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赴宴的男人

常劍雄看著手裡的兩張照片。

一張是南喬的側面照,露了大半張臉,能夠非常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

一張是時樾笑著,握著南喬的手,拉她出車門。南喬下來的一下沒有站穩,險些撲進時樾的懷裡。這張是在南喬背後拍攝的,雖然對焦不準有些模糊,但是讓這個角度的他們看起來更加的曖昧不清。

常劍雄的表情,是一種憤怒到極點的冷。他強悍的手指從照片的一角慢慢滑到下面的角,眉心裡有決然的算計。

時樾夜跑的視頻在微博上火了之後,有一小撮好事者窮極無聊,開始在網上八卦「女主角」的長相。基本上站隊站為兩邊,一邊認為是俊男配美女,另一邊則堅持「女主角」相貌平平,不然怎麼會把臉模糊掉。

這時候就有當時和南喬同一節車廂的人出現了,在微博上po出了偷拍的照片。常劍雄看到之後,就讓人和那個博主聯繫,花一筆錢買斷了他的照片。

南喬這種身份,不應該被捲入這種風波里。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這樣的照片,有別樣的用途。

……

嵩祝名院。

所謂大隱隱於鬧市。在故宮西北角樓不過五百米、沙灘北街裡頭,有一套起於明朝永樂年間的三聯體古寺廟,合成為嵩祝院。也只有住在附近胡同裡的老人,才知道這樣一個地方。

這嵩祝院從明代開始就作為御用番經廠和漢經廠——也就相當於如今的中央編譯局,並不向老百姓開放。到如今更是被三米高的紅牆圍起,極少有人知道,裡面還有一個私人高檔會所——嵩祝名院。

天色已經徹底沉了。

經受了數百年風霜雪雨的大殿之下,一溜兒低矮的紅色喇嘛雕塑手舉白熾燈管,照出了斑駁而滄桑的牆壁、磨損嚴重的磚石地面。

時樾從西院進去。院中的水景佈置得十分清雅。水中央打著燈,從下而上,照得垂墜的青枝綠葉有種墨綠欲滴的豐滿。水邊的中式傳統古建築上懸掛著八角風燈,地面是水磨石的方磚,愣是看著濕濕潤潤的,在這空氣乾燥的北京,營造出了江南一般的水木情趣。

整個嵩祝名院中看不到一個侍應生。時樾徑直走向了水邊一座玻璃牆面的房子。

房中的燈打著浮光。當中一個圓桌,頎長的青瓷上,燃著一支蓮花香。

整個房中都瀰漫了淡淡的禪香。

時樾一身純黑西裝,臉上漠然又凌厲。他說:「安姐,我到了。」

「還是叫我安寧吧。」

女人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中帶著強勢,嫵媚中含著鋒芒,同她本人一樣——

安寧款款地走出來,步態閒雅。

一身墨色長裙,不見珠寶裝飾,可偏偏就是看著貴氣。衣服的顏色襯得她的皮膚羊脂玉一般,時樾知道那一雙手有多柔又多軟,然而折磨起人來,又是有多硬。

這雙手上如今多了一串烏沉沉的沉香佛珠。

三十九歲的女人應該長什麼樣?

時樾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他九年前剛見到的時候,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幾年沒見了吧?怎麼穿得還是跟奔喪似的?」安寧在主位上坐下來,手輕抬:「坐。」

時樾依言在她對面坐下。

飯菜陸陸續續上了上來,都是精緻的粵菜,時樾看著毫無胃口。安寧讓他吃,他便抬著筷子動了兩口。

安寧這邊多一碟小小的水晶餃,晶瑩剔透,透出裡頭紅紅的餡兒。

她也並不怎麼吃其他的,就拈著這餃子吃,那餡兒吃起來,偶爾有脆骨一樣的細碎聲音。

看她吃這種東西看了好些年,時樾仍覺得不大適應。勺子裡的皮蛋瘦肉粥都似乎變得更加腥羶起來。

那纏繞在她手腕和虎口之間的佛珠,又怎麼壓得住人心這麼多的*。

安寧緩慢而優雅地吃著,這樣玲瓏的水晶餃,天然就是為女人的矜持和端莊準備。

「最近怎樣?」

「好。」

「生意呢?」

「好。」

「聽說你剛從阿爾山回來,那邊怎樣?」

「挺好。」

「去哨所了吧?」

「去了。」

安寧將那五六個水晶餃吃盡了,拿著餐巾優雅地沾了沾唇,很細膩地,沒有沾染上半點顏色,雙唇仍是豐潤如脂。

「心裡有事吧?」安寧淡淡地瞟了時樾一眼,「這麼多年,還是抹不掉你心裡的那點部隊情結。一有點事兒,就往邊境線上跑。」

時樾的勺子攪著面前那碗皮蛋瘦肉粥,動作稍稍一頓,又繼續緩緩地攪動。

「有什麼事。」

時樾這語氣,是在給她的問題一個否定的回答,卻又像是在質詢她叫他過來的用意。安寧聽在耳裡,紅唇微彎,玉筍一般的蔥蔥手指隨性地搭在膝蓋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儘是成熟女人的風韻。

「身邊各色各樣的男人看膩了,還是想起你時樾來。」

她端起桌上的高腳杯,琥珀色的葡萄酒淺淺地斟了個底兒,隨著她的手緩緩蕩漾,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摺射出清澈的光。

看著時樾的目光和對酒一樣的玩味。

時樾勁銳的眉鋒微凜,擱下勺子,看向安寧。

「你想怎樣?」

安寧嫵媚一笑,高挺的鼻尖輕輕嗅過葡萄酒浮出來的醇香,道:「從你二十歲看到三十歲,本來以為你成熟了不少,沒想到還是不沉著。」

她呡了口酒,放冷了調子,道:「我安寧一諾千金,出了我的門,再想進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好歹你也是跟過我幾年的人,怎麼我現在有心關心關心你,你還不領情了?」

「我時樾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你知道就好。」安寧冷冷一笑,指尖轉過酒杯,欣賞著透明的杯沿被自己印下的朱紅唇紋,輕描淡寫道,「交了個女朋友?」

「沒有。」

「回答得這麼快,假話無疑。」安寧道,她的目光世故又犀利,富於閱歷的女人,總是有不尋常的洞察力。「你知道的,時樾,我安寧,最不喜歡的就是對我撒謊的男人。」

時樾微微地眯起了眼。

安寧知道這事兒不奇怪。接到卻浩電話的那時候,他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他只是在計算安寧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在錄下視頻的時候,就很注意不和南喬有過多的接觸,後面親密時,他早就關了相機了。這無論對於南喬還是他來說,都是安全的。他之所以沒有讓南喬刪視頻,主要是他瞭解安寧,那種內容的視頻,還不足以讓她起疑。

所以只能是車廂上那些好事者拍到了什麼,流傳了出來。

然而誰又會那麼無事生非地把照片去給安寧看?誰又有那麼大的面子,能接觸到安寧?都無需多想。

常劍雄,你太不懂安寧了。

你以為這樣做,害到人的是我,但像安寧這種佔有慾極強的女人,又怎麼會不捅南喬一刀才肯善罷甘休呢?

時樾淡漠道:「常劍雄當年坑我,我玩他女人,安姐有什麼意見?」

「玩?」安寧笑得別有意味,「你知道她父親是誰?」

「知道。」

「知道你還有這樣的膽子?」

「見好就收。」

安寧「哈哈」地笑了起來,「算你有本事。這姑娘我見過,也就是兩三年前吧,和一個姓周的小子一起出席一個宴會。這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是個木頭美人——也真是難為你了。」

她看了看時樾,問道:「所以,當年那篇論文,找到了?」

時樾點了點頭:「常劍雄給了南喬。」

「有趣啊……」安寧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手撐在臉側,若有所思道:「人在做,天在看。這姓常的小子功利心太重,也不想想痴心追求這套路數,木頭姑娘已經栽過一次了,哪裡那會吃第二回虧?」她搖搖頭,「這木頭姑娘也是可憐,天之驕女,就是碰不到一個真心人。」

時樾嘗了一勺子粥,已經差不多涼透了。

「不過這世上,指望著男人對自己真心,還不如養條狗。」安寧款款站起身來,走到時樾的背後,白皙豐潤的雙手按在他肩上,在他耳邊淺淺地吹氣,「時樾,你說呢?」

時樾一言不發,又吃了一口冷粥。

安寧在他肩上一按,又直起身來,道:「你投了即刻飛行?」

「是的。」

「聽說他們產品最近賣得不錯,在歐美火起來了。」

時樾平靜道:「我的眼光不會差。」

安寧說:「我聽說gp公司正打算借這個機會,和即刻飛行合作,進入中國市場。」

「我這段時間不在北京,不知道。」

「是剛剛別人給我的消息。這筆交易如果是做成了,對即刻飛行來說是好幾個億美刀的價值。」

時樾看著安寧,揣摩著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安寧笑了笑,「無論如何,即刻飛行已經找到自己的路子了,很快就要籌備下一輪融資。」她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時樾,你也該退出了。」

時樾突然冷靜下來,腦子中清晰無比:「安姐的意思是——」

安寧的笑意中萬千風情,「把gp的單子給我搶過來。反正即刻飛行和gp合作不合作,你都是穩賺不賠。」

時樾雙目沉下,瞳心中蘊著冷厲的光芒。他在思索。

「怎麼?不想對木頭姑娘的公司下手?」安寧轉了個身過來看著他,溫柔笑道:「是見好就收,還是假戲真做?」

「搶單子不難。」時樾抬頭時,臉上已經淡漠一片,「但安姐和南喬既然有過一面之緣,想必和南家也有些交情,安姐不賣個面子嗎?」

安寧捻著手上一粒粒的珠子,笑得又媚又柔:「時樾啊,玩弄南三小姐感情的人是你,搶gp單子的人也是你——」

她攤開雙手,萬分無辜道:

「你和我安寧,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