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小任性(2)

說完那句話,用五分鍾,完成一個柔情蜜意的吻。

他沒有放開她,停留在她唇間,眼神很專注:「我剛才說的……你懂嗎?」

——千萬別跟我來一句『哇,你很會泡妞嘛!』。

如果她是這個反應的話,搞不好他真會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我們辰同學無不心酸地想,我都表示到這個地步了,眼前這傻蛋總該明白了吧?

果然,席向晚這次不負眾望,在剛開始的怔楞之後,回神過來連連點頭:「哦哦。」

「……」

這算哪門子反應?因為害羞而故作鎮靜嗎?那怎麼臉上一點羞澀的少女紅暈之類的痕跡都沒有呢?

唐辰睿沉默地轉了下腦子。一分鍾之後,懂了。

——她該不會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在對他大開空頭支票吧?

如果她是不懂裝懂在敷衍,那對他而言固然是一大打擊;如果她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懂了,那對唐辰睿的打擊就更甚。有沒有搞錯,既然已經懂了居然也可以呆到這個地步?沒有感動得淚光閃閃也就算了,居然連起碼的喜悅之情都沒有,『哦』兩聲點個頭就完了,態度就像是在菜市場買蘿卜。

唐辰睿挑一挑眉:「沒了?」

「啊。」向晚答得理所當然,雖然表情還很懵懂,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含糊,一個勁地大開保證:「你重視我嘛,我信,我信啊。」

——實在是不敢不信。

以唐辰睿計上心來的速度和狠度,如果她說不信的話,下場可能會很慘吧~~~

唐辰睿顯然不好騙,鍥而不捨追問了一句:「百分之百地相信?」

「……」

這個……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唐辰睿的臉色開始不怎麼好了,「百分之八十地相信?」

「……」

老大,你這不是明顯高估我對你的信任嘛……我跟你不熟~~真的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

唐辰睿的臉色已經完全很難看了,向晚終於撐不住了,很小心地伸了伸腦袋,試探性地說出一個數字:「百分之五十九……」

「……」

及格線上差一分……

他捧著一顆真心去給她看,結果才換來百分之五十九的信任……

唐辰睿深吸一口氣,聲音陰柔得不像話:「席向晚……」

「不能怪我啊!」向晚吞吞口水,理由一大把:「我們認識才多久,談信任這個東西……實在太抽象了嘛!」

這是真的,她沒有說謊。她和他認識才多久?半年都不到吧?如果她滿懷信心地對他說一句『辰,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你!』,這才見鬼咧。半年的相處時間,對他的喜歡固然是有的,但說到那種夫妻間的信任的話,顯然就太扯淡了……

唐辰睿不陰不陽地看著她,以沉默進行無聲的壓迫。

很明顯,以眼前這呆毛對他的那種可有可無的感情,如果有別人也對她抱有非分之想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勝算吧?

唐辰睿在心裡默默感慨:怪不得,唐易以前就算明知是冒天下之大不為,也要對紀以寧金屋藏嬌兩年,原來實在是怕別人覬覦啊……

這一想,唐辰睿心裡的郁悶又加三分。

曾經唐易對他建議過,兩個人促進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多看恐怖片,據說紀以寧每次都是埋在唐易懷裡看完的。就在這種纏綿看片的過程中,看到最後兩個人每一次都有實質性的進展!(就是H^-^)!就這樣,這兩人每看一次鬼片,感情就大幅升溫一次,正所謂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聽到這種建議,唐辰睿著實很惆悵。

鬼片算什麼?以席向晚那種膽子和身手,就算真正的鬼爬到她面前,恐怕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睛,飛起一腳就開打了。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

向晚洗好碗,收拾好廚房,擦乾淨手,卻冷不防忽然被他拉進懷裡抱住。

「嗯?怎麼了?」

唐辰睿抱著她,低聲邀請:「明天是周末,今晚晚點睡,陪我做件事,嗯?」

她沒什麼很大興趣的樣子,淡淡地應了聲,「什麼?」

「唔,算是陪我看場電影吧。」

向晚沉默了下。

她大概是知道的,唐辰睿的一大愛好就是看電影。

平時周末在家,他不在書房就一定是在視聽室,視聽室內收藏的原版影碟堪比一個微型電影博物館。唐辰睿時常有事沒事就會去逛影碟店,漫無目的地亂買各國原版電影,題材國別類型統統不在他考慮范圍內,也不看下價格。

且他看電影,不好美色。

某此唐辰睿抱著一堆新買的影碟回家,隨手把東西放在了客廳沙發上,向晚閒來無事拿起來看,看了一會兒之後感到很不能理解:「你看的這些電影,裡面的人怎麼長得……這麼奇特啊?」

唐辰睿笑笑,敲敲影碟的硬質封面,閒閒給出一句解釋:「長成這樣還敢演電影,演技一定了不得。」

向晚大囧,無語。後來某次無聊的時候,隨手挑了一部來看,驚訝地發現果然如他所說。

向晚沒什麼心思地問了一句:「今晚有什麼電影好看嗎?」難道是《盜夢空間》?好像不太對唐辰睿的口味啊……

他笑笑,也沒多說,只告訴她:「這部電影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陪我看一小時,嗯?」

向晚恍然大悟,「唐盛還投資電影哦?」

「……」

她這個反應,實在談不上什麼情調……

她興致缺缺的樣子唐辰睿看在眼裡,於是他放開她,沒再說什麼。

唐辰睿不說話的時候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說來就來,向晚別開視線,沒勇氣和他對視,含糊一句:「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改天再陪你好了……」

說完,她邁開腳步就想走。

唐辰睿一把抓住她的手。

手上沒有控制住力道,漸漸對她用了力。她在難過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不會說出來給她心裡再添一刀,只想替代那個缺口而已。可她分明一點機會都肯不給他,不僅不給,甚至連解釋都不想。誰說席向晚不會薄情?認識了她、調查過她之後,他才真詫異,從年少到現在,原來對感情,她竟能有這麼持續的表達,有這麼持續的悲傷。而且這種悲傷不是那種悲傷,沒有大起大落,更傾向於滲透,因為已經經歷過感情的結局,所以再次談愛的時候就格外漫不經心。

像是最終還是心軟,決定對她縱容。唐辰睿放開她的手,微微笑了下:「去睡吧。」

「嗯。」

向晚點點頭,雙手插在睡衣口袋裡,朝臥室走去。

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卻被一只小東西拉住了,唐辰睿養的那只荷蘭小兔咬住她的褲腳管,默默地望著她:姐姐!留下來留下來吧!乃要有集體榮譽感!

向晚頓時心軟,彎腰想去抱它,唐辰睿沉靜如水的聲音忽然傳來,示意小兔:「過來。」

向晚微微尷尬地抽回手。

嗚……

小白兔乖乖地放開她的褲腳管,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跑去唐辰睿身邊。辰辰的話不能不聽,衣食父母啊。

向晚訕訕地走進臥室,關門的時候終究因為心裡那一絲愧疚感而抬眼向他望去。唐辰睿彎腰抱起小兔的畫面立即落入她眼簾,她看見他的表情,冷靜自持而溫和。唐辰睿專情的樣子很動人,然而這種樣子他不是單單對她才有的,甚至對兔子他也會有,分不清真心在哪裡。這樣的男人哪裡像是會受傷的樣子?遠不必她擔心。

於是向晚關上了門睡覺,錯身的一瞬間錯過了唐辰睿抬眼望向她的視線。

……

因為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席向晚這一晚沒有睡好。

下午那三個人的態度,她看在眼裡。席家的態度就是席母的態度,這麼涇渭分明的做法,無非是要她明白,她不可再犯一次年少時代的錯。

其實她怎麼可能再犯呢,阿姨明顯是多慮了。

事實上席向晚並不驚奇當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給不出熱情,也給不出眷戀和感傷。她只是一再地想著,過去犯過的錯,她切切不可再犯了。

十六歲,她單戀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認識程亮,也沒有認識檢察長,更加沒有認識唐辰睿。於是席向桓,只有席向桓。席向晚生命裡只剩下席向桓這一個男性。

如果席向桓像童話故事中的惡毒父兄那樣,整天給這沒血緣關系的妹妹穿小鞋的話,那麼事情反而好辦多了。該打就打,該恨就恨,無論恨得如何牙癢癢,也遠遠要比喜歡上他好得多。

要說,席向晚的運氣真是很不好,席家生出了一個席向晴這樣的變態,可席向桓卻偏偏是個君子。君子是個什麼概念?就是他不是對她好一天,而是對她好每一天。試想,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男性,硬件過關軟件夠硬,並且把你當做他的生活重心,這對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而言是個什麼滋味?席向晚再不開竅也還是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敵不過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微妙誘惑。

於是,思想不堅定的後果是什麼?很簡單,小席同學毫無意外的,早戀了。

失戀是頭痛,暗戀是偏頭痛,這話不假。

喜歡一個人其實很簡單,看見他會開心,看不見他會想念,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會神傷。反反復復,如此而已。

十六歲的席向晚單戀席向桓單戀得情真意切,但一味搞地下活動有個毛用,反而加速空虛和精神損耗,最後席向晚咬咬牙做了一個決定:崛起吧!鋌而走險吧!

——憑心而論,小席同學的膽子不大,臉皮也不夠厚。

所以她注定無法成為『郎怕女纏』典故裡的那些悍女,所謂的崛起也無非就是鋌而走險寫封情書而已~~~

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民風還是很樸素的,情書的流行方式也趨向於保守型,很少出現『某某某,我愛你愛到好心痛!』這種叫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也絕不會出現『老子看上你了,做我女人吧?』這種讓人虎軀一震的話。

席向晚這種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寫起情書來就更樸素了,全文很短,只有十二個字。

『晚上六點,後山腳,單獨來,面談。』

……

咳,不得不說,連一封情書也可以被她寫成這麼像警察臥底聯絡暗號式的留言條,可見席向晚的確是天生吃公檢法這碗飯的料,再加上如此拙劣文筆,也幾乎可以想象多年之後席檢察官痛苦寫檢討的樣子了。

但在那個時候,這僅僅二十個字的情書卻當真是她兩個星期的嘔心瀝血之作。其間經歷的思想斗爭、矛盾運動、批評與自我批評,不亞於一部邏輯縝密的博弈論。

寫好之後,又思想斗爭了三天,席向晚這才鼓起勇氣,工工整整地把情書放在席向桓的書桌上,她甚至還做賊心虛地對它拜了拜,就像是在拜神,然後飛也似地跑了出去,臉上完全沒有少女羞澀的紅暈之類的表情,倒是慘白得像剛做了殺人放火的惡性。

那麼,如此費勁心思的一番表白,結果如何呢?

很顯然,是相當不好的結果。否則,席向晚也不會早早地就對席向桓死心,從此不抱任何非分之想。

那天晚上,她等在後山腳,沒有等來席向桓,只等來了席母,她的手裡,拿著她的那個白色信封,上面還清晰可見她畫上去的一個很狗血的紅心。

席母的表情很淡然,把情書遞給她,只說了一句話:「你雖不是出身席家的人,但如今和向桓之間仍有兄妹名分,流言可怕,百年席家,承受不起亂倫之名,榮辱羞恥四個字,可懂?」

一句話,如冷水澆頭,自此叫席向晚打消所有非分之想。

……

腦中回憶停留在一個很不美好的畫面上,硬生生結束,拉回當下。

想起往事,向晚翻了個身,心裡不是滋味。

不就是搞一個對象麼?大驚小怪!她都只是暗戀還沒搞呢!戀愛自由,她不就是喜歡個男人麼,那又怎麼了,證明老子情商高好不好?

這十年裡,每每想到這件事,席向晚都是用這種理由安慰自己。但很明顯的,這理由完全安慰不了她,只能掩飾住她內心的羞恥心而已。

是的,這段感情對向晚而言是一段很不堪的回憶,近乎難堪。

如果在那時,席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拿出普通悍婦的氣勢拉開架勢對她罵一句『小小年紀就早戀?要臉不要臉!』,那麼,以席向晚正處於青春期容易沖動的年齡,搞不好真會就在『年輕人就是要叛逆!』的逆反心理下,頂一句『就不要臉怎麼了!』,索性和她對著幹,乾脆豁出去轟轟烈烈愛一場~~~

可是席母不是普通家庭主婦。

她甚至沒有對她說一句重話,沒有罵她一句。

她的態度,沉穩、冷靜,透著一絲不言而喻的身份感和尊貴感,她完全是用一種氣質在跟她談,這是完全成人的談話方式。就是在這種談話方式下,席母僅僅用『榮辱羞恥』四個字,就讓席向晚不言自敗,完全抬不起頭來。

誰說年少不知愁?青春時的難過恰恰最絕望,治不好,便是傷。

這段少年時代純純的感情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以至於成年之後的席向晚對感情完全失去了任何敏感性。就連簡捷都忍不住感慨過的:「哎,你在小時候就差點早戀,怎麼現在那些律師和同事對你有意思,你反而一點反應都沒有了呢?」

外人自然不懂她經歷過的心理歷程。

她丟臉過一次,實在不想再丟臉第二次。

向晚鑽進被窩拉高被子遮住腦袋。

至於唐辰睿……

她分了下神。想起剛才唐辰睿對她說的那句『我只重視你』,感動……也不是沒有,但更多的卻是悵然:和席向桓相識相處整整十三年,對他的感情都以那麼難堪的方式說了結束,更何況是唐辰睿……

這個人,比起席向桓,背景更龐大,性格更復雜,深不可測。她見過他溫和的樣子,搞笑的樣子,冷然的樣子,也隱約聽過他危險的樣子。這種男人,她不想惹,也惹不起。命運讓她以那麼不尋常的方式認識了他,和他相處半年,他對她很好,於是她也在日夜的相處中漸漸挺喜歡他,分不清是感情多一點還是道義多一點,總之他對她好,她就一定也會對他好。但除此之外,也再沒有其他的了。像十六歲那年寫情書告白的沖動,她是沒有了,也實在是怕了……

……

因為伴著雜亂的思緒入睡,所以這一晚向晚睡得不太好。半夜忽然醒來,一摸身邊,竟然還是空的。向晚愣了愣,支著手坐起來,拿過床頭的鬧鍾看了下,已經凌晨兩點了,唐辰睿還沒睡?

一想到她剛才那麼明確地拒絕了他,還在深更半夜想了一晚上和席向桓之間的感情,怎麼都覺得有一種精神出軌的嫌疑。這太不好了,太不道德了,向晚當下心生愧疚,連忙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穿好睡衣,拖著拖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在陽台。

說是陽台其實是樸素了,唐辰睿這套公寓的陽台堪比一個小型花園,在喧囂繁雜的都市中心不失為一個優雅愜意的棲息地。

他喜歡綠色植物,養了很多草木,有名貴的,但大部分都是尋常作物,一眼望過去,綠茵茵一片,舒心不已。他甚至還養了兩盆番茄,果實結出來,水淋淋的樣子,晨昏時分,唐辰睿都會打理他們,有時向晚看著他半跪在這一片綠色之中修修剪剪的樣子,著實會被他那種耐心而愜意的樣子吸引。

相比之下,她就樸素多了,看見番茄結出果實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摘了往嘴裡放,吸引得嘴饞的小兔子也跟著她一起咬了一口,結果這一人一兔同時被酸得捂著嘴團團轉。

向晚向他望去。

卻看見一片曇花。

月光下,白色曇花靜靜綻放,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向它眼前的欣賞者綻開全部的美麗,一瞬間的生命力,不可抵抗的美,正印證了一句古老的傳說:曇花一現,只為韋陀。

旁邊一台攝影機正在靜靜工作,安靜記錄每一個花開的瞬間。唐辰睿屈膝半跪在白色香花前,整個人沉浸在月光裡,清越、沉靜,不真實的眩惑。襯衫袖口被解開,拉高至手肘處,手裡一架萊卡相機,精密、沉重,有日耳曼民族獨有的嚴謹氣質在裡面。調整焦距,對焦,修長手指按下連續快門,一瞬間定格一場花開的美好。

沒有作偽,沒有人性的矯飾,只有注視,只有等待。

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這是一種極致的揮霍。

這是,禪。

原來,傍晚他說的看電影,原來是要她陪他看一場花開。

向晚想起,某一次他圈子裡的那些好友在唐辰睿公寓聚會的時候,紀以寧和他在陽台上聊天的樣子。

也是這樣的夜晚,夜風沉醉,有點涼意,卻更多幾分歡喜的醉意。紀以寧獨有的柔聲響起來,對他講:說到願望的話,我希望唐易平安寶寶健康,不過其實,我也有很近的願望,是剪一枝曇花來養,據說有福之家才養的活,見的到它花開,所以我很羨慕你這裡呢。

唐辰睿溫和地笑了下,隨手拿起一旁的工具,剪下一枝曇花嫩枝給她,陪她聊:你不用擔心唐易,每一個人的存在,皆是由時間給予,只需索取,不必無措,我們的在場,都是由一些不在場控制,既然這樣,倒不如靜心欣賞一場花開更好。

紀以寧莞爾,難得打趣:你是海德格爾的信徒吧?

之後兩人便一同笑了起來,不約而同俯□侍弄花草,自有會心之人才明白的幽默與默契在裡面。

而現在,向晚看著他,意外地發現一向早睡的小兔子竟然也沒睡,乖乖地蹲在他身邊陪著他,每當唐辰睿拍完一場停下休息的時候,小兔子就蹦向鏡頭前,擺出美少女的姿勢,眼巴巴地看著他:辰辰!拍我拍我!要把我拍得美美的!

向晚當下立刻重重地自我反省:她還有沒有道德了?身為他的未婚妻,居然丟下他一個人去睡覺!比不過人家哲學系畢業的高級知識分子也就算了,竟然連只兔子都不如!……

唐辰睿聽到身後有聲音,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一抬眼,就看見她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撓著頭無措的樣子。

「……怎麼忽然醒了?」他放下相機,隨手拿過一旁的西服外套,走過去披在她身上:「夜裡比較涼,多穿點。」

她看見他朝他走來,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她聞到他身上的桉葉香,知道是他,這索然世間,除了唐辰睿,無人再會有如此清冷而激烈的氣息。

「剛才對不起……」她伸手拉住他,表情很無措:「我不該心情不好對你發脾氣的……」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沒說什麼,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拿起一旁的萊卡,塞進她手裡,問得隨意:「有興趣玩這個麼?」

向晚看著他,以為他還在生氣,忍不住朝他懷裡靠了靠,口吻裡也不自覺帶了點撒嬌意味:「哎,不生氣了吧?」

唐辰睿沒有說話,平靜如水的樣子,專注地為她手裡的相機對焦,半晌,弄好之後,他才直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臉,溫和地問:「說到底,你為什麼怕我生氣?」

向晚無語,沉默,低下頭沒說話。

唐辰睿笑了下,漫不經心說一句:「你現在這樣,是因為對我亂發脾氣而抱歉,還是因為,你剛才在心裡想了不該想的人和事……所以對我感到愧疚?」

向晚『唰』地一下睜大眼睛,驚異地看著他。

他在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

月光下,唐辰睿垂手插在褲袋裡,清冷的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長,向晚聽到他的聲音溫和地響起來:「和你訂婚時我就說過,你以前喜歡過誰,愛過誰,這些我都不會管,但那些感情,從訂婚那天開始,到此為止。所以你覺得,我會需要你的道歉嗎?沒這個必要。我知道忘記一些感情需要時間,所以我給你時間。你不用驚訝,我說過了,我知道而你卻不了解的事,還有很多。今天這些事我不會認真,不過這種事最好不要有下一次,我生氣的樣子可能不太好看,所以如果以後你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想念其他人的話,記得做乾淨一點,不要被我發現,啊。」

「……」

這分明就是恐嚇吧……

看上去溫和無比,實則字字威脅。

向晚看著他的樣子,有一個瞬間,她有種錯覺,她可能真的遇到變態了……

忍不住就頂一句反駁:「如果你生氣了,那會怎麼樣?」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嗯,這個啊……我也不知道。」

向晚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原來是在嚇唬她……

唐辰睿笑得很溫柔,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微微俯□,開口,聲音溫和、清越,告訴她一句實話:「……不過最起碼,會把你完全弄壞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