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先禮後兵

  簡妍出去一日,給莊政航尋回來一頂綠帽子,這叫莊政航氣惱不已。

  咬牙切齒半日,莊政航卻又忍不住問簡妍:「可要幫她一把?」

  簡妍側著頭望了眼莊政航,忽地冒出來一句:「你就沒想過順水推舟?」

  莊政航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簡妍道:「你沒想過自己裝著對我有情有義,然後叫柳昭昭自己貼過來,最後勉為其難地收了她?」

  莊政航怒道:「隨她去死還是去做姑子,我救了她,算是還了上輩子欠她的,難不成好心救人還要被人脅迫?若是我有一星半點想勾引她的意思,我此時也就不說這話了。」

  簡妍轉身過來,仰頭看著莊政航冷笑道:「別勉強自己跟我說這些狠話,狗改不了吃屎,更何況是熱騰騰的送上門來的……」說著也覺噁心,就住了口。

  莊政航怒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就是那樣沒記性的?我原當她單純、城府不深,如今瞧著城府不深的人也可憎的很!若早知柳家會這般,柳昭昭腦子又糊塗到這地步,我當初就見死不救好了……」

  簡妍道:「別說這話,倒像是我逼著你不通人性一般。至於那什麼幫她的話,再也別提。我們為何要幫她?為了自己的事,拖了別人下水,又不給別人好處……我錯了,她倒是給你天大的好處了,卻沒叫我佔到什麼好處,我憑什麼幫她?我那時候叫二嬸幫忙對付大夫人,可是還叫二嬸管家了呢。不似她這般哭天抹淚委屈吧唧的貼上來。」

  莊政航也恨柳昭昭不厚道,聽簡妍這般說,忙道:「誰要她的好處?就算是個美人畫,如今知道那畫是用雞血畫的,誰還賞玩的了?」又問:「那你要如何?」

  簡妍冷笑道:「若是柳昭昭自己知道錯了,我也不管她日後又做了誰的妻誰的妾。若是她還打了你的主意,自以為是地想著借了咱們家躲避風頭,柳家不得好,她也休想得了好。」

  莊政航點頭道:「正該如此。」說著,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臉,卻又不信柳昭昭當真一點也沒看上他。

  簡妍看他那樣,就猜到他的心思,笑道:「怎地?又失落了?你沒事給我瞧瞧病,也叫我看看你給人看病時是什麼模樣,就能迷住人家小媳婦、大姑娘。」

  莊政航啐道:「還不快呸一聲,哪有無緣無故咒自己的。」

  簡妍笑笑,回頭又叫人去查楊家公子的事,不過一日,就聽說楊家公子日日借酒消愁,新近又病了一場。

  將這話跟莊政航一說,莊政航就怒道:「那柳家姑娘究竟是長了什麼糊塗腦筋?難不成她情郎左右為難,就活該叫我戴了綠帽子?」

  簡妍見莊政航氣惱,心裡卻也歡喜,幸災樂禍地道:「就跟你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情愛,偏你不信。」

  莊政航氣道:「那燕曾那小子如今又黏過來做什麼?若不是看他還要勾引霓雲郡主,我立時就毀了他那張臉。」

  簡妍坦然地嗑著瓜子,道:「那日我做了什麼你也瞧見了,我可沒有勾引誰。」

  莊政航因抓不到簡妍的短處,既氣惱,又舒心,笑道:「隨她柳家姑娘如何,只你安分守己,我就謝天謝地了。如今我只給那些老夫人老爺子瞧病,也惹不出什麼風流官司來。」

  簡妍聽莊政航因生氣也不叫柳昭昭閨名,改叫她柳家姑娘,不由地又是一笑。

  且說過了兩日,小王氏聽人說柳奉直郎家來了人探望莊敬航了,因不知這柳奉直郎是哪房的親朋好友,於是乎小王氏就先領著柳夫人、柳昭昭去見過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正拿著龜殼算卦,也無心跟外人多說,見了柳家夫人後,又見柳昭昭神色恍惚、模樣楚楚可憐,又想到了傷心之處,因此不耐煩跟柳家多說,就叫小王氏跟柳夫人說話。

  柳夫人的打量著簡妍的園子,心想不若就跟小王氏說去見一見莊少夫人,待要開口,又想還是先跟小王氏說了柳昭昭、莊政航一事最為妥當,於是就由著小王氏領路。

  誰知小王氏只當柳家是莊二夫人世交,就將柳夫人領到莊二夫人那邊去了。

  柳夫人見過莊二夫人,與莊二夫人寒暄幾句,就又安慰了莊家人幾句。

  莊二夫人也不曾見過柳夫人,又疑心是大房那邊的親戚,於是含笑陪坐在一旁。

  柳夫人說了幾句,打量了眼姚氏,見姚氏是個惇厚老實人,就笑道:「二少夫人不在?」

  莊二夫人看著小王氏,笑道:「她婆婆寬仁,見她又有個小妞妞要養著,就不叫她早晚立規矩。她婆婆尚且如此,我一個嬸娘難不成要喊了她來立規矩?」

  柳夫人從這話裡就瞧出小王氏這填房當不了兒子兒媳的家,笑著問了幾句簡妍的事,莊二夫人因忙著讓莊五姑娘跟狄家少爺完婚,又忙著料理才原來的一船海外之物的事,精力耗費了許多,自覺跟柳家素無往來,陪著柳夫人說了兩句,就有些敷衍。

  小王氏也看出這柳夫人不是莊二夫人這邊的親眷,又瞧了眼隨著來的柳昭昭,心裡揣測著柳夫人的來意。

  柳夫人聽莊二夫人說簡妍和氣直爽,也不知是真是假,就閃閃爍爍地將那日莊政航事急從權替柳昭昭看病、隨後又入府近身給柳昭昭針灸的事說給莊二夫人聽。

  莊二夫人瞧見柳昭昭紅著臉眼神幽怨,心裡明白柳家的意思,暗道自己可不能替莊政航兩口子拿主意,於是就笑道:「既然是要感謝二哥兒的救命之恩,那還是請了妍兒來說話吧。」說著,望了眼小王氏,見小王氏只含笑不說話,就叫姚氏去請了簡妍過來。

  姚氏過去尋簡妍,見她正與阮媽媽一同給九斤做小棉襖,於是將柳夫人的話跟簡妍說了,隨即道:「我瞧著柳家是想叫那柳姑娘跟了二弟的。」頓了頓,又道:「那柳姑娘長的著實好看。」

  簡妍心裡早料到這一出,隨著姚氏過去了,瞧見柳昭昭,只覺這次再見,這人倒是比先前還好看一些,一瞧就是精心裝扮的,比之上回子瞧病時滿臉病態自是不同,簡妍心想這柳昭昭做出這樂意的模樣是指望給誰看呢。這般想著,面上笑著與柳夫人寒暄了兩句。

  莊二夫人唯恐將自己攙和進去,就領著姚氏離開;小王氏藉口烹茶,也出去躲著。

  柳夫人暗中打量著簡妍,見她是先前隨著何夫人來柳家之人,心中狐疑,卻也不點出來,先是道謝,隨即嘆息道:「不想你家中就遭遇這種事,叫人聽著就落淚。」說著,當真去抹眼淚。

  簡妍道:「命中注定,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柳夫人忙又道:「不知莊少夫人可曾聽說莊少爺給我們家昭昭看病的事?」

  簡妍笑道:「聽夫君說了兩句,柳夫人若是來道謝的,那大可不必,他本是行醫之人,救人也是他的本份。」

  柳昭昭咳嗽兩聲,並未說話。

  柳夫人笑道:「方才聽莊二夫人說少夫人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的了。那日街頭莊少爺給我們昭昭看病,呼喚昭昭閨名,眾人都瞧見了聽見了。後頭莊少爺又熱心地送了昭昭到家,我們不忍心昭昭病重,於是就答應了叫莊少爺給昭昭瞧病。如今府上遭了事,原本不該說,但奈何昭昭如今已經是二八年華,耽誤不得。少夫人看可否擇了日子,你家派了人去將昭昭接來,如此也免得惹人笑話。」

  簡妍瞄了眼柳昭昭,見她神情複雜,並不甘願隨了莊政航,心中冷笑,暗道柳昭昭難不成以為她想跟了誰就是誰?笑道:「我雖不說什麼生死事小,失節事大那樣無情的話。但既然是事急從權,況且醫者父母心,顧不得男女大忌,瞧病這事也就算不得壞了男女大防。若當真你們家人計較這事,除了叫柳姑娘來我家做妾之外,也有其他退路,比如做姑子,就是上策,再比如尋死,也免得膈應了旁人,總算是功德一場。」說完,心想原來柳昭昭上輩子給莊政航做妾是對柳家而言,自然是有益無弊,枉莊政航還以為自己勉強了柳家,害了柳昭昭。

  柳夫人臉白了白,說道:「少夫人這話……」

  簡妍笑道:「柳夫人不是早聽說我是爽快人嗎?」

  柳夫人尚未再說話,那邊柳昭昭面無血色地站起來,跪下對簡妍道:「妹妹因聽聞莊神醫對姐姐一心一意,又感激神醫醫術高明,於是心生嚮往,且……」

  簡妍不等她說完,就對柳夫人笑道:「可否叫我跟柳姑娘單獨說一會子話?」

  柳夫人原想著莊政航對柳昭昭有意,柳家樂意成全,這順理成章的事就十有**會成,不料簡妍說了這話,心中一哽,雖不至於發作,但也因被簡妍瞧輕了,心中不甘願起來,笑著點頭答應了,又見小王氏進來,就與小王氏說話,由著簡妍將柳昭昭領出去。

  簡妍一路沉默不語地將柳昭昭領到自己園子裡,也不進棠梨閣,就在外頭隨便撿了個敞亮地方跟她說話,「柳姑娘到底看上我們家什麼了?」

  柳昭昭紅著臉,哽嚥了一下,掐著衣襟道:「莊神醫醫術高明,人又重情重義……」

  簡妍嗤笑一聲,道:「若果真對我一心一意,你又怎麼能攙和進來?己所欲之,勿奪與人。且他那醫術也是我求著他,他才學的。柳姑娘這般說,置我於何地?」

  柳昭昭拿了帕子纏在手指上,半響望了眼簡妍的園子,道:「就叫我隨便在哪間屋子裡住下,我保證不打攪你們。」

  簡妍蹙了蹙眉,道:「你不打攪,我心裡也膈應的慌。你做出這副非君不嫁的模樣,我想起來就覺厭煩。再說,我的園子,憑什麼就要你來住?」

  柳昭昭低著頭,想了想道:「想來我還有些嫁妝,就拿了那嫁妝做食宿資費吧。」

  簡妍愕然地看她,半響冷笑道:「我還想去皇宮裡住兩年呢,難不成我拿了銀子跟皇帝說我給食宿的資費,還請陛下叫娘娘們給我讓間屋子住住?」

  柳昭昭一時沒了言語,只低著頭。

  簡妍瞧著她這模樣,冷笑道:「上回子我就說了我是先禮後兵的人,柳姑娘既然欺人太甚,那我也就不留情了。」

  柳昭昭忙叫道:「昭昭只求一處棲身,再無他求。也不敢奢望跟簡姐姐分了……」說未說完,就瞧見簡妍冷下臉來,不敢再說。

  簡妍道:「既然這麼著,那我也不客氣了。既然柳夫人說是因我那口子給柳姑娘瞧病惹出的事,如今我就尋了人來,就說那日在元宵節上跟柳姑娘定了情,但看柳姑娘到時候還有什麼臉去說生死事小、名節事大?」

  柳昭昭身子一晃,幾乎跌倒,哀求道:「簡姐姐全當可憐可憐我,這園子這樣大……」

  「再大也是我的,就算富有天下,這天下間也沒你容身之處。」

  柳昭昭紅了眼圈,又囁嚅道:「昭昭不過是柳絮浮萍罷了,母親也欲我隨了莊神醫,如此,昭昭也無能為力,只能遂了人意。若是簡姐姐願意,昭昭就來與簡姐姐作伴,若不然,昭昭就做了姑子吧。」

  簡妍送了口氣,笑道:「這就好,你做了姑子吧。」

  柳昭昭不意簡妍這般鐵石心腸,眼睛一澀,就落下淚來。

  簡妍道:「有這臉皮來莊家死纏爛打要做妾,為何沒了臉皮在自己家裡鬧?到時候隨著你嫡出妹子做了滕妾進了楊家,也算是個求仁得仁的好結果,何必來我們家瞎搗亂膈應人?」

  柳昭昭見簡妍字字見血,毫不留情,惆悵地望著園子裡一枝木芙蓉,訥訥道:「這不一樣,我情願做了別人的妾,也不能叫他為難……」

  簡妍撲哧一聲笑出來,笑道:「既然這麼著,隨你愛做誰的妾,只是我們家不成。若過兩日,你們家沒傳出你母親逼著你做妾、你不樂意的事,我就叫人跟楊公子說你早在元宵節就跟浪蕩子勾搭上了。」

  柳昭昭漲紅了臉,道:「簡姐姐莫血口噴人!」

  簡妍聽她說這話時果然也是聲音輕軟,煞是好聽,就笑道:「這也是柳姑娘自己先污衊勾引我那口子的。說話算話,半月內,若聽不到消息,我就一邊叫了無賴去柳家求親,一邊跟楊公子說,聽說如今按楊公子正借酒澆愁,也不知聽了這話,可會憤慨之餘,一病不起,又或者跟柳姑娘恩斷義絕,再覓新歡。」

  柳昭昭眼睛猛然睜大,抿緊了的嘴唇顫了顫,卻不敢再言語。

  簡妍見自己說最後一句話柳昭昭才有動靜,心道這柳昭昭難不成還想叫楊家公子跟柳家小妹成了親還牽掛她?既然如此,不如就去與柳家公子在一塊好了,何必鬧出這麼多事。以簡妍的腦子,她是想不通柳昭昭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於是叫人送了她回去,也懶得再去見柳夫人。

  過了兩日,簡夫人來莊家的時候,就對簡妍道:「原是女婿做的不對,且那柳家姑娘又是病病弱弱的,就將她接來,給間院子叫她住著就是。」

  簡妍狐疑地看著簡夫人,簡夫人忙道:「柳家尋了你二嬸說話,你也知咱們家先前做生意,來往的人多的是。」說著,又將那盤枝錯節的親戚關係跟簡妍說了一通。

  簡妍聽了,道:「你女婿就是大夫,難不成以後給誰瞧病就要將誰接回家裡來養著?若這麼著,他還不用出門了呢。」

  簡夫人道:「可是那柳家姑娘也可憐,這麼著毀了人家一輩子,也……」

  簡妍冷笑道:「你女婿的錯我已經跟你女婿說了,撇開你女婿的事,柳家姑娘難不成就沒錯?說得難聽一些,她這是恩將仇報呢。」說完,停了停,又道:「許是柳姑娘還當自己以身相許是報恩呢。」

  簡夫人見簡妍不鬆口,嘆息道:「那日你跟柳家姑娘說的話傳出去,也要壞了你的名聲。」

  簡妍聽簡夫人這般說,就知道那話已經傳出去了,心想果然心軟不得,說道:「為了個名聲為難自己一輩子,母親瞧著我是那樣的傻子嗎?」

  簡夫人又勸了簡妍幾句,見她不聽,也就只得作罷,臨走時道:「你瞧著吧,不聽老人言,有你受得呢。」

  瞧著連簡夫人也驚動了,簡妍心裡的憤怒更盛了,莊政航唯恐她當真尋了個潑皮去跟柳昭昭求親,勸道:「再等兩日,等柳姑娘想明白就好了。」

  簡妍冷笑道:「她當她是誰祖宗?誰都要等著她想明白?」說著,又對莊政航道:「他不仁我不義。我立時就叫人去跟楊家公子說話,對他說柳家姑娘早移情別戀了,就叫他歡歡喜喜地娶柳家小妹,看到時候誰暗自傷感落淚;你去柳家,在柳家門外把手臂砍了,就說用這手給柳姑娘看病的,如今就要砍了這手還她。然後說以後再也不敢見義勇為了,再也不敢給人家姑娘看病了,免得再有人賴到你身上。」

  莊政航摸著手臂堆笑道:「妍兒,還是尋了潑皮去柳家鬧吧。」

  簡妍笑道:「你當真以為我叫你砍手臂?我還指望著你給我掙脂粉錢呢。去尋了賣藝的買幾個血袋子回來,你綁在手臂上,到時候砍出血來,將柳家敗壞你我名聲的事嚷嚷出來,給柳家留下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名,然後就回家來。你喊她閨名的事原算不得什麼,見過的人能有幾個,不過是聽說的罷了。」說著,又道:「這兩日你多想想如夢,將臉色弄得難看一些。」

  莊政航訕笑道:「妍兒,我如今才能吃上好飯,你又叫我想她。」

  簡妍笑道:「她大美人一個,想她又怎麼了?」想了想,道:「我瞧著那楊公子也是沒骨氣的,不然上回子你納了柳昭昭,這會子柳家鬧成這樣,也不見他出來說句話。有那閒工夫尋死覓活,不若堂堂正正地鬧一場。」

  莊政航對這事並不關心,只摸著自己的手臂,試探地問:「非要砍手?」見簡妍點頭,又道:「砍就砍,只那刀定要穩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