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停雲在找靈氣充裕的水,這個事情整個拭劍樓都知道。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白家的人打聽了去,這天一早,蘇停雲元神突破渡劫期,就聽外面有人叫她,出去一看,笑容溫和的白家九長老長衫玉立地站在門口,雖說看著年長一些,但人也是風度翩翩儒雅俊逸,有一種歲月沉澱出的成熟感,陳年佳釀,越久越香。
說實在的,蘇停雲因為一來就穿到了祖奶奶輩的魏雲身上,後來又當了十多年的婆婆,潛意識就把這些看著年輕氣盛的修士當做了晚輩對待,而她本身也是尊老愛幼的,對於九長老這樣的身份,她自然也是尊敬的,也就導致她現在處於一個矛盾點。
外貌二十多以下的,通通都是晚輩,白承雨天天給她喊婆婆,白夙是白承雨他哥,自然也是親切的後輩。
外貌三十、四十往上的,在修真界年齡就有些嚇人了,動輒好幾萬,這種就應該算長輩,是要尊敬的。
輩分不同,怎麼相愛,更何況她連自己的身體都沒,因此哪怕面前一堆一堆的美男子,蘇停雲也就過過眼癮兒,不會起太多別的心思。
中年大叔要找她,蘇停雲沒敢耽擱,鑽進熹光的身體之後快步下了閣樓,把門打開,正要邀請九長老在樓下大廳裡坐,就見九長老拿出個碧綠色的藥瓶,還輕輕晃了兩下,寬大的袖子拂動清風,還能聞見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氣一般。
她聽到碧綠瓶子裡面水搖動的細微聲響,撞擊瓶身,猶如泉水叮咚響。
「雲仙友,他們說你在收集靈氣濃郁的泉水,我正好有些珍藏,昨日回去取了過來,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只知道她要靈泉,卻不知具體是要幹什麼的,九長老便把靈氣最為濃郁,在真仙界價值也最高的雲山朝露給拿了過來。
雲山有幽曇,夜間綻放,眾人稱其為月下美人。這種花極為稀有,本身花朵沒有特別大的價值,開放的時辰也短,而盛放的時間更是異常短暫,在那一剎那將花摘下,放於山巔青石上,待到清晨日晞,整朵幽曇就會化為一滴朝露,而這朝露,便是真仙界極為難得的秘寶。
靈氣充裕,改善資質,也是無數女修競相追逐的駐顏聖藥。
首先,幽曇花很少見,盛放的時間更是短暫。
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而幽曇花盛放的那一瞬間,用生滅來形容最合適不過。摘下之後幽曇泣血,會引來無數靈獸暴動,要站在山巔守候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需要的實力也非同一般,也就是說,這麼一個小瓶子裡的幾滴雲山朝露,可以買下真仙界的一座靈脈,價值連城。
九長老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簡直驚人。他裝朝露的瓶子也是刻意找的,因為他們說蘇停雲喜歡碧綠的顏色來著,她的劍都是綠的呢。
「您已經給我們送了好多東西了。」蘇停雲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因為白家最近真的是太瘋狂了。
拭劍樓以前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整座島嶼都空落落的。然現在大變了模樣,他們最近就跟免費的裝修工似的,室內裝修室外裝修同時開工,若不是大家極力阻止,這拭劍樓肯定會變成豪華仙宮,秒殺此界所有門派。
「跟言靈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麼。」九長老微微一笑道。
蘇停雲心頭壓力更大了。她猶豫了一下,抿唇道:「你們守護言靈,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言靈重新認主嗎?」
當時認主也算是機緣巧合,不知道有沒有其他辦法。若是白家的人凶神惡煞一點兒,蘇停雲還不覺得有什麼,但一群人都這麼傻愣愣的,不僅沒責怪她,還每天變著花樣來討好他們,總是讓人過意不去。
他們應該是覺得神魂認主,若是主人不同意,拼著玉石俱焚兩敗俱傷,言靈也會受損吧,如果,她自己願意把大白交給白夙呢?
話音落下,就見大白風馳電掣地飛奔過來,在空中變成了一個白胖子,一屁股把九長老直接坐到了身下,身體顏色也變得灰撲撲的了,不只這樣,它還變成了c型凶狠地看著蘇停雲,氣得都不會說話了。
小白嘩嘩地拍葉子幸災樂禍:「婆婆你完了,大白不想理你了。」
說完,大白蹦起來跑遠了,九長老倒是沒受傷,現在的大白根本傷不了他,他站起來撣了下灰,「這一次重生的言靈跟以前的不一樣,它既然選擇了你,那我們就尊重它的選擇,希望你也一樣,不要有任何負擔。」
言靈選擇的主人誰都改不了,要不然他當年就不會輸了!他的資質才是最好的!九長老笑容不減,內心極度狂躁。
「不過……」九長老頓了一下,「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們白家修士結成道侶,這樣的話,言靈才能得到應有的照顧,你的安全同樣重要。」
若非發了心魔誓,他一定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快點兒修煉進階,然後直接帶回白家,好吃好喝供著,不讓她離開白家半步。
「不瞞你說,這次我們白家過來的修士都是資質優秀,在真仙界極有威名……」他也不想繼續浪費時間拖下去了,早點兒把這事情給定下來才算了卻心事。
蘇停雲有些著急要去哄大白,這會兒連連道:「嗯嗯,多謝前輩美意,我先去哄哄大白,它不高興了,有什麼事情晚些再說,實在抱歉……」
說完,蘇停雲匆匆離開,往大白的方向瞬移過去。
九長老微微一怔,隨後點點頭,他想不明白,言靈獸發脾氣的時候,還能哄的嗎?當初言靈不喜人靠近,若真的暴怒,連主人也不可接近,曾經有一位族長,就是因為惹怒了言靈,被言靈狂暴的情緒感染發狂,死於元神自爆。
九長老本想抬手給她一張防御陣盤,轉念一想,她若是因言靈而死,那言靈豈不是可以重新認主?手指頭動了兩下,九長老白長歌默默地撇過頭,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了。
白夙也瞧見了,他嘴角一勾,心道九長老又該失望了。
那邊,白家弟子倒有些憂心忡忡,「言靈全黑了。」
「果然是會變黑的,這是說它很生氣,其他人都會遭殃對嗎?」話音落下,所有人都自動離得更遠了一些,動作出奇地一致。
倒是拭劍樓的人還很驚訝,「不就生氣了一下麼,誰沒生氣過啊。小布點生氣,還動不動不理人哭鼻子呢!」
那可不是人,那是言靈!
……
大白蹲在洗劍池邊,一幅要跳湖的模樣。
蘇停雲老實認錯,「大白,我錯了。」
大白把頭扭到一邊,哼了一聲,不理她。
蘇停雲施展了兩次春風化雨訣,又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圓腦袋。眾人就看見言靈身上的顏色稍微淡了一點兒,就跟褪色了一樣。
「那不是生氣,它就是染了墨汁吧,春風化雨一洗刷,顏色就掉了?」白家子弟目瞪口呆,白行義則喃喃道:「原來這低等的春風化雨訣,居然有如此妙用。」
蘇停雲不知道如何說,她只是輕輕拍著大白,柔聲道:「有些事情你忘記了,但是他們都沒忘,你跟白家有千萬年的牽絆,他們也是你的親人,很想你,一直在找你。」
沒想到大白聲音拔高,「誰說我忘了?我記得,以前可悶可悶可煩了……」它偶爾能夢到一些往昔歲月,除了孤獨還是孤獨,除了寂寞,還是寂寞,就像被關在房子裡,雖然能看到整個天下又能如何,僅僅只是看到而已。
那只是個夢,卻也讓它不高興,不舒服。
它喜歡的是跟婆婆一起,走遍天下,看遍風景,從前在漆黑的禁天涯底下它都一直在期待,而現在才過多久,婆婆居然就想著把它送人了。
「別人給你一個破瓶子你就想把我送人了,你就是嫌棄我,你們都嫌棄我……」
咦,大白聲音怎麼有點兒不對,聽著有點兒像尹梨的聲音。
小白哈哈哈笑了兩聲,「昨天偷偷聽了壁角,話都被大白學了。」
那邊,尹梨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昨天沖杜溪之發了脾氣,因為杜溪之還是師父的徒弟,而當年,她卻不被師父承認,哪怕杜溪之解釋那時候是丹老怪的元神在控制師父的身體,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因為最後一劍挑了皓月宗的那個人,肯定是真正的師父。但師父,依然沒理她。她被師父嫌棄了。她的修為也遠遠不如杜溪之,如今資質也比不上她,所以心情真的很差,昨天發了脾氣還大哭了一場,其實並不是生氣,只是很委屈,今天本就有些尷尬,卻沒想到,還被大小白偷聽了不說,連聲音都被大白給模仿了。
尹梨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結果杜溪之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頭,拉著她的手往回走,「走,師妹,咱回去練劍。」
「嗯。」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大白依然嚎個不停,「你就是嫌棄我,嫌棄我不厲害,保護不了你!老白也不厲害啊,老白還沒我厲害,不然你叫他過來我們比比!」
「恩,大白最厲害。」蘇停雲用臉貼著大白,「是我錯了,對不起。」
尊重大白的想法,才是她應該做的,而不是自己想當然的覺得,是為了誰好。她其實對大白從前的生活一無所知,但她知道,現在的大白,每天都很快樂。
她不是涯底凶獸,也不是白家高高在上的言靈,而是拭劍樓裡招人喜歡的小朋友,備受寵愛。
就在這時,大白又道:「不就是雲山朝露麼,有什麼稀罕的……」它身體表面有水珠,像是受委屈哭過了,而這個時候忽然變大,周身靈氣洶湧,頃刻間形成了一個靈氣漩渦,卷動無數竹葉漫天飛舞。
天上瞬間陰雲重重,時不時出現陣陣驚雷聲。而九長老眼睛都瞪直了,他大聲道:「別讓它開口!」
天道神諭,又是天道神諭,往年白家生死存亡之際才能求得一句的天道神諭,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要再次出現了?若這句話說出來,必定會出現在明鏡台,但現在言靈實力低,雲山朝露乃上界之物,真的被它弄出來的話,言靈受損必定嚴重,長眠千年就是極幸。
要知道,那個被它救回來的嚴豎,才築基期修為,它都受了那麼大的反噬。
「一定別讓它說出來!」不只是白長歌,白家人都急了。但說句話得多快,而且對方是言靈,要阻止簡直難上加難。
卻聽蘇停雲大喝了一聲,「小白!」
然後……
大白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等到天上陰雲散開,小白才拍了拍葉子,將身子底下的小紅花給露出來,「堵住它的嘴真是太累了。」
「婆婆,來給我捏兩下。」肉嘟嘟的葉子扇了扇,小白樂呵呵地道。
大白身上的顏色已經很淺了,這會兒還微微泛著粉紅,蘇停雲心中石頭落地,給大小白都好一陣愛撫。
總算是不生氣了。
後來九長老還是派人把雲山朝露送了過來,蘇停雲發現戒指對那朝露沒有半點兒反應,她想親自去還吧,結果大白不讓她靠近九長老,她也只能讓白夙幫忙還了,末了還問,「天河的水能帶下來嗎?」
「以前天河有分支,那地下河的水雖然不是純粹的天河水,但靈氣濃郁,是可以裝出來使用的,但天河都快斷流了,地下河水已經沒了,而天河裡僅剩的那些河水,根本沒辦法取出。」
一滴都不行。
所以,她想要去找天河水,還得等到元神大乘。
不過,也要不了多久了吧。
想想,還真是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