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遠足行(下)

  昨兒晚上姬央在客棧裡興致勃勃地翻揀這些東西,看得沈度直皺眉頭,「你買這些布做什麼?」

  姬央道:「這都是百姓自己家裡染的布,我看那個大嬸兒叫賣得可憐就全買了。而且這顏色染得挺好的,你看看?」姬央將布抱到沈度眼前。

  「我是問你買來幹什麼?」沈度看著那靛藍花布道:「你又不用這些,難道買來扔?」

  姬央睜大眼睛道:「怎麼可能?我以後可能都沒機會來這裡呢,買來做個紀念也好啊,看著它們我就會想起這一趟呢,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出來呢。」姬央甜滋滋地笑著。

  如此一來你叫沈度還能說什麼?只能皺著眉頭道:「這些米糕又存不久,你買那麼多也是為了留個念想?」

  姬央不好意思地道:「這倒不是。就是那賣米糕的小販我瞧著太可憐了,嗓子都喊啞了也沒賣出去幾個,我就幫他全買了。你是沒看到他臉上的那個笑容呢。」姬央一想起就開心。

  因著姬央是一片善心,倒讓沈度不方便責怪她了,只是散財童子未必就叫人喜歡,以至於沈度再次後悔當時倉促的決定,帶著安樂不次於帶了個大麻煩。所以姬央說下次還要去東海,沈度哪裡肯應。

  是以儘管姬央美目盼兮,沈度也絲毫不為所動,當然也不能不留一絲情面地拒絕安樂公主,留了個話尾道:「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沈度所謂的表現自然是指姬央不要再不停地買買買,以及那麼纏人。

  而姬央卻被沈度的話給弄得玉面泛粉,這還真不是姬央自己想太多,實在是沈度嘴角的那絲玩味的笑容叫人容易心生誤會。

  姬央微微垂下眼皮細聲道:「我昨晚上表現得還不好嗎?」這話說得似乎十分委屈。

  昨夜姬央嫌棄客棧的床不乾淨,又不想掃沈度的興,只能由著他在桌子上行起那等事來。而且似乎不在床榻之間,沈度更為盡興。

  那客棧根本就不隔音,四周都是客房,姬央連哭泣求饒都不敢,她軟得都站不住了還沒被饒過。

  沈度差點兒沒被姬央的話給噎死,她倒是會想,真當他是那好色縱慾之徒了?

  只是昨夜暖玉泛紅,嫣粉泥漉,瓊漿玉液,鶯泣燕鳴,端的是叫人把持不住,不過略略一思,已經讓沈度有丟醜的嫌疑,不得不正色道:「外頭風大,你還是回車上坐吧。」

  姬央看著沈度打馬前去的背影,這才意識到沈度所謂的表現並非指床笫之間。她的臉紅得發燙,吹了好一會兒冷風才緩過勁兒去。

  傍晚沈度一行就在大陸澤邊紮營,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等閒沈度是不會進姬央的營帳的。

  姬央也知趣地從來不去打擾沈度,可她又是個閒不住的人,見著湖上有漁夫打魚歸來,她就讓玉髓兒上去搭話,將那竹筏買了下來,連竹筏尾巴上那兩隻鸕鶿一併買了下來。

  只是苦於有漁網而沒魚竿,那漁夫倒是個機靈的,這一主一僕出手闊綽,他立即奔回不遠的村子裡給她們找了兩桿魚竿,又賣了個好價錢。

  姬央卻哪裡會划船,她純粹是為了好玩兒,且還不讓玉髓兒和侍衛上船,她一個人戰戰兢兢地撐起篙,遠離了岸邊一、兩丈,可後來那船就不聽使喚了,一直在原地打轉,姬央一邊笑一邊找著訣竅。

  虧她還笑得出來,可是卻苦了岸邊的玉髓兒,看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生怕自家公主一個不小心栽水裡去。

  姬央好容易將船劃到了離岸十幾丈的地方,得意地叫著岸邊的玉髓兒,「看我,看我。」意思是看她會划船了。

  結果樂極生悲,姬央跳著向玉髓兒揮手的時候,一個沒站穩,那竹筏上因有些微青苔又十分滑溜,姬央就那麼栽下了竹筏,果然不出玉髓兒所料。

  玉髓兒嚇得一聲尖叫衝破雲霄,這下沈度想裝沒聽見也不行了。

  實際上沈度早就聽到了湖上那串音鈴笑聲,只要姬央自己玩得開心不來羅唣他,他也樂得不去管她。

  聽得玉髓兒尖叫後,沈度掀帳出去,就見湖中十幾個侍衛正奮力游向澤中空無一人的竹筏。

  沈度立即猜到了發生的事情,腳尖輕點,身形一晃就落到了那竹筏上,運足目力看去,也不見湖中有姬央的影子。

  玉髓兒在岸邊又哭又喊,「公主、公主……」眼瞧著也想跟著姬央一起投水而去了,卻突然見姬央從竹筏底下冒出個頭來,她這才停住哭聲,開始不停打嗝兒。

  沈度低下頭瞪著冒出頭的姬央道:「這樣很好玩嗎?」

  姬央本來正玩得高興還不想冒頭的,卻覺得頭上一震,水壓壓得她險些透不過氣來,這才不得不從水下探出頭來。

  這個把戲姬央以前經常玩的,行宮中有湯池,她就是在湯池裡學會鳧水的,之後就愛嚇唬伺候她的宮女。也不知怎麼回事,姬央最長可以在水裡憋氣憋半盞茶的功夫,比尋常人高出數倍,那些宮女、太監只當帝后、公主皆天之血脈也,也不懷疑為何姬央能憋氣憋那麼久。

  姬央雙手撐在竹筏上,抬頭望向沈度,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她頭髮濕漉漉的,此時已是仲秋時節,湖水凍人,姬央臉色蒼白得彷彿女鬼,有種豔異的美,所謂美人真是無論何等狼狽都難掩麗色,可沈度卻無心欣賞。

  回到營帳後,沈度大發雷霆,「有你這樣玩的嗎?」

  玉髓兒端著薑湯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心裡只希望駙馬能將她家公主罵醒,怎麼可以這樣玩啊,真是嚇死個人了。她家公主什麼都好,就是太愛玩了。

  姬央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委屈地道:「你都不理我,我就想看看郎君會不會救我。」救自然是要救的,其實姬央就是想看沈度為自己著急。雖說姬央歡喜沈度帶她出巡,可一路上沈度根本就沒怎麼陪她,叫他陪她坐一會兒馬車他也不肯,姬央只好自己騎馬陪他,他還嫌不耐煩。

  女人一旦覺得自己不受重視,總是容易幹出無聊的事兒。

  沈度走到姬央面前坐下,面對面看著她,「若是我救你,也只是因為你是公主而已,若是換了其他女人這麼蠢,還不如淹死她算了。」

  這話可真是戳得姬央淚汪汪了,於是她又打了個噴嚏,還打出了鼻涕,趕緊地轉過身去不讓沈度看見,拿起手絹狠狠地擦了擦鼻子。

  兩人之間一下就陷入了沉默,就在沈度以為姬央要發飆或者大哭的時候,卻見姬央紅著眼圈轉過頭來道:「這次是我錯了,下次我再也不這樣玩了,好不好?」

  姬央拉了拉沈度的袖子,自嘲地笑了笑,「的確是有些蠢呢,不僅惹你討厭,我自己凍得也難受。」姬央的鼻子又癢了,她抬手揉了揉。

  「你認錯倒是快。」有錯就認,叫沈度想再發火也沒了立場,何況他面前的安樂公主才不過是十五歲的小姑娘。

  姬央笑嘻嘻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她依偎過去摟住沈度的腰道:「郎君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沈度不語,只冷哼一聲。

  有一種天生就會得寸進尺,姬央見沈度臉色不再那麼嚴肅,便道:「有一點冷,你能不能抱著我?」

  「我還有公務要處理。」沈度挪開姬央的手,「好好吃藥,早點休息。」

  姬央委屈地點了點頭,那眼神看得沈度覺得自己彷彿才是那個該內疚的人似的。

  當夜沈度並沒回姬央的營帳,一來是的確有諸多公務謀劃,二來也是想冷一冷姬央,沈度已經多少有些瞭解姬央那得寸進尺的牛皮糖性子了。

  只不過沈度以為自己是在冷落姬央,結果次日清晨他剛起床練功,就聽見湖上有簫聲傳來。

  那簫聲輕快歡暢,彷彿輕舟穿雲,鶯鳴彩練,似乎有江南女兒採蓮湖東,採蓮湖西,女兒聲嘻嘻,女兒香飄飄,令人恨不能撥開那聲音去一睹江南採蓮女的真容。

  沈度行至湖邊就見姬央正站在竹筏上吹簫,她身後是昨天那賣竹筏給她的漁翁,正在熟練地撐著篙在大陸澤中穿行。

  雖然已經是仲秋,霜寒露重,但姬央卻是一襲天青色疊紗裙,裙袂在風中搖曳,真是那巫山神女之態,芙蕖灼霞之豔,將遠在岸邊被簫聲吸引來的人看得目眩心迷,只嘆是瑤池仙女降凡塵。

  一曲終了,那竹筏也駛向了岸邊,姬央輕快地從竹筏上跳下來,彷彿翩躚羽毛般飄進了營帳。

  沈度走進去的時候,只見姬央正搓著手上躥下跳,嘴裡呼著「好冷好冷,快給我拿暖爐和披風來。」

  沈度不由好笑,「既然知道冷,怎麼還穿得這樣薄?」

  姬央捧著暖爐看向沈度嘟嘴道:「這樣才好看啊,穿秋衣裙子即使被吹起來也沒那麼飄逸好看。」

  得,這話倒是直白。沈度不由扶額,姬央算是徹底顛覆了他對女子的印象,沈度周圍的女人無論年幼年長,無不是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之輩,哪有姬央這樣跳脫的。「你昨晚才落了水,今天為了扮美連自己身子都不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