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凶之地?」蘇停雲不懂,但僅從字面意思上看,就知道不是好事。
「我們拭劍樓有個養劍閣,乃前人所造,以天地間浩然正氣養劍。」說到這裡,展魚傲然挺立,神色格外自豪。
偏偏小布點在一旁接嘴,「不就是買不起品階高的飛劍麼,只能抱著凡鐵自個兒養。」
平時小布點不管怎麼嫌棄門派,展魚都笑呵呵地不予反駁,這會兒卻立刻黑了臉,直接喝道:「跪下!」
小布點也知道自己錯了,他就是心直口快,最重要的是,看不得門派中師父和師伯們的某些讓人難以理解的執著。
師父在懲罰徒弟,蘇停雲也不能說什麼,她心系著禁天涯,這會兒又往前挪了兩步,結果展魚也不罰小布點了,連連道:「小雲你咋不省心呢,說了不要過去。」
「這養凶之地本就是極陰之所,底下不曉得埋了多少屍骨使得凶煞之氣沖天,雖然時間隔得太久,凶地已經沒了當初那樣的效果,但你不過築基期的修為,就是那崖邊罡風都夠你喝一壺的。」
時間到底有多久,展魚估摸著比無量宗的傳承都長。也不知道是想養出個什麼凶物來。還好被封印了,不然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這天底下,對這禁天涯能夠有所了解的,怕是只有拭劍樓了。
拭劍樓的傳承至少數十萬年,甚至比皓月宗還要源遠流長,而養劍閣的建立,更是先輩們花了數萬年的時間,只可惜,後輩無能,沒有將拭劍樓發揚光大,想到這裡,展魚就又是一陣悵然。
不過他顯然沒有料到,就在他說完之後,便有其他人也知道了此處的秘密。懸崖邊長了一株舌蘭草,此時正安靜地聽著壁角。
「養凶?」白夙皺了下眉頭,養凶之術乃是魔道所創,為天道不容,早已失傳,現在竟然又冒出來了。
「婆婆,婆婆,婆婆!」一株足足有一人高的舌蘭草啪啪啪的拍打著肉葉子,不斷地發出聲音,吵得白夙腦袋疼。
舌蘭草是會復述旁人的話的,結果這株舌蘭草就喊了十年的婆婆,一會兒是李馨眉的聲音,一會兒是杜溪之的,還有尹梨和柳飛舟,這些也就算了,他曾經呢喃過一聲婆婆,也被它聽了去,如今最喜歡就是盜用他的聲音。
白夙被它吵了十年,如今聽到婆婆兩個字都覺得頭疼。還是那株小的懂事,晶瑩剔透,玉石雕琢的一樣。
大舌蘭草天天聒噪,他話不多,聽得煩了就會呵斥一聲聒噪,結果任乙聽到了多次,便用聒噪給大舌蘭草起了名兒,如今喝一聲聒噪,大舌蘭草還來勁兒,經常用各種聲音把婆婆喊一遍。
它還喜歡關注無量宗天策峰禁天涯的消息,自個兒不想重復,就指使旁邊那株小的發聲,這就使得白夙基本上每天都能聽到禁天涯上的動靜,本來都是些不值得關注謀財害命的瑣事,卻沒想到,今天聽到了個讓他都有些動容的消息。
那邊,對話還在繼續,不知為何,白夙覺得聲音有一丁點兒耳熟,然他每天聽到的聲音太多,哪怕留下印象的幾乎沒有,此時,也想不起來聲音到底在哪兒聽過。
「那如何才能破開封印?」養凶之地養出來的大白都有心善的一面,會把死皮視為母親想要救活,會在記憶蘇醒的那剎那,將死皮完整地包裹在她身上,那如果不是這養凶之地的緣故,大白是不是天底下最純良的靈獸。
它是白嫩嫩的呢。
蘇停雲剛剛說完,就覺肩膀一沉,她淬不及防之下,整個人被重劍壓得直接跪倒在地,只聽展魚厲聲喝道:「名知封印凶獸還欲破開,難不成你想天下生靈塗炭!」
蘇停雲沒法給展魚解釋底下的大白到底是不是凶獸,她艱難地道:「我的意思是如何破壞這養凶之地,既然能讓靈獸變成凶物,如今因為歲月久遠,凶煞減弱,我們也應該出力,讓這凶地改變,起碼,能讓裡面的凶物好受一些。」
展魚神色稍霽,他就是看到蘇停雲身上沒啥戾氣才准備收徒的,這會聽她解釋也就信了七八分,她不是惡人,自然不應該做出天下大亂的惡事。
「這封印不曉得存世多年,別說你我,當今世上的那些渡劫期大能,也無一人能破得開。」
聽得此話,蘇停雲的心驀地一沉。其實峨長光都沒破開封印,她也是有所准備,只是如今聽到別人如此肯定,蘇停雲仍是覺得眼睛發酸,若非強忍住,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至於破解之法,雖然很難,但我輩既然遇上了,自然應該盡一份綿薄之力。」說到這裡,展魚大步走向了懸崖邊。
懸崖邊罡風肆虐,吹得他衣袍翻飛,袖子獵獵作響。此時的展魚身上,真的讓蘇停雲感覺到了朗朗乾坤浩然正氣一樣的東西。
他是要開壇做法麼?
然而下一刻,就見展魚一臉不捨地將手中的大鐵劍直接從懸崖邊扔了下去,一旁的小布點兒驚呼出聲,「師父這劍我抱了四年了,從我三歲拖著走開始就抱到了現在,你說是以後要跟我人劍合一的寶劍,居然就這麼給我扔了!」
小布點兒平時很嫌棄這大鐵劍,然此刻沒了,他急得臉都紅了。
「回去再讓你三師伯打一把,反正是凡鐵,不值錢。」展魚呵呵笑道,「你不愛自己的劍,沒養好,前面幾年白費了力氣,不如拿來破了此地凶煞。」
「這樣就行?」蘇停雲傻眼了。
「若是從前的當然不行,我不是說了因為時間太久,這養凶地已經失去了效果,我們養劍閣的浩然正氣自然能破。不過若是那凶物已成,自然無用。」說到這裡,他突然把頭一拍,「我倒想到個法子破除封印,待我們拭劍樓有修士飛升渡劫之時,浩然正氣加上天道雷劫,沒准能把養凶地封印除去呢。」
「說了也是白說,我們連個元嬰期都沒。」小布點失了大鐵劍情緒低落,這會兒不高興地回嘴。
「是啊。說了也是白說。」展魚也不反駁,「整個天底下都沒人能渡劫飛升呢,也不是只有我們一個拭劍樓。」他想了想又道:「若是知道那凶獸喜好,扔點兒它喜歡的東西下去,沒准也會起到效果。」
直覺告訴他,蘇停雲跟底下的凶獸有點兒關系。
不過橫豎封印破不開,她的想法也只是破除養凶地,那他就勉為其難地多透露一些消息了。
蘇停雲也顧不得許多,雖然無量山落敗了,但野花野草也還是有,她漫山遍野地跑,選了最大最漂亮的花和葉子,編了個花環也扔了下去。
然後她眼尖地看到了懸崖邊的舌蘭草,一邊摸著草葉一邊喊,「大白,大白!」實際上有封印的存在,外面跟裡面是不能溝通的,包括舌蘭草都不能,因此,大白聽不到她的喊話。
然君上聽得到。
他在關注此處消息,因為隔得太遠,他只能分出一縷微弱的神識過來,只能有輕微的觸感。
所以,他又被摸了。
懸崖底下,大白好奇地看著那柄鐵劍。它覺得那柄劍上有它既厭惡又討厭的東西,讓它想靠近又怕靠近,只能遠遠地看著。
既然掉了劍,接下來該掉人了吧?大白想到人身上的顏色都變得深了一些,看起來有些灰撲撲的了,它腦門上的葉子抖個不停,似乎想一口把掉下來的人吃掉。
然而東西慢悠悠地落下來了,還沒落地,大白就猛地彈到空中,葉子跟小手似的一卷,將那破破爛爛的花環卷到了頭頂上。
懸崖的罡風讓花環都看不出樣子了,但它知道,那是誰給它的。
它啾的叫了一聲,頂著花環蹦跳著跑開,頃刻間就到了水潭邊,對著水面照了一下,大白身上的灰色越來越淡,它又變成了白白嫩嫩的模樣。
……
懸崖上,展魚看著蘇停雲,輕輕歎了口氣,他扭頭小聲告訴小布點,「你師姐,她是個有故事的人。」
「哦。」小布點還在不高興狀態,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只是回答之後立刻蹦了起來,「什麼師姐,什麼師姐,我才是師兄,她是師妹!」
竟是一瞬間滿血復活,恢復斗志了。
蘇停雲:「……」
她還沒答應拜師呢,不過為了大白,為了養劍,說什麼也要試一試吧。李馨眉的元神找不到,估摸著在陣符殿的可能性很大,但現在陣符殿完全消失了,她只能暫時擱在一邊,等日後想辦法,看能不能聯系上千機閣。
「走,回去找你們師伯,看他招到人沒!」展魚施施然從儲物法寶裡掏出了自己的大鐵劍,招呼蘇停雲和小布點站了上去。
「進入仙宮要求門中要二十個築基期,我們還差不少呢!」小布點又道。
「恩,回去看看。」
……
「任甲,任乙。」
「到,到,到!」任乙一路小跑著過來,還撞倒了路邊一個打掃的僕人,卻見那僕人倒地之後成了一個用銀質雕刻的小人兒,只不過巴掌大小。
跟在他身後的任甲一邊歎氣一邊把小人撿起來正面朝上放好,就見他又變成了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掃著地上的落葉。
「君上有什麼吩咐?」任乙樂呵呵地道。
「去試煉島。」白夙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