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對沈度的話還是將信將疑,主要是以前被忽悠多了。但她覺得之後沈度的所作所為可就太過分了。
姬央有一種自己不是沈度的夫人,而是別人的夫人的感覺。怎麼說呢,就是沈度就像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一般,他的凶狠和飢渴實在令人髮指。
前些日子雖說沈度也曾死皮賴臉來纏她,但畢竟姬央對他還是乖順裡暗含自己的抵抗方式,比如說些諷刺的話啊,給他甩冷臉啊之類的,所以沈度也沒法兒夜夜纏著她。
現在可好了,這人頂著生孩子的藉口就跟當初拿了太后賜下戒尺的老姑姑一般,想怎麼收拾她就怎麼收拾她了。
此刻姬央的腿正被沈度用被子墊得高高的,呈腿高頭低的姿勢仰躺在床上,說是事後這個姿勢比較容易受孕。
姬央摸著肚皮,破罐子破摔了地想,怎麼還不懷孕啊?她都快被沈度折騰死了,趕緊早些懷上、早些生下來了了這段孽緣才好。
這沒生過孩子的女人完全不能理解孩子對一個母親的牽絆。尤其是姬央這種人,雖然年紀已經不算小了,按說二十一的人早就該生過兩、三胎了,但她是例外,在之前她腦子裡可從沒出現過自己想要當母親的想法。
雖說睡了幾年,年紀漲了,但在姬央心裡她還是不過十七歲的姑娘而已。何況生孩子、養孩子這個事兒吧,除非親身經歷過,否則實難完全體會其中的感受。
姬央滿心覺得自己生下孩子,可以看都不必看,忍心轉頭就走的。畢竟她是去找她母后啊,她總不能給她的孩子留下一個壞榜樣,可以不顧自己母親的生死而苟活吧?
姬央想得倒是挺美好的,但當她真的被診斷出懷上的時候,她自己就懵了。
其實姬央懷孕被發現一點兒也不戲劇性,十分的尋常。
那日沈度在外忙了好幾日才歸家。姬央洗漱之後出來心裡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明日定然又起不來身,又要被人私下議論是個什麼也不會做的「懶婆娘」的。
女人碎嘴是天性,沈度出兵長安,姬央如今隨著他住到了離長安百里外的新豐,老姑姑沒有跟來,只玉髓兒和露珠兒跟著過來伺候了,所以沈度另找了幾個婦人在姬央的院子裡做粗活兒。
這些鄉下婦人,沒什麼見識,而自身卻十分勤勞,最瞧不上的就是閒漢懶婦。雖說貴夫人跟她們的生活不一樣,但勤快人就是瞧不上懶的,尤其是姬央這種日上三竿都不起床,還半分活兒不幹的,女人家該做的針線都不見拿。連自家男人的內衫都是讓丫頭縫。
姬央聽過她們碎嘴,玉髓兒橫眉就要去收拾人,卻叫姬央阻止了。她們是勤快人,她懂。當初在山上養病時,張嬸也是那樣,質樸得可愛。
卻說姬央這「懶婆娘」洗漱完後就直接癱在了床上,覺得反正也逃不過。哪知沈度卻毫無動靜,只在她床邊輕飄飄地問了句,「你的小日子怎麼還沒來?」
姬央猛地坐起身,腦袋還為之一暈,她都忘記這茬了。
「找個大夫來看看吧。」沈度道。
一看就出事兒了。
雖說姬央氣急敗壞時也想快點兒懷上,但真懷上了卻又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覺得自己折騰了這麼些年,土壤不該那麼肥沃的。
沈度可是高興壞了,一整天嘴角就沒壓下去過。府裡人人都有賞賜,月錢翻倍。若放在太平日子,只怕還要施粥、撒錢,還要去廟裡放生。
雖然沈度沒做這事兒,但後來在信陽的薛夫人收到信後,卻是給保濟寺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又買了許多魚、龜去放生。
而這會兒沈度親自送了那把出喜脈的大夫出門,回頭就坐在姬央床邊拉著她的手,也不說,只是笑。
姬央看著沈度那般歡喜,心裡似乎也湧起了一絲雀躍,甚至隱隱有種大功臣的滿足感,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我盼了好多年。」沈度親著姬央的手指道。
姬央有心說「那你當年還給我吃藥」?但此時安寧的氣氛以及沈度眼圈上那抹讓人懷疑的紅,她就說不出口了。傷人的時候本就是自傷,姬央心底其實一直是盼著沈度能快快活活的,尤其是沈樑走了以後。
或許沈度自己都沒察覺到,但姬央偶爾見過他看其他孩子的眼神,是那樣惆悵和想念,只不過男人不能輕易流淚,有其他這樣的人,所有傷痛都是自己嚥了的,而給人一種無堅不摧的感覺。
譬如姬央以前就一直覺得她不在了對沈度而言壓根兒算不上什麼,誰離開了誰也不會活不了。但現在卻似乎又有些知道沈度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了。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快而立之年的男人,膝下卻沒有一個孩子,如今驟然聞得好消息,便是手舞足蹈也可以理解。
姬央有孕的消息,沈度並沒有瞞院子裡的任何人,反而還反覆交代各種注意事項,比如在姬央出現的地方絕不能有任何水漬,尤其是天再冷些的時候,地上絕對不能見雪,更不能見冰渣,以防姬央摔倒。
臉蛋胖乎乎的臉上永遠帶著笑的劉麗菊上前再次恭賀了沈度一番,知道這家裡雖然將軍才是主事的,但真正要緊的還是眼前這位貌若天仙的夫人。
劉麗菊又笑著恭維姬央道:「我一看夫人腰細屁股大就是個好生養的,果不其然就懷上了,肯定能三年抱倆大胖小子。」
「腰細屁股大」這樣的話對一個世家女或者公主而言可實在稱不上什麼好話,略顯粗俗。
那知沈度卻「嗯」地應了一聲。
姬央轉頭就去瞪沈度。
劉麗菊回去就跟同來做活的婦人嘮嗑道:「哎,活這麼大把年紀,還從沒看見這樣疼媳婦的男人,而且還是個大將軍呢。」
這年頭大將軍並不值錢,手下有幾個蟊賊的都敢自稱大將軍,喊打喊殺,劉麗菊只知道別人都喊沈度為「大將軍」,卻著實不知道究竟是個多大的將軍。
「就是啊。路上有點兒水怕啥啊?我懷我家二小子的時候,跐溜一聲摔個大觔斗站起來還不是啥事兒都沒有,就那小娘子金貴。」李荷花道。
「這算啥呀。那大將軍寫了一大疊紙,這麼厚。」劉麗菊誇張地比了個單層匣子的厚度,「全寫的是菜式,一天一張,每天都不重樣的,就怕小娘子吃煩了。」
魯蓮在旁邊語重心長地道:「你們兩個真是沒見識。就小娘子那樣的再受寵又怎麼樣,還不就是個外室,估計連大婦都不敢見,見著大婦還不是任人捏圓搓扁。」
「不是吧?」李荷花不確定地道。
「怎麼不是啊?你見過哪個男人出門打仗還帶夫人的?肯定就是在這兒找的,養成外室,以後等大將軍回去了,未必肯帶著她的。她生了兒子又怎麼樣?大將軍難道還能缺兒子?」魯蓮道。
「也是哦,大將軍肯定家大業大,若是正頭婦人,正該在府中張羅一家子的事兒才對。」劉麗菊附和道。
他就是很缺!此刻正站在三個長舌婦人背後的姬央側頭掃了一眼沈度。
大約是感覺到了背後有寒風,說姬央是小婦的魯蓮率先側了側頭,待她看清楚後面站著的是哪兩尊神時,嚇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劉麗菊和李荷花跟著魯蓮一起也嚇得失了魂似的,手一直抖。
姬央可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嚇人,她們多半怕的還是沈度。
「你家夫人就是我的正頭夫人,也是我唯一的夫人。」沈度沉著臉道。
小花園裡鴉雀無聲,連鳥雀似乎都不敢嘰嘰喳喳了。
「下次若再聽見你們在背後編排主子,每人先打二十板子再攆出去。」沈度繼續道。
姬央看稍微年輕些的李荷花嚇得腿都哆嗦了,不由伸手晃了晃沈度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為難這三人了。
沈度知道姬央的性子,她大概是覺得這三人活潑有趣,才讓他手下留情的。剛才也正是她示意他噤聲拉著他來偷聽的。哎,一個做主子的淘氣成這樣也實在叫人頭疼。指望姬央教訓下人怕是不能了。
姬央將沈度拉走後,轉過門角就忍不住大笑起來,「哎喲喲,剛才她們三個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好好看哦。原來真的會變顏色變得這麼誇張誒。」
姬央笑,沈度便也笑了起來,姬央是為那三個婦人好笑而笑,沈度卻是見姬央展顏而笑,心裡想著留下這三個活寶也好,至少可以給姬央逗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