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無邊無際,烈焰舔舐皮膚血肉,疼痛深入骨髓。
肉身寸寸成灰,再堅毅的靈魂亦能鍛煉成水。蘇停雲覺得她這次大概是過不去這道坎兒了,連一點兒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心頭大抵不甘,明明熬過了那麼多艱難,偏偏止步在了這裡。
在得到了丹火,意圖將其收服,信心滿滿神采飛揚的時刻,一切都化作了夢幻泡影,連她自己,也將不復存在。
然就在這時,手指上傳來一絲清涼,那一點兒涼意由指尖開始,傳遞到四肢百骸,湧入被烈焰焚燒的心間,猶如汩汩流淌的清泉,從高山雪崖上一路流淌,匯集了眾多的山澗泉水,最終形成了江河湖泊,卷著千層浪花,奔騰入海。
蘇停雲周身疼痛霎時減輕,元神也得到了滋養,讓她舒服得快要呻0吟出聲。
火焰霎時就弱了。
只是它尤不肯放棄,仍在奮力掙扎,試圖再次烈火燎原。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時刻,蘇停雲哪裡敢片刻放鬆,她立刻神識再次纏繞上去,威壓施展,並且神識形成一只手,就像從前捏死蟲子一樣,直接朝那火苗抓了過去,顧不得疼痛,將火焰死死攥緊,不給它繼續壯大的機會。
哪怕今天她把這丹火給直接滅了都好,也不能讓它再次復蘇,否則的話她就危險了。
疼麼?還是疼,甚至比之前更疼,之前疼得模糊了麻木了,意識微弱了,現在手指上玉戒指源源不斷的傳來清涼之意,就像是她被人給亂棍打得快昏死了,然後又被一桶涼水潑醒,繼續烙鐵上刑,如此反復。
蘇停雲的元神經歷了千錘百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一場持久戰終於以她的微弱優勢取得了勝利,蘇停雲意識回籠,她艱難地翻身,手扒著桌子爬了好幾次才爬起來,依靠著桌子站著,蘇停雲那雙腿都還在一直不停地抖。
她身上恢復如常,就是頭痛欲裂,而手掌心也鑽心的疼,像是整個手掌被一劍扎透了一樣。
蘇停雲攤開手,就看到自己掌心有一個紅艷艷的小火苗印記,只不過那印記的顏色越來越黯淡,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她手指上樸實無華的白玉戒指上倒是有了一絲紅痕,像沁進去的血絲一樣。她這次僥幸未死,多虧了蘇漓江的祖傳玉戒指。
以往每次神識注入其中都毫無反應,她一度以為這戒指沒啥用處,如今看來,它還是個了不得的寶貝了,關鍵時刻知道主動護主?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蘇停雲心神一動,先是把丹火招了出來,那火苗是就跟點燃的火柴棍兒一樣,就那麼一丁點兒火星子,還是青白色,跟鬼火似的。難不成這丹火是磷火?
收好丹火之後,蘇停雲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玉戒指上,戒指是冰涼的,摸起來細膩油潤,只是在碰觸到那突然多出來的血絲之時,蘇停雲突然覺得燙手,跟被火焰灼燒的感覺極其相似。
丹火是會被收於元神之中的,蘇停雲也能招出來丹火了,但現在看起來,這丹火又像是進入了玉戒指裡一樣,難不成她跟玉戒指將丹火一分為二了?蘇停雲再次將神識注入玉戒指裡,依然沒有半點兒發現,她研究許久之後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時擱置。
不管怎樣,起碼現在她自動,這玉戒指是個了不得的好東西了。
收服了丹火,蘇停雲就開始准備藥材,她現在成了窮鬼,只能用自己種的那些藥草煉制最低階的丹藥,她把藥材分類准備好,又打坐調息恢復靈氣,等到身體狀況恢復最佳,她才開始用丹火煉丹。
丹火威力太強,她一開始的時候沒有控制好,不過幾次下來,蘇停雲就已經摸清楚了這火焰的強度,知道該如何去控制,而要徹底精確,就還需要很長時間的錘煉。
她一直不停地嘗試,對丹火的控制精益求精,靈氣耗乾之後就立刻運轉心法吸收,休息好了又馬不停蹄地開始使用丹火,完全的沉浸其中,時光飛逝,這一次閉關足足過去了半年的時間。
蘇停雲雖然仍舊只能煉制低階丹藥,但那丹藥被她提純到了極致,幾乎沒有半年雜質蘊含其中,也就是說,這樣的丹藥是不會有丹毒的,效果也更好。
她以前積攢的藥草已經用完了,就連曾經煉好的成丹也被她重新加工凝練,最終得到了一百粒堪稱完美的二品回春丹和二十粒潤脈丹。這次出來她要把煉制出來的回生丹賣掉,再購買煉制潤脈丹的藥草,給小眉煉制更多的丹藥。
她出門的時候換了身乾淨衣服,還整理了一下頭發,只是換衣服的時候蘇停雲發現那袍子寬了不少,她閉關這半年只吸收了靈氣,沒有因為嘴饞吃那些額外的食物,身材倒還苗條了不少,不再像從前那般虎背熊腰了。
不過蘇停雲這身體本來就高大結實,如今看起來麼,倒是又年輕了一些,氣色也十分不錯。
如今的她看外貌就是四十來歲的年紀,臉型見方皺紋不見,以前老人特有的眼袋也消失了,眼睛雖小但目光有神,一幅精神抖擻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征戰沙場的女將士。看到這樣的自己蘇停雲還是挺高興的,畢竟比起半截都快入土的老人,她現在這個樣子要順眼得多了。
出了房門,蘇停雲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綠樹成蔭,望著遠處青山如黛雲霞漫天,只覺得神清氣爽,恨不得雙手合攏到嘴邊,沖著遠方大喊一聲,以抒胸臆。
剛剛啊了一聲還沒開始擴音了,蘇停雲就聽到了一個更大的一聲啊!
轉頭看去,就見池塘裡的舌蘭草兩片葉子長得跟大荷葉似的,足有一人來高,一寸來厚,立在池塘裡跟長了個巨大型扇貝一樣。
此時那巨大型扇貝一開一合,發出了大聲的尖叫,聲音刺耳,讓蘇停雲腦仁兒都有些疼。
她飛快過去,身輕如燕地翻身進入池塘,好說歹說,舌蘭草依舊叫個不停。它是植物,叫喊都不帶喚氣的,聲音中氣十足,音量許久都不曾降低分毫,因為離得更近,猶如魔音穿腦,讓蘇停雲臉色都白了。
她想了想,大力地撫摸了舌蘭草幾把給它順毛。
這半年來蘇停雲沒有出來,池塘裡沒有種其他藥草,只有舌蘭草一枝獨秀,它已經長得很大了,當初她隨手壘起來的石頭圈子都已經快塞不下它了,然而它依舊遵守了當初的約定,並沒有越過那道圈子。
蘇停雲看到舌蘭草肉葉子底下被石頭磕磣來的凹痕,本來肉嘟嘟的葉子在底部那一圈兒地方還有點兒變形,她有些過意不去,輕輕撫摸它的葉子道:「真乖,你受苦了。」
然後……
舌蘭草兩片葉子啪啪啪地拍打起來,就跟鼓掌似的,不過它發出的仍舊是哈哈哈哈的大笑聲,就跟往常一模一樣。
蘇停雲也笑了,她又摸了幾下之後才開始去撿那些石頭,只不過撿著撿著,她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了。
當初舌蘭草那麼丁點兒,她記得她就圈了不到一平米的位置給它,如今這圈子,似乎很大呀。
應該是誰給它挪過了吧。還好給挪過,不然得擠成什麼樣子,蘇停雲心頭這般想到。她挪石頭的時候,尹梨和杜溪之兩個都過來了,高興地跟她打了招呼。
「婆婆你出關了。」
「我聽到舌蘭草尖叫就過來看,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原來是婆婆出來了。」杜溪之說完之後有些喪氣地垂下頭,「婆婆都出來了,師父他們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那試煉島的宮殿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引得大家都不肯回來。」
「我劍訣白虹貫日那一招老是不對,好想師父快點兒回來指點一下我。」杜溪之露出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他旁邊的尹梨直接抬手敲了他一下,「你自個兒笨,別人家的師父,哪裡管他們修行的。」
杜溪之害羞地摸了兩下後腦勺,嘀咕道:「你不也盼著師父回來。」
尹梨對著他翻了個白眼,接著轉身笑瞇瞇地拉了蘇停雲的手,絲毫不介意她手剛剛搬石頭沾了泥,「婆婆,我剛剛給眉姐姐發了傳訊,她收到信息了馬上就會來看你的。」
這半年時間,尹梨跟李馨眉關系處得不錯,她買了傳訊符,給李馨眉也送了一個,只要在傳訊符陣法覆蓋的范圍之內,兩個人現在可以隨時聯系上了。
「謝啦。」蘇停雲也沒撒開手,她笑著說完,又道:「多虧你們幫我照顧小眉,還有舌蘭草,這舌蘭草的石頭是你們幫忙挪的吧?」
「舌蘭草?沒有啊!」杜溪之一臉迷惑地道。他說完之後,小蘿莉尹梨又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不過此時她也只能跟著道:「我們修煉也忙,就給它澆過倆次水。」
舌蘭草命賤,條件在惡劣它也能活,石頭縫裡都能蹦出來,所以他們平時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而且那舌蘭草一個占了那麼大的池塘,都長得無法無天了,還需要他們照顧嗎?
蘇停雲扭頭看了一眼正一聲不吭的舌蘭草,隨後就看到那草葉子似乎抖了一下。
她心頭簡直要咆哮了。
那些石頭是它自己挪的吧,是它自己挪的吧!它明明早就長出去了,偏偏還把周圍的石塊兒挪出一個完整的圈兒,裝出一副並沒有越界的假象,它到底是要鬧哪樣!
蘇停雲直接把手擱在了舌蘭草上,然後她皮笑肉不笑地摸了兩下,舌蘭草依舊發出了哈哈哈的笑聲,只不過這一次,那笑聲顯得有些中氣不足,後繼無力,最後一聲都跟斷氣了一樣。
蘇停雲:「……」
好吧,這家伙還是蠻可愛的。
三人聊了一會兒,李馨眉就到了,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而李馨眉的修為堪堪漲了一層。
這個速度麼,在凝神期修士中間算不上快,卻也並非最慢。然而她這一層修為的進階所承受的痛苦,卻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蘇停雲覺得李馨眉的個頭兒似乎又冒了一點兒,只不過她臉色不太好,身形也比以前更加削瘦了,像是一陣風都能刮跑似的。然她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眸子裡淡淡金色光芒流轉其間,灼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