。

待會議室的大門重新被關上,王謹騫立刻一改剛才的正經嚴肅,十分狗腿的回身一把抱住周嘉魚。

眼角的笑意滿的快要溢出來,有三天沒見到她了,原本想著今晚有時間去她家裡看看的。

「怎麼忽然想起來看我了?嗯?」他不老實的把頭拱在周嘉魚的頸側,熟悉好聞的味道讓王謹騫緊張了一上午的神經得到少有的放鬆。

「你少來。」周嘉魚推開王謹騫的頭,蹙眉看著他,意味深長。「工作這麼忙啊……忙到午飯時間都要和人談工作?」

何姿臨走前與自己面對面的眼神怎麼都揮之不去,來看他的那種緊張心情也被何姿剛才與他熟悉的講話語氣弄的煙消雲散。

同樣是女人,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來自對方身上的挑釁和判斷,尤其是敏感的周嘉魚。

王謹騫抱著周嘉魚不撒手,自覺老實的交代,語氣懇切。「那個……何姿,投行的投資顧問,來找我看一份報告,沒別的。」

投行冷氣很足,吹的周嘉魚兩只肩膀都有點冷了。王謹騫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不同於往日,袖口兩邊鑲的都是金色扣子,站在會議室裡襯得他越發挺拔精致。

從她在一樓大堂踏入這塊領土開始,這個地方給周嘉魚帶來的驚訝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是剛才在門口看到王謹騫的一刻,他專注又疲倦的樣子和往日裡與自己笑嘻嘻的王謹騫,簡直判若兩人。

那感覺,她與這裡格格不入,他是這裡的一切中心。

周嘉魚不說話,王謹騫舔了舔嘴唇越發沒底氣,生怕她不高興。「真的,就是同事。」

他越這樣解釋,周嘉魚心裡越悶越煩躁,好像自己很無理取鬧,其實明明是來看他的不是嗎?

她呼出一口氣,掙開他的手,把帶來的東西擱到桌上。

「我知道啊。」

周嘉魚抿了抿唇,心軟下來。都快下午一點了他還在工作,看他的神情,好像真的挺累的。

紙袋裡裝的是一份焗飯和她剛才路過超市帶的水果,周嘉魚回頭問他。「吃午飯了沒?」

見她肯關心自己,王謹騫雀躍搖頭。「沒有,沒有。」

哼!和年輕貌美女同事談工作談到忘了吃飯啊……

「早上開晨會起晚了,連早上飯都沒吃。」

紙袋裡還有隱隱芝士的香氣冒出來,王謹騫湊過去從身後抱著周嘉魚,把下巴抵在她肩窩。「給我帶的午飯?」

昨天他好像確實回家很晚,通電話的時候都已經幾近凌晨一點。周嘉魚在心裡默默的算了下,他這應該是只睡了幾個小時就來上班了。

錫紙包著的焗飯還很熱,周嘉魚捏住一角給拿出來,覺得自己剛才對他有點過分,潛意識偏頭蹭了蹭他的臉。

「那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

勺子都是用消毒紙巾包好了的,聞著香味兒王謹騫還真有點餓了。他拉著周嘉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剛才問的話又問了一遍。

「怎麼今天跑這兒來了?是不是三天沒見著想我了?」

本來主動送上門周嘉魚就夠別扭的了,如今被他這麼說出心裡事面上更加掛不住。周嘉魚給他把勺子塞到手裡,惡狠狠的看著王謹騫。

「快吃!哪兒那麼多話!」

她嘴硬,王謹騫心裡暗爽,也不再蹬鼻子上面,倒是笑嘻嘻的悶頭認真吃起飯來。他右手握著她,左手拿著勺子大快朵頤。

他最是在吃上面挑剔,原本打包的東西周嘉魚還怕他吃不慣,現在看他這樣捧場,周嘉魚心裡酸酸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安撫的拍了他兩下。「給你帶了水果,你先放開。」

袋子有火龍果和葡萄,天氣燥熱,男人向來都是想不起吃些水果消火氣補充維生素的,周嘉魚拿著水果走到會議室角落裡的垃圾桶旁邊去處理,火龍果沒法切,她就做賊心虛的偷偷咬了個小口把皮剝掉,認真仔細。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屋裡早已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她把弄好的水果整齊的碼在新買的保鮮盒裡,正要起身,毫無防備間,兩片溫熱的嘴唇將她襲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