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帶著兄弟來到傅公的靈堂。
十幾年過去了,當年幫中的兄弟有的屍骨無存,有的進了監獄,到死也未必能出來,還有的成就大業,各奔東西,唯獨他,混了這麼多年,越混越差,到頭來仍然守著塊不大不小的地盤,靠收收保護費,聚賭,讓手下拉一些女的去夜店做小姐,勉強過日子。
突然聽聞傅哥去世的消息,洪三也很驚訝。
想起當年傅哥手起刀落的那股狠勁和戾氣,他跟在後面當小弟,見識得一清二楚,心生感嘆,這樣的人也會死於腦溢血。
但是感嘆過後,這麼些年專走歪門邪道的洪三便打起了其它的主意……
靈堂裡空空蕩蕩。
只剩下白色的照明燈高懸,四周擺滿了潔淨肅穆的菊花,兩根圓柱之間掛著黑白色的遺照,裡面的人慈眉善目,看不出一點煞氣。
傅子瀚和柳章換了一身黑色西裝,佇立在靈堂前方一點的位置。
洪三眼睛一轉,踱著步子,慢慢走了過去:「小傅呀,節哀順變……傅哥在天之靈也會看著的。」
洪三年過五十,身體發福,挺著個啤酒肚。
脖子上和手指上都是很粗的金鏈子,金戒指,看上去氣大財粗,市井般粗魯,但是一言一語之間,卻端著長輩的架子。
傅子瀚冷聲:「多謝關心。這裡的一切,我爺爺都會在天上看!」
言語之間也在暗示洪三不要太放肆!
洪三搓著手:「那是那是!你是傅哥最疼愛的孫子,我們這些叔叔說什麼也要幫襯的。以後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洪叔!畢竟皇冠榮耀我也有一份嘛,啊?」
洪三臉上帶笑,說得是親切無比。
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弟兄,那些人見慣了洪三的臉色,一個眼神就明白該做什麼,立刻點頭哈腰,跟著附和道。
「我們洪爺一向為人公正,傅少你就放心吧!」
「是啊是啊,有了洪爺在,傅少就安安心心的演戲做明星吧!公司裡的事情,交給洪爺就好了!」
這些人就沒洪三那麼客氣了,語氣輕佻,嬉皮笑臉。
尤其是說到「明星」那兩個字,有種在諷刺傅子瀚這種大少爺只會當戲子,對公司管理一竅不通的意思。
傅子瀚臉色鐵青。
倒是洪三見好就收,輕輕訓了那些人幾句,然後轉過頭:「小傅呀,雖然傅哥不在了,但是他之前借得那筆款子……不收回來,我沒法向兄弟們交代啊。」
傅子瀚冷聲:「笑話!我爺爺那筆錢早就還給你了!」
雖然是扯不清的亂賬,但是該扯得還是要扯。
洪三「哧」的一笑:「現在的小娃娃就是這樣不懂規矩!小李,把借條拿過來!」旁邊的小李連忙遞過借條。
洪三拿在手裡,在傅子瀚面前晃了晃:「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本來看在你是晚輩的份上,讓幾分利也沒有關係!但是……拒不認帳,不要說是丟你傅爺爺的臉,就是道上知道了這件事,也是佔在『理』這一方的!」
「當初的借條爺爺是來不及收回,不過那筆款子,可是當著唐叔的面還給你的!」
「唐……唐齊石?」
「正是。」
「呵呵,好笑!難道我一個長輩還會誑你?!借條就是借條,真憑實據。」洪三也不是不害怕,但是轉念之間,馬上恢復了老奸巨猾的模樣。
唐齊石當年的確一直壓了他一頭。
除了傅哥,他最怕的也是唐齊石,那人太冷靜,太陰沉,讓人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不過自從傅子瀚的爸爸結婚後,那人就離開了這裡,出國了,再也沒有聽到音信。他就不信,真的這麼巧,傅子瀚能在這短短幾天內把唐齊石請過來。
「是嗎?」傅子瀚冷笑一聲。
「大家別爭了。把唐先生請過來,不就一清二楚了!」柳章打著圓場。
「……也好!」洪三臉上一僵,隨即應道。就算,就算唐齊石真的來了,事隔這麼多年,難道他還會怕他?!
傅子瀚和柳章對視了一樣。
靈堂上方搭台上的照明燈突然茲茲閃了好幾下,忽明忽暗,忽亮忽熄,大家都沒防範,一時之間在這種氣氛裡瞥到慘白的菊花和遺照,陰煞煞的,心跳加速了幾分!
「啪——」兩盞大的照明燈突然滅了。
只餘下另外的兩盞,剛剛還是敞亮敞亮的大廳一下子暗了很多,光線不再那些清晰。
「唐齊石在哪?」
洪三也是驚了一驚。不過身在黑道,殺人越貨,他什麼事沒見過,豈會被這種場景嚇倒。定了定心神後,便開口問道。
「唐叔……不就在那裡嗎?」傅子瀚往旁邊的角落指了指,語氣恭恭敬敬。
洪三順著方向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座位上,的確有一個位置,跟其他都不相同。
有個人坐在那。
更準確的說,那人裹著一件灰色長款水貂狐狸領皮草大衣,坐在那裡。皮草大衣上面的毛柔軟順滑猶如天鵝絨,微微閃著貴氣神秘的銀光。
在絨毛領間,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小半張臉,臉色蒼白,帶著墨鏡。
那人臉色蒼白,似乎常年都帶著病,所以即使現在這個季節,也要裹著皮草大衣。對方只是安靜的坐著,手裡托著一個汝瓷天青色茶盞。
但是僅僅因為那個人的緣故。
那一排的座位,不,應該是那塊地方,整個空氣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洪三心中一緊。
唐齊石。
只有唐齊石才會帶來那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