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三場女劇

  喬言背著化妝箱站在「人間天堂」前。時隔一個月,她再次來到這個銷金窟,從內到外恢復了自信和鎮定。她知道,這些神奇的變化來源於楊開的力量,經過一週多的舔噬傷口,他成功地感染了她,溫暖了她,使她不用獨自面對滿屋的冷清。

  喬言深深銘記。

  她來這裡做最後一次美胸指導,在會議室點開PPT,盡職盡責地傳授所學知識。底下分管頭牌的經理挽留她,說:「喬小姐,你真的不考慮下我們的提議嗎?只要你簽了人間,公關費首付300萬。」

  喬言一如既往地拒絕:「您太抬舉我了。我的心思不在這裡。」

  如果要下水,她早在半年前就濕身了,何必苦撐到現在。委身給房蔚對她來說已經算是最恥辱的紅字,午夜夢迴之際,嘴唇上的乾渴感總是告訴她,曾經有個男人一定會半夜走進她的臥室,餵她喝水,而她只是屬於他的私有財產。

  或許所有人不知道,喬家第一個女兒獨立的這半年來,為什麼會每週雷打不動地出現在夜總會——除了洋酒提成高,還有個人是喬言想結識的,那就是墜入人間天堂有五年之久的變性人昆昆。

  昆昆又靠在梳妝台前抽菸,一縷縷煙霧從她妖嬈的紅唇裡吐出,迷濛了一雙閱盡滄桑的眼睛。喬言坐在她對面,仔細地打量著她的周身,目光停留在那對飽滿峰巒上,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昆昆將粉刷丟了過來:「你想帶我走?」

  「嗯。您的合約要到期了。」

  昆昆突然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亮出了裊裊騰霧的香菸底部,譏笑著說:「看到了吧?我抽什麼牌子的?這種紫氣東來已經停產了,我家裡還有一壁櫥——」

  「所以呢?」喬言快速打斷她。

  昆昆抓起粉底盒砸過來:「所以我有的是閒錢,不缺喬大小姐那點窮酸薪水。」

  「哦?那您隱瞞身份做變性手術幹什麼?」

  昆昆臉色變了,這次抓起的是長長短短的修眉刀剪,惡狠狠地朝著喬言一把甩過來:「你他媽地喬言,老子就知道你進『人間』不簡單,心底肯定又在盤算著什麼,要不怎麼天天受得了那些賤人的鳥氣,還笑得比誰都大方。」

  喬言成功地要挾到了昆昆,要求她出任靳尚的御用化妝師。昆昆一邊吐著煙霧一邊冷笑:「你知道老子的手指在圈內是數一數二的金貴,歇業了五年,找回感覺要點時間——」

  喬言又打斷她:「我把化妝盒帶來了,你先拿我做實驗。」

  昆昆只冷笑不說話。

  喬言不在意,取出一格格的用品:「香奈兒、聖羅蘭,全部都是你喜歡的牌子,它們等在箱子裡快半年了,難道你捨得讓它們風乾飛掉?」

  昆昆低眼瞅瞅應和亞洲女性的彩宴及配套雙效妝刷,嘶吼一聲:「好吧好吧,老子算是認命了。這些都是老子的心頭肉啊,憋了五年不碰她,你又給掐出來了。」

  喬言端坐於室,享受了昆昆的頂級化妝服務,睜開眼睛看時,平時只能算清麗的臉,這個時候也被拉出了立體輪廓,頗有些驚豔的感覺。

  喬言非常滿意,收拾好化妝品,將提前準備的合約書朝昆昆手裡一壓。「靳尚很難得搞定,好在公司開出的條件優渥。只要您簽了字,以後我就是您的領導,您的薪水全部由我支付,而我的薪水是從靳尚報酬裡抽取的,所以說來說去,您和我都得仰仗於靳尚的鼻息——」

  「你還有完沒完,蹬鼻子上臉了是吧?」昆昆突然拈起裙子,一腳將喬言踢出了門,「你還真當你是王牌經紀?老衝著我唧唧歪歪的?」

  喬言爬起來,拂了拂風衣衣擺,拉過箱子笑著走了。「昆昆,您的氣胸又挪了位,對著鏡子整整吧。」

  喬言放好化妝箱,處理好庫存的洋酒,依照要求趕往蔚遠總部。十天來她關掉手機,不接受外界訊息,芷姐和喬遷找她快要找瘋了。

  芷姐留下一條又一條的語音信息,口氣很不好。「喬言,你到底在哪裡?別誤了靳尚的正事。」

  「難道你聽說房蔚要訂婚了,就傷心地躲了起來?」

  「靳尚兩年換七個經紀人,這次卻爽快地同意了你,你們之間不會有什麼私密吧?」

  喬言聽到這條留言趕緊撥了回去,認真地說:「芷姐,您放心吧,我做事一向有分寸。不准和藝人談戀愛是經紀圈的死規定,這事兒我知道。再說您家公子條件這麼好,我不敢高攀的。」

  芷姐可能震驚於十天之後的幽靈回電,半天沒出聲。喬言又表態:「我這好著呢,您就別瞎操心了,倒是房蔚訂婚您要多費點心,別讓他這次空放了鴿子,怎麼說您都是他阿姨,多少要派上證婚的用場。」

  通常芷姐一聽到阿姨類的稱呼就像是被踩了痛腳,無論如何也要發作兩句,今天卻顯得太安靜了。喬言警覺了起來,開口問:「您是誰?怎麼會拿著芷姐的電話?」

  那邊喀嚓一聲掛了,毫不遲疑。

  過了半小時,芷姐打電話來淡淡表示:「留言我收到了,管家幫忙轉達的。」

  周府的管家阿姨是有不愛說話的嗜好,喬言見怪不怪。不過翻到喬遷的泣血留言時,她的頭又痛了起來。

  喬遷告訴她:他向公司申請了十萬貸款無力償還,將喬家祖傳玉簽章抵押給財會部,請她速速去辦理移交手續。

  喬言站在路邊,恨不過踢了一腳公交站台的宣傳板,引來待乘人士的側目。她冷靜下來,返身摸出筆,拿出了無法兌換的空頭支票,迅速在上面填寫好十萬數額。

  蔚遠有層樓是特地開闢出來做展板和建築模型的,在財會部與總裁辦公室之間。房蔚正對著項目經理交代地貌變化,Simona跑了進來,一頭衝進他懷裡。

  「你真的不管我了嗎?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她的妝容花了,眼睫毛黑漉漉地掛著一層水霧。

  在場的陪同經理臉色尷尬了起來,房蔚的語氣倒是很鎮定:「你們先出去,叫底樓不要再放人進來。」

  Simona哭出了聲音:「我算是其餘的人嗎?憑什麼不讓我進來?」

  房蔚空出右手,向職員擺了擺,示意他們去把守關口。「你想跟我說話就不准哭。」他一手挽住她的背,一手摸出煙塞進嘴裡,含糊著:「來,幫我點上。」

  Simona從他懷裡抬頭,小扇子似的睫毛刷了兩下,突然抽下他的煙,一把丟到地面,尖聲叫:「你明知道抽菸對孩子不好,憑什麼在我面前不避開點?」

  房蔚低聲笑,襯著她的嗓音有些歇斯底里。

  Simona鬧了一會,房蔚就推開她的身子,從她隨身小包包裡翻出濕紙巾揩襯衣,語氣變得有些冷淡:「你三天來鬧一次,妝總是哭殘了,毀掉我幾件外套還記得吧?」

  Simona看著他的臉,逐漸噤聲。她躊躇著咬住指甲尖,小聲問:「你真的要跟於諾訂婚?」

  「嗯。」

  「憑什麼!」聲音又尖叫了起來。

  房蔚直接看住Simona:「她各方面都達到了要求。」

  Simona不依:「我不管,我的家世相貌也很好,你怎麼不跟我訂婚?」

  房蔚突然一掌拍下去,將她的捲髮腦袋打得一震。「Simona,做事說話多用點腦子。」

  Simona抽抽噎噎:「我知道你嫌棄我不是原裝貨……我知道你礙著爸爸的面子……」

  房蔚聲音冷了起來:「你還知道什麼?要全部說出來嗎?」

  Simona不吭聲了。

  房蔚打了一個電話,簡短說了兩句就掛斷。Simona勾著頭,嘴巴嘟得蠻高,唇彩上的潤色經淚水一衝,黯淡了不少。她劃動腳尖,躊躇了一會,才縮著肩膀問:「你——一年前——和喬言——也定過婚,那這次——」

  「出去。」

  Simona的眼睛馬上湧上了淚水。「憑什麼不准我問!」

  房蔚提起她的圓領裙子後頸,將她拎著朝外走,一邊說:「喬言那次是為了給沒出生的孩子一個名分,不能跟於諾的比。」

  Simona掙紮著:「好嘛好嘛,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出去。」

  正說著,接到電話的於諾一身亮麗地走了進來。她看了眼對立的兩人,笑著說:「房蔚,我帶Simona走吧,你專心工作。」

  房蔚接過於諾的手帕,替她擦去臉側為數不多的汗水,溫和地問:「你趕著過來的?」

  「是啊,我怕你等急了嘛!」於諾抿嘴笑。

  Simona看了看他們兩人,突然哼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房蔚摸摸於諾的長髮,說:「為難你了。去吧。」

  於諾踮起腳尖,眼眸裡笑意盈盈,嘴角還俏皮地捲著。

  房蔚低下頭,在她臉側輕輕一吻。

  於諾拉住他的手臂,高興地說:「晚上要犒勞我哦!」擺擺手輕盈轉身,也走了出去。

  房蔚展開Simona的濕紙巾,擦去嘴唇上的妝彩,最後一個慢慢離開。

  喬言站在落地展板後,抱住手臂面對空曠大廳,鬆了口氣。一時動了心思來瞭解下蔚遠以前的房改項目,沒想到遇到這麼一出情景劇。

  她細細看了下標註清晰的圖板,彎腰默讀底下註釋的字,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走近。

  喬言馬上回頭,對上房蔚墨黑的眼睛,朝後猛退一步。「您知道我在這裡?」

  房蔚快速接近,冷淡的目光一直膠著在她臉上。「我現在才知道喬小姐有偷窺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