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的氣氛比天氣更陰霾,沒有哪一個主動去打破這個僵局。
杜雲修不會,Brauchli……也不會。
Boathouse漸漸靠岸,杜雲修突然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封景穿著雨衣站在岸邊。
風太大,把雨水全部吹進了封景的衣服裡,濕漉漉的衣服和雨水緊緊的粘在一起。這樣悶熱黏濕的滋味非常難受,儘管如此,封景還是佇立在雨中,時而不時的向海上眺望著什麼。
所有的情緒像地心彙集已久的熔漿,瞬間迸發了出來。
杜雲修的心一時間暖暖的。
痙攣還未完全消褪,但杜雲修已經跳下boathouse,朝封景奔了過去!在杜雲修下船的那一刻,Brauchli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他熟悉的子澈……沒有了。
「……子澈。」Brauchli忍不住低呼,聲音沙啞而乾澀。
只是,他的聲音是那樣低,那樣輕。除了他沒有人能聽到。
瞬間就被暴風沖散。
大概,只有杜雲修知道。
在這個狂風驟雨的大海上,一個留有殘念和執著的靈魂徹底的灰飛煙滅。
令他留下執念的,是愛。令他魂飛魄散的,也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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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修飛快的朝封景跑去,似乎晚一秒都不可以。
封景的長發被雨淋濕淩亂的黏在臉上,臉上滿是雨水,不停的往下滴淌。大概是在雨中站了很久,封景的唇色發白,微微顫抖著。
烏雲壓境,狂風大作,驚濤怒浪。
即使這樣,封景還是以一種堅定的等待的姿勢頑固的站在大雨中……
見到杜雲修衝他奔來的那一剎那。
封景的臉上頃刻間就溢滿了巨大的驚喜和激動——那是長久的憂慮和擔心後的欣喜!
彷彿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失而復得!
杜雲修還活著!
這比什麼都重要!封景腦海裡一時之間充斥著這個念頭。之前的種種,之前的失望……跟對方還活著的這個事實相比,竟然顯得那樣的渺小。
「封景——」杜雲修喊著他的名字。
封景細細長長的眼眸顫動,第一次不知所措,他只想狠狠的抱住這個人。抱住這個在瑣碎的生活中,一點一滴完全侵蝕了他的心的人。
但是這一次。
杜雲修竟然比他更主動,直接用力的摟住他。他的身體被他帶得往前直傾,狠狠的撞在了杜雲修的胸膛上。對方的胸膛還帶著海水鹹濕的味道,但是意外的讓人覺得安心。
杜雲修的雙臂非常用力,像是鐵匝一樣緊緊的匝住他。
像是唯恐再也見不到他一樣。
「封景,景……」杜雲修喃喃的唸著對方的名字,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他們兩人之間其實總像是隔著一層紙,沒有人去捅破,也沒有人敢捅破。他們各自經歷過太多的人,遇見過各樣的人,付出過最真摯最初的感情。
在沒有受到傷害前,擁有全心愛人的勇氣是非常難得。
而經歷過情傷之後,仍有不熾的感情更顯珍貴。
很多時候。
曾經受過傷的那種鈍痛,會在心底留下深深的痕跡。也許時隔許久之後,已經可以足夠的淡漠。但這也表示,它也融入你的生命之中。成為永不消失的鈍痛。
而真正直視它的勇氣,並非每個人都擁有。
******
「你勒得我快喘不過氣了。」面對著杜雲修的擁抱,封景卻眯起細細長長的眼睛,口吻有些冷淡、毒舌。
「嗯?」
杜雲修的手反射性的鬆了鬆,愣了一下。
回想起那時當著封景的面說「選擇Brauchli」,杜雲修的眼睛裡隱隱閃動著不安,擔心會是封景的拒絕。
封景眯著眼,神色冷漠的看著杜雲修。
杜雲修越來越不安,眉宇之間的焦慮越發明顯……
就在這時,原本還是一臉淡漠的封景突然輕笑出聲。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的就是杜雲修愧疚擔心。
「——讓你嘗嘗我擔心的滋味!」封景揪住杜雲修的衣領,慢慢的往下拉。
杜雲修配合的跟著低頭。
封景一邊說,狹長的眼裡一邊閃動著光芒。
狡黠的、張揚的神采又重新回來了,就連右眼下的淚痣也再次恢復了往日的蠱惑。即使在這麼灰濛蒙的陰霾天氣下,也彷彿一抹亮色,照樣鮮活動人到了極點。
「以後再也不許讓我擔心,聽明白沒?」封景直視著杜雲修命令道,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這句話,單薄的嘴唇異常性感。
杜雲修張開嘴,正想回答。
封景揪住他衣領的手卻一個用力,將他往下一帶,封景的薄唇襲上了杜雲修的唇。火熱的舌頭靈敏的鑽了進去,帶著封景獨一無二的張揚和獨佔欲,吻得天昏地暗……
激吻過後。
兩人都喘息不已,封景仍然眯著眼,揚起下巴,妖孽般的眼神極其逼人:「我說的,你明白了麼?」
「……連你做的,我都明白了。」過了兩秒,杜雲修卻目光溫柔的看著他,這樣回應道。
*******
一向豪放的封景聽到這句話,意外的耳根微微紅了一下。
他故意板起來,準備放高姿態,目光瞥見一處,臉色卻立刻僵硬了。他抬頭望瞭望,果然Brauchli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藍寶石般的眼眸滿是憂鬱。
「你跟Brauchli發生過什麼。」封景的聲音頓時冷冽如冰,眼神都變得冷冰起來。
杜雲修一驚。
那樣的目光讓杜雲修全身的溫度驟降,他忽然想起船艙裡發生的事,他並沒有跟Brauchli發生關係……但是也許,也許對方當時在他身上留下過什麼印痕。
見杜雲修一臉愧疚,以及隱隱驚訝的表情。
封景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那兩個人之間恐怕真的確有其事!怒火瞬間燃起,封景臉色冷冰,二話不說,調頭就往回走!
杜雲修連忙跟著上,一把抓住封景手。
封景狠狠甩開,杜雲修再抓,封景再甩——
「夠了!你他媽的滾去跟Brauchli在一起!」封景從沒覺得這麼生氣,這麼氣憤,憤怒的焰火熊熊燃燒著,然而在烈火之下卻是深不見底的絕望裂縫……
如果連杜雲修都不能相信。
如果杜雲修也會背叛他,那他以後還能相信誰?!
「不是的!不是的!你聽我說——」杜雲修狠狠抓住封景的胳膊,逼視著封景,大聲吼道,「我跟Brauchli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脖子上的是什麼?!不要把我當瞎子。」封景在雨中吼了回去。剛剛變下的雨勢轉眼間又大了起來。
「我、我……」
「你怎麼?!」封景冷笑,「那你告訴我你怎麼。」
「我……我其實並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杜雲修原來緊緊的拽住封景的胳膊,但是這一刻,他的動作卻鬆開了。
語氣並不再是剛才拚命想要像封景解釋的那種激狂,反而是一種沉重的、疲憊的、一切戳穿後的低沉。
「哼,你好萊塢大片看多了吧。你是不是要說你有異能,或來自其他星球,佔據了這個軀體?」第一次聽到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封景先是一愣,然後眯了眯眼,反譏道。
「……不是的。」
然而杜雲修只是搖了搖頭。
那是突然疲憊、一種不安和疑慮糾纏了他很久的神情。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但是這樣的低沉卻讓封景開始願意聽他還有什麼解釋。
「不是你說的那些。」
「這個身體的主人,他其實喜歡Brauchli的……火場,還有上次的選擇,我沒辦法控制……有時候覺得很恍惚,尤其是越靠近Brauchli,我就變得越來越不像我。明明是這樣的想法,明明很想贊同你的策略和規劃,但是又有種奇怪的意識,一直在說Brauchli是對的,選擇Brauchli,而我到最後還不覺得不對。」杜雲修自己也陷入一團迷茫中。
「多重人格分裂。一個人格喜歡Brauchli,另外一個喜歡……喜歡我?」封景挑著眉,眯起眼打量起杜雲修,似乎在檢驗他是否在演戲。
「不,不是。」杜雲修仍然搖著頭,以一種懇切對方相信的眼神望著封景,「如果我說,我是另外一個靈魂,進入了這個身體,你相信嗎?」
封景愣住了。
這樣的說法如果不是節目製作者故意開玩笑,就是在胡說八道。但是杜雲修的眼神是那樣認真,是那樣渴求他能信任他,相信他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他也很熟悉。
從國內到現在,每一步他都在冒險,都在拿雲修的演藝事情冒險,在他計畫那些,在他實施那些策略時,他也是用這種希望對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的目光,去看杜雲修的……
而現在,杜雲修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那……這個身體喜歡Brauchli……」封景覺得非常荒誕,但他卻真的開始整理思路,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身體裡裝著另外一個靈魂,而是杜雲修是否、是否愛他?!
「那你呢,你愛Brauchli嗎?」
「不,我愛的是你。」杜雲修看著封景平靜的開口。
他原以為在謝頤、在傅子瀚之後,重新說出這句話會非常的艱難。
更害怕,一旦說出這句話,日後卻不能在一起。
對彼此都是更深的傷害。
但是在海上,穆子澈差一點就跟Brauchli交合,他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封景之後,杜雲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裡已經刻滿了封景的名字……
不想失去封景,不想錯過封景。
想光明正大的跟封景在一起。直至整個人生再次結束。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喜歡Brauchli,但是他……他再次消失了。」
「而我,我愛的是你——封景。」
「你相信嗎?」杜雲修漆黑如石墨的眼眸望著封景,深深的,悲傷的。
海風一陣一陣的吹來。
吹倒兩個人都冷到發抖,但是他們卻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也不肯動。
過了很久之後。
「……我相信你。」
封景才開口說道。
但是他先前懷疑的眼神卻變得堅定而執著,一旦他選擇相信——他就是真的完完全全的信任。
即使對方的話語是多麼不可置信。
封景剛一說完。
他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眼角卻瞥見Brauchli的身體狠狠一震,似乎快要跌倒。
然後他這才感受到,杜雲修微涼而溫柔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謝謝你。」他聽到杜雲修這樣說。
彷彿在溺水之中,他扔給了他一根浮木,並未離他遠去。
「因為,我也愛你。」
封景神情再次張揚起來,狹長的眼睛眯了眯,勾起唇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