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淑嫻見莊大夫人沉默地連喝兩碗涼茶,在一旁嬉笑著,「你也別嫌我這親家不夠格,這枕頭我給你出一千兩銀子,也算是如夢孝敬你,如何?」
莊大夫人雖不喜那親家那兩字,但是對著銀子卻是喜歡的,忙道:「那就就多謝了。只是一千兩,夠買一個的嗎?」況且又要品質極好的。
莊淑嫻撇嘴道:「大嫂子這話說的不怕人笑話,難道只用我添的銀子買,你就一毛不拔?宮裡大姑娘若是發達了,這福氣可是要落在你身上的。」
莊大夫人訕訕地端著笑臉,用涼涼的茶碗冰著發燙的掌心,苦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又不知家裡的光景。前頭老二成親已經花去許多,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買這東西。」
莊淑嫻笑道:「大嫂子又見外了,這明話說的也跟暗話彷彿。二哥兒的婚事,本是用的公中銀子,是原就要算計好的,且又有各家送的賀禮,這一進一出,也算是平了賬目的。此外,這玉枕可是大嫂子自己個的事,是要自己出錢的,算不得一碼子事。難不成,為了自家姑娘,大嫂子就這般一分錢也不肯出?」
莊大夫人臉上隱隱有了怒色,心道果然莊淑嫻這個親家要不得,順坡下驢,將她如今的虧空推到莊政航身上又能怎樣,誰要她來義正詞嚴地掰辨回來。
莊淑嫻鼻子裡輕呼了一聲,然後袖著手,忽地一驚一乍道:「瞧我倒是忘了,今日老太太要領著新媳婦去隔壁給太夫人請安的。我可得領著如夢去瞧瞧太夫人,許久不見了,怪想她的。」於是起身,轉身就向外去了。
莊大夫人待莊淑嫻走後,將手中茶碗裡的涼茶灌進肚子裡,眼睛澀澀地圓睜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流年不利。」
再兒不敢出聲,怯怯地縮了下頭。
又兒見莊大夫人正在氣頭上,上前一步,小聲道:「奴婢打探出昨兒個少爺為何要進園子了。」
事關兒子,莊大夫人忙問:「他為何進去了?」若說莊敬航貪圖享樂,她是萬萬不信的。
又兒小聲道:「昨兒個,奴婢聽說芝蓋去找了小七。」
「哪個小七?」因這麼個名字,莊大夫人就不喜起來,心道她自己是時常喚自己女兒小七的,竟然還有人敢叫這個名字。
又兒向前一步,俯身神秘道:「便是二少爺房中的那個,看樣貌是個乖巧的主,只是未免心機太深了些。隔著幾重院子,竟然能跟芝蓋認識,通過芝蓋,叫了少爺去園子。」因那芝蓋素來不與她交好,因此又兒反覆說起芝蓋,心裡也並不過意不去。
莊大夫人將茶碗重重地放在茶盤上,怒道:「果然是叫那些壞東西拐帶壞了,我說他正經地讀著書,怎就進了園子。」於是心裡反而懷疑起昨日紅袖聽聞瑞草之名,就臉色大變,一心尋死的事情,「那瑞草,與芝蓋,素來品行如何?」
又兒聞言,看了眼再兒,見再兒早自覺地出去了,因想莊敬航向來倚重瑞草等人,便是說起芝蓋,也不應叫莊大夫人惱他們太甚,況且春暉、再兒誰敢說莊敬航身邊的人不好,她何必出這個頭,叫莊敬航不待見她,於是輕描淡寫道:「夫人怎問起這話?少爺身邊能有不好的人嗎?」
莊大夫人心想也是,笑道:「是我糊塗了,叫看園子焦資溪家的好好看著園子,便是芝蓋等人,也一律不許放進園子裡。」小七畢竟在莊政航院子裡,只要不叫芝蓋進出,諒她也不能怎樣;又想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弄出一筆銀子來,不管那玉枕價值幾何,都要早早預備著才好。公中銀子如今是不能動了,有莊淑嫻盯著,萬萬不能叫她再抓到把柄;自己的銀子,若說現銀也夠,但若是再來個什麼事,就沒了防身的銀子。想來想去,心想如今唯有兩個法子,一是新媳婦面薄,婆母開口必不會推辭,只是瞧著昨晚的情形,那位是個不能忍的,若是鬧出來,反倒不好看。簡妍那是條財路,但也不能如今就用,須徐徐圖之;二是拿了前頭那位的東西去典當了,如此既不會有人察覺,又能解燃眉之急,況且莊政航每常從她這裡拿了東西去典當,便是到時候對著嫁妝單子,誰也不能問出這樣東西到底是她還是莊政航去典當的。
想定了主意,莊大夫人讓又兒尋了她陪房梁玉家的過來,掙紮著起身,親自去庫房尋了兩柄玉如意,琢磨著應當夠了,就叫梁玉家的拿出去典當,交代道:「不用叫你家男人或者小子去,你瞧瞧二少爺的小子廣白可在,若是在,叫他撿著人多時候去典當,千萬別招了人眼。」頓了下,又叮囑道:「千萬要當在簡家的鋪子裡,不要去別人家,也別提莊家的名。」
梁玉家的心道又有油水揩,忙笑著藏著東西就去了。
莊大夫人心裡惦記著紅袖先前說莊政航急著去見秦尚書的話,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亂亂的,過了一會子,不知是喝多了冷水,還是受了驚嚇,昨晚上又一夜沒睡著了涼,竟當真難受起來,頭暈暈的,卻也睡不著,手腳發涼,偏心裡跟一團火在燒一般。
又兒忙去請大夫,又聽人說莊政航在莊三老爺那邊也暈倒了,於是忙去跟莊老夫人說。
莊老夫人此時正交代簡妍到了侯府如何,聽了又兒急匆匆過來說話,忙道:「看他父親昨日鬧的,不然就叫他母親好好歇著,也不會病;就叫二哥兒去好好說話,別動手,二哥兒也不會病倒。」
莊三夫人道:「母親,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叫了大夫吧。」
莊老夫人點頭,然後對莊三夫人道:「四哥兒還在府上吧,叫他去求了侯府那邊的老爺,尋個太醫來瞧瞧吧。」
莊三夫人斂首應了聲是,就叫丫頭去跟莊四少爺莊玫航說話。
與姚氏後一步趕來的莊淑嫻聽見了,半真半假地嘆道:「哎呦呦,這可趕巧了。萬幸那出頭的都叫拔了去,若不然,可不得有人說老二家的八字跟咱們家不合,才進門,就克了夫君婆母。」
莊老夫人臉色不太好,沉聲道:「少說幾句吧。」本就被擾了出行的興致,此時見莊淑嫻、安如夢等人來了,更不喜莊淑嫻臉上的幸災樂禍,安如夢臉上的不情不願,心道她才不與這兩個一同過去呢,就淡淡地道:「都回去吧,叫人跟侯府太夫人那邊賠聲不是,就說府中事多,不能過去了。」
莊二夫人忙道:「侯府那邊的大嫂本是約了我打牌的,不如我去說說?」
莊二夫人常去侯府,這是誰都知道的。
莊老夫人淡淡地點頭。
莊采蘋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莊三夫人道:「三姑娘有話就儘管說吧。」
莊採芹道:「那邊的幾位姐姐妹妹請了我去詩社,前頭已經推過一回,如今母親病著,本該再次婉拒,在家服侍母親,然……」
莊老夫人笑道:「你說的那樣文縐縐的,你的意思我懂,你去吧,你母親病著,你便是留在家中又能做什麼?」
莊採芹忙道:「然而母親那邊……」
莊二夫人道:「回頭我替你去說,你母親最是通情達理的,前頭太夫人還念叨著你,說你大了,跟她們反倒生分了,你若是不去,你母親知道了,反倒要怨你陷她於不義。」
莊三夫人笑道:「二嫂不必去了,等下我是必要去瞧瞧大嫂的,我去與她說吧。」
莊採芹聽眾人都叫她去,半推半就地就隨著莊二夫人去了。莊二夫人要去,自然又帶了自家一對女兒,並三房四姑娘一路過去。
一直不說話的簡妍看著莊採芹這模樣,心想莊採芹也是聰明人,能與侯府太夫人、夫人、姑娘們交好,家中二夫人、三夫人也護著她,可不是八面玲瓏的很。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還是差在時運上頭了。
莊二夫人走後,莊老夫人看著莊家剩下的七姑娘,開口道:「七姑娘去瞧瞧你母親吧,見著你,你母親也能開懷些。」說完,見屋子裡三夫人去請大夫、照料莊大夫人去了,只剩下姚氏跟簡妍兩個孫媳。
「妍兒也快些回去吧,免得院子裡的丫頭六神無主,跟沒頭的蒼蠅一般。」
簡妍笑道:「院子裡多的是人,且多是伺候慣夫君的。我回不回去,都不礙什麼。況且,我情願在這裡伺候老夫人呢。」
莊老夫人笑道:「我不礙的,回頭我就叫了丫頭一起打牌。」
簡妍並不以為莊老夫人無情,只是心想這老夫人倒是會尋樂子,與其去侯府看人眼色,不如在家裡自娛自樂,笑道:「原來老夫人還有這發財的營生,難怪攆了我走。」
莊老夫人啐道:「你還當我要賺她們幾個錢還是怎樣?老二還躺著呢,還不快些回去?」
簡妍嬉笑道:「你越攆,我越不走。」
姚氏笑道:「快些回去吧,等會太醫就來了。」
簡妍笑道:「要我走也行,總歸我是要參股的。玉環,你來,我知道你是最擅長打牌的,你來替我賺了銀子。」說著將玉環推到前面來。
莊老夫人見是一水靈溫順、眼光平和、身量合中的女子,笑道:「她這般年輕就想贏我的錢?」
玉環也在一旁推辭。
簡妍笑道:「她在家時常跟我母親一起打牌的。玉環你來,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對半分。」
姚氏笑道:「老祖宗,弟妹這是擺明了來送銀子的,你就留下這丫頭吧,好好贏她一筆。」
莊老夫人笑道:「誰還嫌銀子多麼?就叫她留下吧。妍兒去吧,你只留在園子裡就好,如今兩個人病著,串了病氣不好,你就莫去你母親那邊照應了。」因又叫玉環過來,拉著玉環的手細細問她多大了。
簡妍對姚氏一禮,然後就出去了,先去瞧過莊大夫人,然後才領著玉葉向園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