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只有你

九長老不知道為何當年那個對誰都和和氣氣,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當小尾巴的堂妹,會跟那群人一起叛出白家,最後還成了那群人裡極有分量的人物,還是言靈之主。

其他人不甘心隱居避世,他可以理解,從前也可見端倪,但那個堂妹,九長老怎麼都想不通,為何她也會離開。

明明是個溫和的人啊。她平素在家裡修煉資源都懶得爭,還是他每次都記得給她把丹藥這些送過去,怎麼就跑了呢,後頭為了搶到言靈草,他們還幾次三番地對付白家,最終,還聚集真仙界大大小小幾十個宗門,帶著他們攻入了白家山谷,若非有禁地阻攔,只怕白家都被洗劫一空了。

當年那個軟軟糯糯的小丫頭,到底是怎麼長歪了的。他從前想不明白,現在依然不明白,聽到她說什麼面子,九長老連問都不想問了。大概是記憶中的那個丫頭,一開始就擅長偽裝吧。

他長歎一聲道,「你帶回來了三十六個具有天眼神族傳承的修士,加上那個剛剛飛升境界還不穩的柳飛舟,還得算上你,就是三十八個,把那蘇漓江也算到我們這邊,三十九人!」

「我去跟他們談談資源劃分,不是說要全力支持這些天賦體質的修士修煉麼。恩,我現在就去。」說罷,九長老掉頭就走,黑家的秋姨眉頭微蹙,也緊跟了過去。

蘇停雲和白夙把小伙伴安置下來,每個人都有了一個靈氣充裕的修煉洞府,而小布點他們則由白家的幾個侍女帶去四處參觀,看看真仙界到底有什麼不同。

將小伙伴安置妥當過後,蘇停雲也要回歸一天地抓緊時間修煉了,她進去之前告訴白夙,「我在裡面修煉十年,外界才過一天,等我出來,沒准就趕上你了。」

白夙默默扯了下嘴角,「恩,我等你超過我。」

蘇停雲又道:「我會想你的。」外面雖然只有一天,但她在裡面卻是十年,這十年時間用來修行其實不長,若是達到渾然忘我之境的話,彈指間便過去,但在還沒有進去的時候,她會想,才剛剛熱戀呢,就有長達十年的分離了。

白夙直接擁她入懷,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好修煉。」

「恩,你也是。」這個時候,任何柔情蜜意都比不上好好修煉這幾個字了,大敵當前,唯有好好修煉,才能有未來。

蘇停雲進入歸一天地,盤腿修煉起來。她沒有禁止大白的自由,大白可以自由進出歸一天地,然而大白見到蘇停雲都這麼認真的修煉,她也努力了起來,努力吃果子,努力消化,努力吸收靈氣提升自己修為,就連小貓頭鷹,這會兒也勤快多了,往常從早睡到晚,現在也會分出一部分時間來修煉。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蘇停雲修為又進一層,而這次,她看到歲寒槍又有了新的槍訣。

歲寒槍從地面劃出,使得地面出現巨大裂痕,槍尖與地面摩擦之日,居然出現了大片火海,那火焰的威力驚人,若是將天火的威力融入其中,豈不是更加具有殺傷力,要知道,天火是能焚燒魔物的!

這一槍名為冰焰,蘇停雲一開始施展起來極其費力,一槍劃出,火苗微弱,一陣風都能吹滅。她一次又一次的反復嘗試,那個持槍劃出的動作重復了千萬遍,肩膀和手臂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還有一次因為用力過猛而導致胳膊脫臼,之後幾天連槍都拿不起來,只能打坐調息。

她在歸一天地這麼一呆,不只十年,等到大白叫她出去的時候,她已經修煉了三十年。修為雖然只進階了一層,但歲寒槍槍訣又掌握了一招,倒也算是頗有收獲。

既然修為只進階了一層,自然是不可能超過白夙了。

她出去的時候蘇漓江已經回來了,他帶回了兩男一女,其中那女子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但實際骨齡已經有了五十,打扮得雍容華貴,看起來日子應該過得極為舒適。

蘇停雲聽到那個年約二十的青年叫那女子為母後,她頓時明白,魏雲那一大家子子孫後輩最終還是自個兒當了皇帝,畢竟有個修仙的祖上做靠山,加之當年他們家本就勢大,發展到現在倒也不覺得奇怪。

剩下的那個就是個六七歲的幼童,生得唇紅齒白的,跟蘇漓江長相十分相似,他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等看到了蘇停雲之後,幼童驚呼一聲跑過來道:「仙子姐姐,等本王長大了,你做本王正妃可好?」

蘇停雲嘴角一抽,將身邊的白夙拉過來,「你得問他。」

幼童高昂著頭,不屑地看了白夙一眼,挺有脾氣地喝道:「你是誰?」他的祖爺爺在這裡地位也很高,大家都對他和顏悅色的,是以這個時候,他對仙子姐姐拉過來的人並不在意,還道:「我長大了肯定比他好看。」末了聲音微降了一個音調,「至少好看這麼多。」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掐了一小點兒的距離。

白夙五官也是俊美,只不過比之蘇漓江那個具備雙神族血統的神族後人,終究還是要差了一些。

蘇停雲默默地想,大概這種混血更容易出男神吧。當然,白夙在她心裡是最帥的,依然記得,在無量山禁地之下,她離開之時回頭一望,那一眼,他面具褪下,姿容俊美,風雅出塵。

「我是她道侶。」白夙說完之後,補充了一句,「我是她相公。」

說完之後,他還摸了摸小孩的頭,「你沒機會了。」

小皇子想要掙扎,奈何整個人都動不了,等到對方撤了手,他憋紅了臉,眼睛裡都快流金豆子了。結果就見白夙隨手拿了個小玩意兒給他,他本是不屑一顧的,看到那閃閃發光,惟妙惟肖的舞劍小人,眼睛都黏在上頭挪不開了。

凡人界來的小孩子,哪裡見過這麼新奇的玩意兒。他將舞劍小人兒接過之後,也就沒在關注仙子姐姐,倒是大白氣哼哼地蹲在一旁瞅著白夙,無聲控訴道:「我的呢……」

「回來再給你做。」白夙微微一笑道。

這次一共找到的天賦體質修士僅有一百人。

倒是白夙因為天天挖坑,給不老松疏通根須,加之得到了神器傳承,也機緣巧合的擁有那天賦體質,且還是未知的天賦體質。

不老松當初就是得了那神族血液而延壽至今,那周圍的土壤堅硬無比,一直以來無人可以刺破,土壤之中,亦有神族血液滲透,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他能夠獲得一丁點兒的傳承機緣。只不過血脈極為稀薄,基本發揮不出什麼實力,但進入遺跡卻是沒問題。

這樣一來,他可以陪同蘇停雲一起進去,而不是只能等候在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白夙覺得,哪怕有魂燈也無濟於事,還是得陪在她身邊才會心安。

進入遺跡的那天,不老松也有短暫的蘇醒,它說它想看看,這神族遺跡到底能給大家帶來多大的希望。

眾人跟隨白夙上了山頭,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之前那枝條落在山頭上,這會兒枝條落地處出現了一個破舊的房間,蘇停雲和白夙跟著蘇漓江進去之後,一跨進去,就發現房間裡空蕩蕩的,前面的人不見了,身側的人,也憑空消失了。

蘇停雲沒有慌張,她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等了一會兒,見一直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索性進了歸一天地,結果剛剛進去,就發現房間裡的陳設有了變化。

而下一刻,她整個人被踢出了歸一天地,頭也一陣暈眩,煞那間,天昏地暗。

「老夫人,老夫人,你醒醒……」

彭彭彭的叩頭聲響起,還有一些低低抽泣的聲音,蘇停雲睜開眼,只覺得頭疼欲裂。她眼珠緩緩轉動,看到床前跪了一地的古裝女子,赫然驚得坐了起來,結果一起身,渾身酸痛無比,像是被卡車碾壓過一樣。

她抬手,看到粗壯又蒼老的手臂,整個人都呆立當場。

她穿越了?

「鏡子呢!」蘇停雲開口的瞬間,大量的記憶湧入腦海當中,使得她險些再次昏迷過去,等到梳理了那些記憶,她才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

一個霸氣側漏的老太太,開口閉口要打死人,地位極高,大宅院裡的boss級人物,老公死得早,孩子已成年,無事一身輕,只可惜年紀大了一身病,她怎麼這麼倒霉,一覺醒來,就從一個年輕姑娘,變成了半截入土的老人。

大壽那天,三個仙子踏雲而來,說她當年死在戰場上的相公如今已經是仙人了,要接她去修仙。

去還是不去?

她如今年邁,走路一步三喘,不去肯定活不過明年。為了活命為了恢復青春,她得去。然而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去了,那日子就是水深火熱,一不小心萬劫不復,而呆在這裡,哪怕身體日漸衰弱,但在活著的時間裡,她必事事順心,無人會忤逆她的心思。

去還是不去?

是平平靜靜的過完余生,還是九死一生地闖一番。意識當中,去了一定會十分悲慘不停的提醒著她,蘇停雲猶豫許久,依然做出了選擇。

在李馨眉重傷瀕死的時候,她咬緊牙關,背著人上了無量山,後來才想起,當年的原身魏雲,跟蘇漓江之間到底是怎樣的恩怨情仇。

修真界的事情一天一天的發生,蘇停雲每日都有一個怪異的感覺,這些事情似乎發生過,她曾經歷過,如今從頭來過,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然而她只是模糊的覺得發生過,並沒有明確的記憶,無法預測明天。

她被柳大師抓去煉丹,明明柳大師對她特別壞,然而蘇停雲卻覺得這人其實很不錯,她第一次殺了人,明明應該驚懼萬分的,但她的心境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不過是殺了個惡人。

就在蘇停雲被困在丹爐裡烈焰炙烤的時候,她忽然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一切都已經發生過,而神族遺跡將這些重現,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彌補遺憾,還是為了什麼?

幻境一直在繼續,然而現在的蘇停雲成了一個看戲者,她發現她改變不了什麼,依然只能這麼繼續看下去,峨長光隕落的時候她想要阻止,想告訴她那個背叛她的王玄芝根本不是從前那個人,然而她做不到。

但她也發現,或許峨前輩知道已經換了人。她從前沒注意到的細節,如今看得清楚分明,峨前輩在注視著大白的某些時候,並不是驚懼和憤怒。她看著那些漆黑的魔氣,一看能呆呆地看上一天。

那是養凶地。是侵蝕感染大白的魔氣。

她能整日地看著,偶爾,還會露出一閃而逝的笑容。她有一雙洞徹一切的眼睛,所以她從來不提王玄芝,因為她知道,那個人,或許已經不是她的王玄芝了。

……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推進,蘇停雲發現,她的人生並沒有太多遺憾。這一路走過,她至少做到了問心無愧。她可以心平氣和地看著從前那些時光了。而幻境也不再繼續,而是變成了一些讓人頭疼的選擇。

神魔大戰突至,小伙伴們腹背受敵,眼看大白和小眉同時受到攻擊,她精疲力竭,只能幫一個。

蘇停雲幫了離她近,最後把握成功的那一個。

抉擇一次次艱難,一次次絕望,她困在當中,幾乎無法思考,痛不欲生。就在神魂震蕩之時,一股清涼之氣傳入腦海,蘇停雲感應到了歸一天地,她下意識進入歸一天地當中,等到心境平復之後才發現,外面那個房間又恢復如常,變得空蕩蕩的了。

蘇停雲休息一會兒之後離開歸一天地,而這一次剛剛進入房間,還沒站定,就感覺天旋地轉,再睜眼,她已經出了房間。

這什麼鬼遺跡,她已經出來了?

「你本身就是神族血肉,看來對你沒多大提升,不過神魂應該增強了一些吧。」不老松道。

「其他人進去是讓血脈覺醒根骨重塑並且領悟到神體戰技的。出來得越早的,證明道心越穩。」不老松輕歎一聲,「得到的益處也就越多。」

「蘇漓江不僅神魂增強,且修為也大有進步,他得到了神族遺跡裡最大的傳承。」不老松笑著道,「假以時日,他能封神吧。」

「那蘇漓江是出來最快的了?」

卻沒想到,不老松搖了搖頭,「不是,是白夙。」

「咦……」蘇停雲驚呆了,「那他也得到了大機緣吧?」也不知道現在白夙去哪兒了。

「你們在裡頭遇到很多選擇吧,蘇漓江就是最理智的那一個他永遠知道做什麼才是最合適的,最利於天下蒼生的,不會被感情所累,他在裡面,只猶豫過一瞬。」

「白夙完全沒有猶豫。像他那樣的人也少見,不管任何事情,他都以你為第一位。」

他們所經歷的事情,不老松這個遠古老松樹恰好都能看見,所以它這會兒也呵呵地笑了起來,「所以他出來得比蘇漓江更快。」

因為他只有一個選擇。不管在哪裡,不管遇到什麼,首先想到你。

有些人愛得純粹熾烈,表現得卻很溫和含蓄。他猶如細雨微風一般一點一點沁入人心,潤物無聲。

他明明是天生的強者,卻甘願為她收攏雙翼,緊緊跟隨其左後。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正是這樣的點點滴滴,才會讓人不經意間發覺,她早已深陷其中,那些愛意滲透入血液裡骨髓裡,完全無法剝離。

「他去哪兒了?」蘇停雲呼吸急促,她忽然好想抱著他,說一句,我愛你。

「修煉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來是神族肉身。」不老松笑了一下,「你們人類修士就是感情豐富,你看那些困在裡頭的苦哈哈們,掙扎得多痛苦。」

它枝條一抽,忽然又道:「我在一個小子的幻境裡看到你了,恩,就是你幻境裡那個老太婆。」

「他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喜歡那個老太婆,然而看到那老太婆又恨不得直接掐死,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就這麼一個幻境,都已經糾結好久了。」

蘇停雲:「……」

該不會說的柳飛舟吧……

「好了,我累了。繼續睡了。」看到了蘇漓江成神的希望,也看到了白夙和蘇停雲的表現,不老松也累了,它又該睡覺了。

「柳飛舟到底怎麼樣了?」他不會困在裡面出不來吧。沒想過柳飛舟會真的喜歡上自己,不過那又如何,她早已經心有所屬了。

只是不管怎樣,還是希望柳大師能夠走出來,得到傳承。

幻境之中,柳飛舟鳳目一條,狹長的眼睛裡滿是鄙夷,他說,「死老太。」話音落下的瞬間,長長的睫毛拼命眨動,眼睛裡竟有淚低落,心裡仿佛有個聲音沉沉歎息。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