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他這是在教訓人?如果不是,那嚴厲的言辭從何而來?如果是,那語音中不自覺的微微笑意,又是什麼?

  我突然就想到很久前聽的一堂課。課題是「如何做一個絕頂上司」。禿頂的教授站在講台上,操一口俄式美語,聲音急緩適度:

  「威嚴與親近並重,是成為一個至高位者的必備條件。」

  威嚴與親近並重的絕妙演繹,不就是胡騫予現在這個樣子?他的恩威並施,從簡簡單的的一句話中體現。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忘了緊張和懼怕,冷靜分析起這個上司恩威並施的手段來。等到我再憶起自己現在處境危險時,胡騫予一行人已經離開。

  服務台的女孩子正低聲說著什麼,太過興奮,音色微抖,我雖不願聽,還是有幾個詞因為音量過大蹦進我的耳朵。

  「……我臉好燙哦……胡總他……真的太……」

  我回過神來,趕緊離開原地,加快步子朝外走。

  坐在餐廳等餐的時候,我拄著頭,百無聊賴地想,當年那個指使黨羽們打女孩的胡騫予,如今也混得人模狗樣了。

  多年前的胡欣、胡騫予和林為零,是一個奇怪的三口之家。

  我還記得,我在胡家過的第一個生日。9根蠟燭。

  我躲在房子後面的角落,輕聲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dear Vivi, happy birthday to you.」

  之前的每一個生日,爸爸都是這麼唱生日歌給我聽的。我想爸爸。我想他回來。可是這份想念,我不知道要對誰說。因為爸爸是再也聽不到的了。

  就在我幾乎要哭出來時,身後傳來一聲嘲弄的聲音:「原來你不是啞巴。」

  身後傳來的聲音裡透著滿滿的惡意。是胡騫予,還有他的黨羽們。

  他在嘲笑我。他的那雙眼睛,帶著不屑和黑沉沉的可惡光芒,與我對視。此處是網球場,我在這裡過生日,礙著他們了。

  我討厭胡騫予,我會說話,只是不想和他說。我吹蠟燭,不理他們。

  胡騫予眼尾眯著,似笑非笑,語音低沉幾分:「沒聽到我在跟你說話?!」

  他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就有人要給他當奴才,他身後一個男孩子突然快步走過來,一隻腳踩踏上我的蛋糕……

  梁子就是這麼結下的。

  我要報仇。為我的蛋糕,要狠狠地教訓胡騫予。

  他出門的時候會被隱蔽處的彈弓襲擊。他的網球拍線會無緣無故地斷掉。他昂貴的全球限量版玩具會憑空消失。

  我的報復,小心謹慎,可最後還是讓他發現。

  我被他逮住,他自己不用動手,自然有人替他收拾我。

  很多人。十幾個,拿著球拍圍住我。不多時我就已被打得蹲在地上。

  胡騫予一直站在裁判位,饒有興致地觀看。

  我疼。可是我不哭。

  胡騫予用冷冷的聲音道:「把他的衣服給我扒下來。」

  他發話,他們便開始拉扯我的衣服。

  夏天,炎熱的季節,我卻覺得冷。

  我渾身發抖,看著我的衣服碎裂。我站起來想逃,他們就用球拍打我,警告我別動。

  最後,我身上衣服被剝了個乾淨,不得不蜷縮成一團,接受他們居高臨下的目光。

  「她,她是女的……」

  「不可能!她打人很疼的!女孩不敢這麼用力打我!」

  「她,她哭了!怎麼辦?」

  我冷,抓緊衣服破碎的一角,縮成一團。

  他們都逃走了。碩大的網球場,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帶我回家。爸爸不在,所有人都欺負我。可是……爸爸不在這裡,他哪裡都不在。

  「喂。你——」一個身影蹲在我的面前,「不准再哭。不准回去跟我媽媽告狀。」

  我抬起頭,看著說話的胡騫予。

  因為逆光的緣故,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的鞋子、他的聲音,他的一切,都那麼令人厭惡。

  胡騫予伸出一指,點了點我的手背,又警告我一遍:「這件事……不准告訴我媽咪,聽到沒有?」

  我還記得他說話當時的那雙眼睛:警告,不知所措,傲氣,和——也許是我眼花——少許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