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珍惜

封景離開ESE的那天,厲睿一整天的臉色都是陰沉的。

底下的人戰戰兢兢,害怕一不小心就被龍捲風襲尾,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那天過後,厲睿似乎恢復了正常,依舊是深不可測,帝王般的作風。

但是所有人漸漸都看得出來,雲修的處境日漸艱難。

自從傅子瀚接手了皇冠榮耀,將公司轉型為演唱綜合的類型。

皇冠榮耀就成為ESE的競爭對手之一。而雲修曾在公開場合力挺封景,並同傅子瀚交好,這兩點已經犯了大忌。再加上《中醫世家》票房失利,金柏獎空手而歸,又陷入林萱的醜聞之中,人氣狂跌,沒有續約意向,杜雲修在ESE的地位已經一日不如一日。

在外界眼中,杜雲修已經屬於過氣的偶像明星,心機深沉,完全是靠林萱在「炒新聞」。

在粉絲媒體紛紛唾棄的同時,似乎大家都忘記了。

這個人在拍《唐雲起》時,即使遭遇車禍,仍然帶傷拍戲的堅持和執著;當初封景「被辭職」時,是他,第一個站出來為封景說話,是他,不顧雪藏也要站出來的勇氣和仗義……

在一片惡意報導中,以前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似乎都被人們忘記了。

沒有人,還記得當初為他動容過的瞬間。

ESE對杜雲修越來越不重視,安排了一堆製作三流的爛片。要麼是窮凶極惡的大反派,要麼是不得人心、陷害男一的男二。有的甚至連主角欄都沒沾上,只是一場戲就會死翹翹的配角和小角色。

本身跟林萱的關係得不到正面的報導。

再加上這一連串完全不符合人氣偶像路線的劇本,觀眾們更是把他同裡面那些陰險的角色等同起來,論壇頻頻出現負面的評論。

「想賺奶粉錢想瘋了吧!這種爛片都接!雲修,你太令人失望了!」

「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會演出那樣陰狠的性格,因為本身就是那樣的人吧……」

「馬的,你還要跟那個老女人在一起多久?難道你真的是為了利用她,為了她的錢?太不要臉了,你還是是不是男人啊!!!」

杜雲修看到這些發言後,怔了一怔,而後默默的關掉自己的官方網站。

傅子瀚當初知道他跟林萱在一起後,也打來過電話:「你什麼時候搞上她的?腳踏兩隻船?!你跟我在一起,就是這樣?!很好,你有種!你活該得不到影帝。」

珍惜的粉絲,喜歡過的人。

都在他未癒合的傷口創下更深更重的傷。

只是……沒有時間難過。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還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保護。

林萱已經三十八歲,屬於高齡產婦,以前滑過胎。

演藝圈很多女明星為了減肥濫用藥物,林萱曾經也這樣過。醫生明確的對他倆說,如果這胎流掉,以後不大可能再懷孕了。如果不引流,胎位不正,也要特別小心。

林萱非常想要這個孩子。

不是為了這個孩子的父親,而是作為一個三十八歲的女人的考量。

杜雲修知道她的決定後,只是說:「那你安心養胎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給我,當媽媽的心情要舒暢,肚子裡的寶寶才會健康……」

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所以工作上,再怎麼不如意,也沒有關係。曾經投入過的感情,最後發現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也沒有關係。

新的生命帶來的新的喜悅。

一切向前看就好,就像當初重生那樣,什麼都沒有也不要緊,只要還活著,只要還能踏踏實實的演戲就好。

******

偶像劇一部接一部殺青。

然而媒體記者們並沒有放過杜雲修。只要林萱的孩子還沒生下來,總會有記者帶著微妙的惡意採訪他,然後斷章取義,扭曲他的回答,最後刊登在報紙上吸引眼球。

「雲修,這部戲你演的男二,挑撥離間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現實生活中,有沒有遇過這樣的事情?」

「現實生活中,大家都是自由戀愛吧。一般男的和女的確定了關係後,周圍的人應該都知道,所以也不會使用什麼很極端的手法。」

「噢,是嗎?可我見你演得特別逼真,好像親身經歷過似的。」

「演戲的確要靠人的想像力,把自己帶入劇中的角色,替換不同的性格。就像裡面最後開槍射男主一樣,雖然我連真槍都沒有摸過,不過看上去也很逼真吧。」

「林萱知道你拍這部電視劇嗎?她怎麼看的?」

「這個……我得要先去問問她,才能回答你們。」

在一次又一次的訪問之後。

有些記者已經發現,杜雲修面對媒體的方式不同了。在以前,不想回答的問題,他要麼微笑,要麼沉默不語。而現在,杜雲修似乎以一種低調而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有些問題,他看似說了很多。

但是等你整理他的回答時,問題的重心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面對一些棘手的問題,也開始有了不同的策略。

如果是態度不那麼強硬的女性,那麼雲修一邊說一邊會看著對方的眼睛。

雲修的年齡不大,才二十六歲,但是迷人韻致的眼睛裡卻帶著點滄桑和憂鬱。那種憂鬱是隱隱閃現的,只有偶爾一絲笑容中,才透了一點,但就是這種若有若無的苦澀,很容易激起女人天生的母性。

如果擺明瞭是找茬,問題非常尖銳的。

杜雲修要麼推給經紀人,要麼等對方來意不善的問完一長竄之後,輕輕的說一句,沒弄清你的問題,請再重複一遍好嗎。

若是對方真的再次問一遍,杜雲修才會開始緩緩的問答。先說一些無關中又挨著點邊的話,完全控制著訪問的步調,等說了好一會後,便淡淡說到,時間不夠了,我們繼續進行下一個問題吧……

杜雲修的人氣不在了。負面新聞漫天。

可是那些經驗老道的娛記們卻悄悄發現,他有了人氣最高時也沒有的沉穩和掌控力。

*****

一轉眼四個多月就過去了。

在ESE的故意安排下,杜雲修接了兩部電影、三部電視劇。有時一連兩三天都沒有時間睡覺,整個人都累瘦了。

與此同時,林萱的肚子越來越大。

杜雲修在外拍戲時,封景代替他來照顧林萱。因為兩人無微不至的照顧,林萱的心情相當好。只是人怎麼也吃不胖,由於貧血引發過兩次暈倒。情況的確不算好,但是大家都刻意避開這點。

在這個圈子十幾年,林萱和封景雖然沒深交,但是對方的事情也有所耳聞。

封景一度私生活糜爛,而林萱,要說沒有人捧,也不太可能。即使之前表面上都過得去,但是真正在生活中接觸後,雙方在最初都沒放下戒心。不是因為自己,而是擔心杜雲修被對方利用、欺騙。

杜雲修還在拍戲,這邊的天氣已經很熱了。

林萱想去探探班,自己是孕婦,杜雲修如果知道肯定不同意,所以讓封景陪著她開車帶她去,事先並沒有告訴杜雲修。

這次是個古裝劇。在影視基地拍攝。

大熱天,要拍攝冬天的戲份。古代的服裝非常麻煩,裡三層,外三層。一場戲下來,整個人都要捂出痱子了。

林萱和封景到來的時候,杜雲修正在拍戲。

兩人不想驚動他人,所以只是朝工作人員點點頭,在不起眼的角落站在。

一群人在茶館鬧事。

杜雲修演的是獨眼龍。一隻眼被精緻的黑色眼罩遮住,長發斜逸了下來,整張臉隱隱透著幾分逼人的豔色,心腸狠毒。

這一場是他帶著兄弟故意找茬,鬧得整個茶館人仰馬翻。

最後把老闆一家全殺了,就連幾歲的小孩子也不放過。杜雲修披著仿銀狐毛的裘皮披風,腰間兩指寬的玉帶,一雙紫色繡金線的深靴。

即使監視器後的導演都不斷對著電扇吹,他仍像是絲毫不覺得似的,腰間的軟劍從後殺死小孩子後,掏出白色的帕子將劍上的血漬擦掉,動作陰柔中帶著傲氣。最後還將手放到嘴前,漫不經心的呵了口氣——冬天經常會做的舉動。

「CUT!」一條順利通過。

耀眼的反光板撤下,燈光熄滅,剛才安靜的片場一下子像人聲鼎沸的茶樓,演員們以極快的速度脫下戲服,全身汗津津的,大叫「熱死了!熱死了」。這是外景的一個戲棚,沒有空調,只有幾個拉過線的大型電扇,主要演員和導演幾乎都靠著電扇。

杜雲修身邊連個小助理都沒有,等脫完戲服後,電扇前面已經擠滿了人。

頭套邊角全是細密的汗珠,裡面的中衣汗得透濕,背脊流暢的線條都映了出來。杜雲修看了眼電扇後,沒有說話,走到了旁邊的一塊比較陰涼的地方,拿出一個小巧的自動小風扇。

那是女明星用的那種。林萱給他的。

約有一公分長,裝上兩節七號電池,三片小扇葉就可以自動搧風。但是覆蓋面積有限,只能吹到一小塊,完全無法同那種大型的電扇相比。

杜雲修還沒坐一會。

「搬燈箱搬燈箱,你,去幫忙搬一下。」場記指揮調度,手指點了點杜雲修。

「嗯?」

「怎麼?難道要三催四請?」場記沒有好口氣。

一些演員在吹電扇,一些工作人員在忙自己手上的事情。

天氣燥熱,大家都大汗淋漓。有人沒有注意到這個地方,但在一旁休息的主演和導演卻注意到了。可是,沒有人出聲,包括導演和主演們,都抱著一邊納涼一邊看好戲的心態。

杜雲修坐著沒動,沒有搭理他。

「切!還真以為攀上個國際影后了,自己就是天王巨星了!」見對方無視自己,場記面子拉不下來,故意譏諷道,「劇組的命令也不聽,噢?場記問話,不回答。真是好大的脾氣啊?!」

這次的場記和導演都是ESE的。

公司對杜雲修是什麼態度,心裡知根知底。對方早就不少什麼人氣偶像了,只能演個小配角,趁機踩踩他怎麼了?!

杜雲修看了場記一眼。

還是沒有說話,但是已經站起身,把手中的小風扇放下,朝燈箱走去。

「只會吃軟飯的小白臉。」場記聲音不大不小的罵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杜雲修剛才的位置上,拿起小風扇對著自己吹了起來。一旁聽到的工作人員肆無忌憚的跟著笑了起來。

「吃軟飯也要有這個本錢吃!」一道冷冷的女聲傳來。林萱被封景扶著,扶著肚子,走了進來。封景眼底含怒,林萱不怒反笑,女性的聲線本身就比較尖,刻意加重力道之後,整個攝影棚都聽見了。

主演和導演一愣,沒想到居然能見到林萱!

這部電影不是什麼大製作,導演和主演有些資歷。但是林萱畢竟是揚名海外的,就算她現在被人甩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的身份和地位在這個演藝圈還是高不可攀。

林萱這次化了妝。

整個人顯得冷豔動人,不怒而笑的樣子,甚至逼人。導演生生就察覺到了一股涼意。

「你怎麼來了?」杜雲修很驚訝。

「回去再跟你算帳。」封景在杜雲修耳旁,低低哼了一聲。

剛才的情景是他們根本不曾想到的!

杜雲修從沒在他們面前抱怨過,從沒說過自己在ESE的處境,自己在整個娛樂圈的處境。

而近似隱退的封景和林萱完全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場記竟然都敢對杜雲修大呼小叫。

他們先開始以為是那個小場記是新人,不懂規矩,但是過了一會兒後,發現根本沒有人訓斥場記,反而是在看杜雲修的笑話!

即使不相信,但是也大概猜得出來,杜雲修的境地真的很糟糕……

因為他從來不說,所以他們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很明顯,」林萱來到小場記跟前,冷冷的剜了一眼,從對方手中一把搶過小風扇,指甲在對方手背上清晰了留下幾道印跡,「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

「我們回去!」林萱和封景一左一右拉著杜雲修的胳膊。

「啊?回去?」

「他下場還有戲——」導演愣住了,然後馬上在後面猛喊起來。

「不、拍、了!」林萱和封景異口同聲。

「——這、這是違約!」

「違、約、費、我、出!」林萱和封景再次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