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互動(3)

唐辰睿尾音剛落,韓深剎那間一個寒噤。

表面上看,唐辰睿這句話說得不重,真的不重,他甚至沒有冷下臉來說,表情淡淡的,隱約還浮現一絲笑容,仿佛開玩笑般,輕描淡寫玩笑一句而已。然而韓深太了解他了,唐辰睿習慣話說三分,點到即止,其中意味已經不言而明。

他是在警告。

韓深忍不住去看他。

作為一個玩風險投資的行家,唐辰睿已經不可避免地形成了風險行業最大的職業習慣:極端的危機意識,近乎敏感。這是他能夠站穩權利巔峰的本錢,卻也是私人感情的盲點。他太敏感了,幾乎已經預料到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他想阻止,卻沒想過,他的這種阻止未嘗不是對未來事態的一種推動。

感情的局,當局者迷。

韓深歎氣,聰明地選擇結束這個話題,「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辦公室裡一下子靜下來,唐辰睿深陷在沙發裡,任憑夜色湧上來,漸漸淹沒一切。

——席向桓。

腦子裡轉著這個名字,唐辰睿低頭凝視左手中指上的訂婚鑽戒,忍不住把它摘下來,放在手裡把玩,最後把戒指放在辦公桌上旋轉了一下,一分鍾後,他看著它慢慢停下來,最後靜止不動,在夜色裡熠熠生輝,閃著璀璨光芒。

唐辰睿看著這枚象征著和她之間婚約的信物,想到席向桓在美國對他說過的一些話。

「向晚不能喝太多酒,隔天她會偏頭痛,幾天都好不了。」

「她也不能吃太多海鮮,尤其是生蠔,吃多了她會過敏。」

「向晚左肩被人打傷過,過了好久才好,太重的負荷不要讓她去做。」

「還有,她怕水,尤其是那種湍急的水流,雖然有時和人打起來的時候她一樣會把人追到河裡去,其實她怕的,她只是不說。……這些,希望你能記得,照顧好她。」

如此細致,只是兄妹情嗎?

唐辰睿拿過桌上的訂婚鑽戒,放在手裡轉著,細細看。他的臉色沉浸在夜色裡,看不清表情。

他不能忘記半年前的事,席向桓為了阻止他提出的訂婚邀約,不惜得罪席家上下所有人,最後阻止不了,憤而辭職,被席母發配美國,一直到現在。

而現在,這個人,要回來了。

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關鍵是,她會怎麼做。

唐辰睿摩挲著手裡的訂婚鑽戒,忽然聽見隔壁休息室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很輕很細的聲音,不仔細聽的話幾乎分辨不出來,可是瞞不過唐辰睿。

把鑽戒重新戴在左手中指上,唐辰睿起身,朝休息室走去。旋開房門把手,打開門邊的壁燈,暗黃色的光線灑下來,照出床上睡著的人。

席向晚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深睡。可千算萬算,她忘記了,旁邊還有只醒了的兔子。

小兔一見唐辰睿進來了,興奮地不得了,揮著兩只毛茸茸的前爪用力推著她:姐姐!不要裝了!起來了!辰辰來了!然後又屁顛顛地蹦躂去唐辰睿身邊,興奮地告密:辰辰!姐姐已經醒了!她剛才還趴在門邊偷看了你好久!!

「——!!!」

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戰友!這句話怎麼就這麼滴正確這麼滴真理啊!

向晚嘴角一抽,捏死小兔子的心都有了,她再也裝不下去了,大郁悶,只能睜開眼,縮縮地從被窩裡爬起來。

唐辰睿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整個人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早就醒了?」

被人當場拆穿,她垂頭喪氣地點點頭,「恩……」

他看著她,緩緩開口,毫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剛才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向晚含糊不清地『恩』了一聲,「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就是恰好醒了聽見了而已……

再說,比起這個,她現在滿腦子更關心另一件事。向晚是個單純的人,心裡埋不住心事,忍不住抬頭問他:「我哥哥要回來了啊?」

唐辰睿沒有說話。

他忽然坐下來,坐在她身邊,和她面對面,抬手把她額前睡亂的頭髮攏到耳後,聲音很溫柔:「對,他要回來了。」

「呵……」

聽到他這麼說,向晚笑了起來。雖然剛才她聽見韓深說唐辰睿隱瞞了這個消息,但向晚並不想費心去證實什麼,她不愛搞猜人心那一套,唐辰睿說什麼就是什麼,她也沒什麼好奇心。

思此及,向晚臉上即刻露出單純的喜悅之色。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他一把拉過了身子,他罩住她,薄唇吻下來,熱情來得迅速而凶猛。向晚睜大眼,本能地想推拒,卻發現他的動作前所未有的強硬。

她曾經見過唐辰睿玩游戲的樣子,無論被他爆掉的仇家如何在頻道上對他罵『我操』啦『日你祖宗』啦,唐辰睿都是紋絲不動笑一笑。這一個細小的情節讓席向晚頓時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本質:破口大罵,是弱者的表現,因為拿對手無可奈何,於是只能逞口舌之快;真正的強者是無聲的,睥睨的,不跟你廢話,看你不順眼,一個字,殺!

他玩起游戲來尚且如此,真正到了現實中恐怕是更上一層樓,就像他曾經半真半假對她說的那樣:「做壞人……有一種快感,難以自拔。」

對待這樣的男人,順從遠遠比反抗來得好。

於是,向晚放松了自己,抬手摟住他的頸項,松了齒關讓他進來,觸到他的舌尖被他勾住,她也沒躲,就這樣隨他勾了去被他含住一番吮吻纏綿。

纏綿之際,向晚肚子餓了……

「……天都黑了,我們晚飯吃什麼?」

唐辰睿笑笑,她剛才的順從讓唐辰睿的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但同樣的,他的心思也同時都飛走了,「等下我做給你吃……」

向晚叫起來,「哎你又想幹什麼!」

「你說我想幹什麼……」

「昨天我剛被你弄得好痛!」

「韓深幫你寫的檢討書你不想要了?」

「……」

繳械投降,唐辰睿對她滿意地笑起來。

向晚任他脫了衣服,心裡很氣餒。笑吧笑吧,知道你是我救命恩人的頂頭上司,老子可以拒絕唐辰睿,但怎麼可以拒絕唐總監呢。是呀,為了一份檢討書,做不到富貴不能淫,鄙視俺好了。

……

一星期之後,從紐約飛往本市的一架波音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城市機場,從紐約歸來的人們閘機入市。

等在機場大廳的席家下屬眼尖,望見自家少爺的身影出來,立刻應了上去。

席向桓給人的印象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冷面精英形象,去了美國半年之後這種冷面形象只增不減,更上一層樓。一身深色西服下,整個人幾乎就是沒有溫度的,絲毫不得親近。

掃了一眼眼前的幾個人,席向桓沒什麼情緒地開口吩咐,「說過了,不用來接我。回去告訴我母親,我會住在自己的酒店公寓,不會回去住。」

幾個下屬面面相覷,不敢吭聲,最後還是為首的一個男人訕訕地告訴他道:「夫人也來了,車子就停在外面,夫人想和您談一談。」

聞言,席向桓停下了腳步,但也僅僅停了一秒,拎著行李箱繼續朝前走。

上了車,坐在後座,向母親點頭問好,很公式化的一連串動作。

大概母子倆這半年來在電話裡的爭執實在經歷太多,最明顯的證據就是越洋電話費呈幾何級數跳躍式增長,以至於見了面反而平靜了下來,彼此心知肚明各自的心事和爭執點,不提,不談,是雙方最大的讓步。

「這是半年裡美國子公司的業績報告,我看過,沒有問題,交給您過目。」

為了使得彼此都不炸起來,談公事,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好死不死地,席母偏偏要觸地雷。接過報告,隨手翻了兩頁,席母威嚴的聲音響起來。

「唐盛的影響力果然了得,有它的信譽作擔保,投資者對我們的信心明顯集體回暖。」

!!!

哪壺不開提哪壺!

席向桓笑一聲,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舊事重提反唇相譏:「所以,把向晚賣給他也是值得的,是嗎?」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席母淡然以對:「你怎麼就能肯定,和唐辰睿在一起,向晚不會幸福?」

「至少我能肯定,你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給過她。」

說完,他不想再待下去。開了車門,席向桓下車,拎過自己的行禮,拿出行動電話准備打電話。

席母的警告聲淡淡地傳來,直入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不堪一擊。

「你要見向晚我不反對,但保持距離這個道理,我想你還是應該明白才對。你的訂婚宴也已經定下來了,過幾天就會對媒體發布消息。我想你也掙扎了這半年,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現在既然回來了,你應該已經做了決定,清楚了你的身份才對。」

聞言,席向桓停下手裡准備打電話的動作,拿著行動電話不說話。

席母關上車窗,淡淡地告訴他最後一句警告。

「在你不願意訂婚這件事上,雖然你不肯說,但我猜,如果你的理由是為了向晚,我勸你大可不必。……半年前,向晚的身份是你的妹妹,而現在,比起你的妹妹這個身份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是唐辰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