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兩界山

當年神族魔物戰鬥,毀天滅地,天地化為三千世界,靈氣濃郁各不相同。

神族有位實力強悍的女戰神,受了魔物誘惑,將天眼神族送上了一條不歸路。天眼神族能窺天道,乃是魔界最大的對手,結果他們用了魔界滋生魔物的兩界山,將戰場上的天眼神族封入其中。

兩界山是吸取天地間一切怨氣怒氣殺意恨意等負面情緒,從而醞釀魔物之地,乃魔界根本,若是兩界山毀滅,魔界不復存在,而魔界之主,動用兩界山來消滅天眼族。

他和他的族人能窺天道,能破天地間一切陣法,卻破不開兩界山。那裡並非陣法結界,那裡怨氣叢生,那裡只有至強的力量才能沖破。

他們只能等待救援,卻一直沒有等到。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變成魔物,若你能活著出去,請告訴我的親人,我很愛她們。」一個族人倒下,他身子僵硬,唯有一雙眼睛鮮亮如初,天眼族人對眼睛極為看重,而眼睛,就是他們存在的價值,也是他們留給親人最後的眷念。

「我堅持不住了,請你幫我的眼睛交給我娘子。」

兩界山內沒有靈氣,只有魔氣,只有不斷滋生的負面情緒,讓天眼族人飛速衰落。他們不願成為魔物,成為魔界的養料,很多人,在感覺到不行的時候,都自行了斷,留下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希望,能夠有人將它帶出兩界山。

「我堅持不住了……」

一個又一個的人倒下,到最後,只剩下了蘇墨軒。他身上有數不清的彩色眼石,每一顆都絢爛多彩,耀眼奪目,那是族人交給他的。他承載著全族戰士臨死前,最微末的希望,卻也是最強烈的執念。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天,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沒有了一個活人。

他也堅持不住了,他應該交給誰呢?他的家裡,還有娘子在等他。他們有過約定,他一定要回家,所以他堅持到了最後,他不能就這麼死去,連一句話,都不給她留下。

可是這裡是兩界山,他活不了,他也堅持不下了。

在那黑霧當中,蘇墨軒捧著那些流光溢彩的眼石,聲音顫抖,「還有誰?」

還有誰,能替我們把消息傳遞出去,能替我們給親人朋友,捎上一句話?

沒有人回答。

還有誰?

沒有誰,只有他自己。

如何才能不死?這世上,神也會消亡,只有魔物,才會不死不滅,只要天底下一直有怨恨嫉妒殺戮存在,魔物哪怕消滅乾淨,也會卷土從來。

這是天道對那些惡人最終的懲罰,當一界怨氣太重,殺戮太多,魔物現世,或是摧毀整個天地,或是再次被封印。若是前者,魔物消滅了所有生靈,最終會失去養分,再次沉寂。

天道輪回,再次開啟。

他想要活下去,只能成魔,成為了魔物,總有重新現世的那一天。

兩界山沒有靈氣,也沒有食物,成魔也並非瞬間就可以,他是天眼神族,並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可以成為魔物。不是魔道魔修,而是徹底的魔物。

他很餓,餓得頭暈眼花,餓得快要死掉。

神族血肉裡有足夠的靈氣,他為了活下去,吃了人肉。他把屍體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來,一點一點的吃掉,一天一天的堅持,一點一點的轉變。

他入了魔。

後來有一天,兩界山的怨氣忽然完全消失了。而本來越來越強大的他,也瞬間變得無比虛弱,他失去了意識。

直到許多年以後,再次蘇醒。

而蘇醒過後的他,終於徹底的成為了魔物。但或許是因為本身是神族的緣故,他保留了一些曾經的意識,他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他只記得那一顆顆的眼石,還有家中等待他的雲娘。

兩界山已經返回了魔界,而他所在的那個古戰場,埋葬了很多神族屍骨,天地間靈氣濃郁,竟是猶如仙境。

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懂得殺戮的魔物,他想有人類軀體,他想回家。他利用那靈氣濃郁的仙境造了一個惑人的仙宮,然一個仙宮秘境就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使得他被迫沉睡。

是啊,他是魔物,怎麼能有意識,能夠制造出仙宮秘境就已經是天道不容了,所以之後的事情,並不在他的控制當中。

千萬年來,仙宮秘境曾開啟過,然而他並沒有蘇醒,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只是那池塘裡多出來的屍體,讓他知道,這裡曾有過活人進入。

直到這一回,雲娘出現,她在門上掛著燈籠,照亮了他回家的路,讓沉睡多年的他,再次蘇醒。

沒想到,美人圖也現世了,或許,這一切,也是天道的安排。

掙扎許久,也逃不脫命運的捉弄。

他死了,雲娘也死了。

不過那又如何?他們可以一起奪捨重生,一起活到下一個天道輪回,只會沉寂,永遠不會消亡。

蘇墨軒看了一眼身前的言靈,手上結印,掌心出現黑色光暈,隨後他一掌拍下,就見大白身上出現了一個凹坑,而它直接不受控制的張開嘴,將小眉和錦鯉都給吐了出來。

言靈是天道代言神獸,神魔大戰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還這麼弱小,一根手指頭就能碾壓。蘇墨軒冷笑一聲,將手裡的戒指又輕輕抿了一下。

「雲娘,你怎麼不說話了?」

……

一旁,大白都快哭了。它身子微微扭成螺旋形,葉片一抖一抖地看著蘇停雲。

它打定主意死都不把人吐出來的,沒想到對方只是這一下,它就毫無反抗之力。為何它總覺得自己很厲害,結果出來之後到處受挫呢!它的自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蘇停雲渾身冰冷,強大的陰冷氣息將她牢牢鎖定,使得她不僅人動不了,神魂也像是被冰封了一樣,然而這個時候,她拼命掙扎,喉嚨裡終於發出了一絲微弱的聲音,「他們是兄妹。」

他們是兄妹啊,你們倆占著一對兄妹的身體怎麼談戀愛啊……

蘇停雲牙齒磨得咯吱地響,「外面有個毒重體,年紀更小。」她一時想不到別的辦法,成魔的是這個男的,不是戒指裡的女人,想來那個女人並沒有要奪捨的心,所以她必須先保住最危險的這一個。

「那是兩界山選中的人。」蘇墨軒眉頭一皺,這一次進來的幾個人,能夠選的,也只有這對兄妹了。

毒重體拿著美人圖,美人圖現世就是魔界重現的前兆,美人圖上的第二個人他認識,就是那個害死了他們一族之人的女戰神,第三個也是一位天界有名的美人。然第一個他並不知情,想來還活在更久遠的年代。

另外兩個是金剛體,難看至極。至於蘇漓江,好歹是他的後人,他不想讓雲娘不高興。

他都成魔了,選中一對兄妹又如何?更何況,這個哥哥,吃過了人肉,就跟當年的他一樣。

蘇墨軒將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尾指上,他伸手去抓地上的李馨眉,卻在這時,金色錦鯉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撞向了蘇墨軒的手。

蘇墨軒是施展了神魂威壓的。

寧淵做出這個動作拼盡了全力,渾身鱗片脫落,鮮血淋漓,竟是身體重創,神魂也微弱無比。

李馨眉也睜開眼,她的眼睛裡有銀色光芒流轉,像極了蘇墨軒保留的那些眼石。

「哦,一個魔頭,吃了人肉也面色不改的人,居然會拼命救自己的妹妹?」蘇墨軒哈哈大笑起來,「像你這樣的人,怎麼能成大器?既然狠,就要毫無保留地狠!」

卻在這時,一個聲音幽幽響起,「所以你現在有多狠,你打算讓我魂飛魄散嗎?」

戒指裡那個女人的光影再次出現,只不過這一次,比之從前還要黯淡了許多。

蘇墨軒臉色神情一滯,他表情痛苦,伸手去觸碰面前的光影,然而經過他的觸碰之後,光影支離破碎,有一些殘片直接進入了蘇停雲體內。

而此時,蘇停雲發現她的身體再次被那個雲娘支配了。只是雲娘動作艱難,走路都極為困難。而她自己,也能控制身體。

「你是要去哪兒?」

這之前花海是假的,木屋也是假的,唯有那盞燈籠是真的。蘇停雲發現雲娘是想去過取燈籠,她這會兒沒有受到蘇墨軒的壓制,便去將燈籠提到了手中。

燈籠入手後變得只有巴掌大小,她聽到女子道:「這燈籠是我送給他的,天火焚燼,也是我取出來交給他的。」

當年她有了身孕,沒有去戰場,但把自己的法寶和天火都給了蘇墨軒。

「天火可以除魔。可惜,你太弱了。」她低聲道。「帶我過去吧。」

蘇停雲緩緩走到了蘇墨軒的身邊。

而蘇墨軒呵呵笑了一下,「原來雲娘你喜歡的是這一具身體,她似乎跟你神魂相連,我幫你將她神魂滅掉。」

然話沒說完,蘇停雲已經直接抱住了蘇墨軒,准確來說,是附身在蘇漓江身上的蘇墨軒。

「墨軒,我來陪你了。」

其實蘇墨軒早就死了,元神也消散了。這個魔物,本就不是蘇墨軒。這是他當初的執念,他是最後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交代,他承載的不只他一個人的怨念,還包括了死去的全族。

那時候的他在兩界山,而兩界山,正是魔物誕生之地。或許他們的怨念恰好滋生了一個魔物,而這個魔物,占領了蘇墨軒的軀殼,以為自己是蘇墨軒。魔物跟神族本就相克,他進入之後,蘇墨軒的身體肯定會快速腐朽,哪怕吃再多的肉也於事無補,否則的話,他怎麼會是魂體狀態呢。

如果真的是蘇墨軒入魔,他的身體,會留下來的。只有由人轉變成的魔物,才有真正的實體。兩界山內自行生成的魔物,都是魂體。

兩界山內醞釀的第一個魔物,那就是天道輪回後的魔界之主。只有魔界之主,才會有神智,才會制造出這樣的天宮秘境,誘使人不斷前來送死,吸收更多的怨念。

她為了等待,讓子孫後代飽受折磨,明明是神族後人,最後卻淪落到了三千界裡最低等靈氣全無的凡人界。

她的夢,也該醒了。

「墨軒,我不喜歡抱著我後人的身體。」她輕聲道。

蘇墨軒元神再次離體,光影落在她眼前,他手指一彈,寧淵就恢復了人形,只是已經遍體鱗傷,氣若游絲了。

「那我去他身上?」蘇墨軒問。

卻見一團火焰升騰而起,直接卷上了他的魂體。大紅燈籠將他鎖入其中,燈籠內那一小截昆侖神木飛快燃燒,蘇墨軒大驚,「雲娘,你!」

雲娘已神魂之力為引,讓天火更加猛烈。她在燃燒自己的殘魂!

蘇停雲連忙拍了拍大白,讓它把剩下的神木枝椏全拋了出來,加了一把火。蘇墨軒憤怒地嘶吼,整個天宮地動山搖,他黑氣翻騰,包裹住了雲娘的殘魂,要將其徹底吞噬,然而燈籠之中,他觸摸到了雲娘的殘魂碎片。

他摸到了她,不是通過別人的軀體,而是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她。

「墨軒,我終於等到你了。」她輕聲道。

魔物蘇墨軒忽然不再掙扎了。他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恨,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家,回到雲娘的身邊,而現在,這個目的,是達到了吧?

天火焚燼一切,最後的瞬間,蘇停雲聽到那個女聲再次響起,「你沒有肉身,不屬於三千界,不在天道中,不受規則所限,這枚戒指乃是神族骨骼所煉,裡面自成天地,只要你能收集到合適的材料,便能用我的神骨重塑肉身。」

「別人不能創造生命,但你可以。」

「蘇漓江,永別了。」那個聲音從蘇停雲的口中說出來,讓蘇漓江神情微怔,他這會兒一直都傻呆呆的,一直沒回過神。

火焰焚燼一切污穢,戒指落下,又直接飛入了蘇停雲的丹田識海之中,她心念一動,戒指便出現在了手指之上。

這次,是真的認主了。

魔物蘇墨軒毀滅,整個天宮天旋地轉,而就在這時,無數根昆侖神木的枝條陡然出現,將他們這幾個人全部卷入枝椏當中。

天宮結界一消失,蘇漓江便聯系了神木之心,此時仙宮崩塌,唯有神木之心能最快地解救他們。

而遠處角落,身形狼狽的張智梓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周身漆黑的氣息湧出,陰測測地笑道:「那個跟我爭搶食物養料的廢物,死掉了。」

就在剛剛,畫卷上始終無法徹底撲滅的天火熄滅了,白露輕松了許多,她飄出畫卷,伸出雙臂環住了張智梓的肩膀,呵氣如蘭地道:「恭喜小主人。」

她告訴張智梓,這世間他還存在一個對手,他們都以天地晦氣怨氣為食物,這一次主動來仙宮,也是她感覺到那個魔物就在這裡。

然兩界山選中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擁有美人圖的主人,才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個。那個魔物是個意外,如今自己死掉,真是再好不過了。

少了一個魔物的爭奪,小主人的力量增強會越來越快,而她的實力也會倍增,七個姐妹們被喚醒的日子也會大大縮短,如今這天下這般污濁,力量很豐厚呢。

未來,真是值得期待。

「這天宮快塌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她說完,用畫卷托起張智梓離開,感受到他心中的怒火和恨意,白露用身體輕輕蹭了他兩下,「主人別擔心,那個小姑娘半個身子入過畫,日後不管她在哪裡,我們都能輕易找到她,她逃不過主人的手掌心的。」

張智梓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畫卷卷起他,飛快地離開了逐漸崩塌的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