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小崽子

蘇停雲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看李馨眉的傷勢,孰料她一眼望過去,就發現李馨眉竟然睜著眼。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看來這回生丹效果比預計的還好。

蘇停雲伸手把李馨眉扶起來靠著石壁,打算讓她再吃一粒回生丹。她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包好了,肯定是睡覺的時候張智梓給包的。

「水……」

李馨眉虛弱地發出了聲音,蘇停雲則道:「我怎麼睡得這麼沉,你醒了小智都不叫醒我。」她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張智梓沒有在石洞裡,「也不曉得他跑哪兒去了。」

李馨眉咧嘴一笑,「走了。」

「走哪兒了?」

蘇停雲隨口回答,只是看到李馨眉臉上那慘淡的笑容,她頓時心頭咯登了一下,隨後便伸手去掏李馨眉的衣兜,裡面裝靈石的小袋子不見了。

「他拿走的?」

李馨眉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蘇停雲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默默地起身去外面弄了點兒乾淨的露水回來喂給了李馨眉,又讓她吃下了一粒回生丹,她平時睡覺都沒那麼沉的,哪怕再累都不會那樣,而今天一覺睡到大中午,很有可能是那靈獸肉裡邊加了料。

「小兔崽子,讓我抓到了非得打殘他!」

她怎麼都沒想到,張智梓會這麼做,畢竟當時好心給她指路的是他,邀請她一起住的也是他,在她心中,張智梓就是個十分善良,尊敬老人的小孩子,可是在關鍵時刻,他卻卷走了靈石,拋棄了一起奮斗的生命垂危的姐姐。

「可是他靈石也不夠報名費啊,昨天那修士給的幾塊下品靈獸,湊起來也不夠的。」蘇停雲仍有些疑惑,「張智梓年紀太小實力很差,憑他自己,兩天時間能把剩下的靈石湊齊麼?」

「當時徐緯走的時候,只拿了兩塊中品靈石。」

他們當初攢的靈石不只兩塊,但是那時候一塊都沒剩下,蘇停雲聽張智梓說是徐緯都拿走了,如今看來,徐緯只拿走了兩塊,剩下的被張智梓藏起來了。這樣的話,加上他們後來攢的,的確是夠了兩塊中品靈石。

張智梓十歲不到,卻已經有了這麼深的城府,蘇停雲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她看著自己被包扎好的傷口,只覺得格外的刺目。

「他也不是很壞,卻也不善良,只會選擇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情,這樣的性格,才適合在這個世界裡生存。」李馨眉說了這句話之後就有些氣息不穩了,她像是拉風箱一樣的呼呼的喘氣,本來看起來好多了的臉色也迅速血色褪盡,讓蘇停雲手忙腳亂地輕輕替她順氣,之後,她就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婆婆,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沒等蘇停雲回答,她又道:「來了,就回不去了呢,做一個普通人多好。」

來了就回不去了,因為以他們的實力,根本飛不過那隔絕仙凡兩界的虛海。

「不知道凡間界是什麼樣子,肯定比這裡活得輕松多了。」李馨眉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蘇停雲神色一動,她便撿著一些趣事講給小姑娘聽,說著說著,還把一匣子的首飾都拿了出來,撿著好看的給她戴上了。

「真好看。」

修真界首飾也多也漂亮,不過多是法寶,她根本買不起。而不是法寶的,他們也不會浪費錢財去買,李馨眉長這麼大,還沒佩帶過一件首飾。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還帶著笑意,只是上一刻還在聽著蘇停雲絮絮叨叨的講故事,下一刻就哇地吐出了一口血,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人生還那麼長,卻因為救她受了重傷,還遭遇了朋友的背叛,她雖然沒說,但蘇停雲知道,張智梓的離開一定讓她很難過,才會出現近乎於回光返照的征兆。

三粒回生丹本來能吊她三日命,現在,她快熬不下去了。

蘇停雲實在忍不住掉了眼淚,現在,她該怎麼辦才能救李馨眉呢?

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蘇停雲將李馨眉背在了背上,她找了籐蔓將李馨眉牢牢地綁在背上,背著她一刻不停地走到了無量山山腳。這一次,那些試圖阻攔她的陪同人士都被她凶神惡煞鬼哭狼嚎地沖了過去,也是她運氣不錯,沒遇上最不對付的那幾人,讓她順利到了登雲梯腳下。

「哎,老太婆,你又來了?」守在山腳的弟子其實是被打過招呼的,他認識蘇停雲。

「我要上山。」

「上山?」

「上山找我夫……靈悟真人。」

「哦,那你得自個兒爬。這山可不是老骨頭能爬的,出了事別賴我沒提醒你。」

「背著人更累,你想清楚啊……」興許是見這麼老個家伙還敢爬山,弟子好心提醒了一句。

可是不背怎麼辦,她都不知道李馨眉能堅持多久,會不會下一刻就直接死掉了。放在這裡,她自己去爬山?且不說不知道會爬多久,如果在這期間,李馨眉沒有堅持下來呢,她背著她,至少能陪在她身邊……

蘇停雲沒多說什麼,伸在背後的手把李馨眉輕輕一拖,隨後義無反顧地踏上了登雲梯的石階。

這山,她爬定了。

前面的石階還很輕松,蘇停雲腳底生風,爬了足足一千級階梯之後,就仿佛邁入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世界。

四周雲霧繚繞,她像是走在天上仙宮,只是身上陡然沉重了很多倍,就像是重力倍數突然增強了,讓她每走一步都格外的艱難。而且蘇停雲十分緊張,害怕這突然增加的重力會把李馨眉壓壞了。

她把最後一顆回生丹給塞到李馨眉嘴裡,隨後硬著頭皮繼續爬。她一開始的時候還能數著階梯的級數,後來整個人都已經懵了,雙腿猶如灌鉛了一般,用盡力氣才提得起來,每邁一步都是煎熬,她的身體被巨力擠壓,頭暈目眩,每走一步都會咳嗽一聲,倒後來,竟然咳出了血絲。

她老了。

准確的來說,這具身體終究屬於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哪怕服用了白玉露伐骨洗髓,她依然是一位老人,在這樣高強度的壓迫之下,蘇停雲全身都在顫抖,她已經連腿都抬不起來了。她憋著一口氣機械地往上爬,腿越來越沉重,一不小心絆倒在地,而這一倒下,她用力掙扎,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路邊有老人跌倒,扶還是不扶?」天地良心,蘇停雲這個時候不是故意想起這個問題的,只是她躺倒在階梯旁的時候,明明氣喘如牛了,依然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登天梯是考驗的是人的實力毅力,更考驗人的心志。

修真一途充滿了艱難險阻,長生之路遙遙無期,若非心志堅定者,修行一途很容易走上歧途。

在這登雲梯上,就如同修煉之路,如果心志不堅,也會看到各種各樣的幻像,譬如說有人招呼休息讓你喝口茶歇一歇,或者說看到一條岔路捷徑能夠快速通往山頂等等。這裡的階梯也並非真正的九萬九,不被外物干擾,這階梯自然也要少得多。

當然,登天梯的考驗更多的是針對新人的,所以裡面的幻境並不是特別凶險,來拜師的人大都知道,並且被前人告誡過不管看到什麼都裝作沒看見,一心一意往上爬,所以其實資質優秀的修士,在這裡被涮掉的人很少。

沒人告訴蘇停雲在登天梯上會遇到什麼,而她的目標,也只是爬上去找人,救活李馨眉。

如果放棄,李馨眉一定會死。繼續往上爬,總有一線生機。沒有什麼能阻礙她往上爬,因為她身上承載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別人的命。

蘇停雲站不起來了,可她還是沒停下,用手攀爬著階梯往上爬,雲霧繚繞之間,透過那些氤氳的紫氣,她看到了漢白玉石階的盡頭,那裡有一道圓形拱門,門後是三座懸浮於空中的仙山。

三座仙山呈品字形,正中那座山最巍峨,一道瀑布從高處雲層中落下,猶如銀河灑落漫天星輝,卻在山巔陡然收住磅礡氣勢,變得溫婉而多情,成為繞山而下的一條銀色絲帶。

「近了,近了……」

她包扎好的雙手傷口裂開,血從白布裡滲出來,而她的身子帖子石階摩擦著往上爬,在漢白玉石階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可此時的蘇停雲就那麼機械的往上爬,她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累,意識仿佛已經飄離了身體,而身體卻保持著慣性往前移動,直到她爬到了石階的最頂端,蘇停雲的意識才回籠。

「我上來了,我要見靈悟真人!」

她想扯著嗓門大喊,奈何嗓子已經啞了,嘴一張開,就咳了不少的血,也就在這時,蘇停雲聽到一個聲音驚詫地道:「沒想到,你真的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