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區別個蛋。
早上起來老子濕了褲子。老子一把年紀夢遺,而且還清醒地記得睜眼睛之前那個夢。
夢裡面也沒什麼具體的步驟,也沒什麼接連部位詳細的畫面,我腦子裡本來就沒存那些東西。就是唐曉壓在我身上,瞪著狗眼睛對著我吞口水,兩隻手鉗子一般攥著我的手腕,下半身一個勁兒地動。
我嚇醒之後,震驚地對著牆壁呆了良久,然後第一個反應是想把趙小丁揪出來狠抽一頓!
讓你說老子受,讓你說老子性冷感,他媽的老子做個春夢都被唐慫貨壓!壓你媽蛋!壓你大爺!
老子都抓狂了,把腦袋埋在舊棉絮裡一陣兒地捶床。
唐慫貨不在,身後被窩裡冷颼颼的,不知道他走了有多久。
我揉著太陽穴爬起來,偷偷摸摸換了條內褲,然後去院子裡的水池洗臉。
唐爸爸早早地出門上工,還跟我打了聲招呼,唐媽媽坐在大堂躺椅上曬太陽,趙小丁和羊羊羊酣戰一夜,仍在死睡中。
唐曉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玉米饅頭從院後廚房出來,陡一看見我,差點整個盆都給倒了。
「哎喲,唐唐,走路看著點,別摔了。」他媽還以為他被什麼東西絆住。
唐曉手忙腳亂地接饅頭,還是掉了兩個在地上。他蹲下去撿起一個,把外面沾了灰的皮撕掉。
我走過去把另外一個也撿起來,跟他一起蹲在地上撕皮。
「哎喲,掉了就別吃了,髒!」唐媽媽心急道。
「沒事,」我衝她笑,「不吃浪費了。」
唐曉悶聲不吭地,把他撕乾淨皮的那個遞到我嘴邊,我低頭叼住。又幾下把自己手裡那個弄乾淨,塞他嘴裡。
他仰頭來接,我這才注意到他兩個大黑眼袋,似乎昨晚一晚上沒睡好。
現在才想起來,昨晚一聲呼嚕都沒聽到。
「唐唐是不是沒睡好?」他媽還問。
唐曉把腦袋低下去,叼著饅頭支吾著說,「蚊子。」
蚊你媽蛋,搭著蚊帳呢哪兒來蚊子。撒謊的時候不要光注意撒謊物件,還要注意旁邊有個我在旁聽好嗎!
唐曉心虛一般,蹭一下站起來,什麼話都不說,蹬蹬地跑回廚房去了。
他媽還樂呵呵地衝我笑,「他就這樣,話不愛說。」
「我知道他,」我也笑。
他媽媽一臉暖洋洋的笑,一邊跟我繼續聊天,一邊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被看得背脊一陣陣發麻,總覺得她老人家知道點兒什麼。
唐曉端著盤香噴噴的榨菜炒肉絲跑進來,看見我在幫他媽穿針眼,腦袋一擰,紅著脖子又跑了。
跑你蛋啊!說句什麼把我也捎走啊!我跟你媽單獨待在一起緊張死了!她從我媽媽的爸爸問到我爸爸的媽媽,老子穿了五分鐘針眼都沒穿進!
她根本不用問我喜歡吃什麼,直接樂呵呵地跟我說,「我下午買幾斤鮮排骨,晚上讓唐唐燒糖醋排骨。再加蒜香茄子,醋溜白菜好不好?唐唐說你現在不喜歡吃薑絲牛肉啦?那小丁和小楊還喜歡吃什麼呀?」
……姓唐的你和你媽平時都說些什麼!
趙小丁熊玩意兒賴床不起,唐媽媽的交流對象完全變成我,我笑得嘴角都僵了,如坐針氈地陪唐媽媽吃早餐,吃了兩個玉米饅頭夾榨菜肉絲,一大碗公玉米粥,無數鹽炒花生米。唐慫貨低著頭光給我夾花生,也不來幫忙插句話。
他媽繼續拷問,把我祖宗三代都摸清楚了,在哪兒長大,在哪兒讀書,演戲之前做過什麼工作,有沒有女朋……
唐曉一口玉米粥嗆在喉嚨裡,咳咳咳咳咳!
離他最近的一整盤榨菜肉絲全毀了,都是他噴的玉米粒。
這小子腦子裡真是屁大點兒心思都藏不下。
我坐在他旁邊無敵尷尬,面上還是淡定地笑,起身幫忙整理桌面。
唐曉捂著嘴拚命咳,把被荼毒的榨菜肉絲端起來,漲紅著臉又往廚房溜。
剩下老子對著他媽,尷尬地笑笑,「咳,還沒有,阿姨。」
唐媽媽嘆了口氣,「唉,我們家唐唐也是,這麼多年都沒帶個人回來。我這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撐多少年。就指望以後有人能好好照顧他。」
我只能偷偷嚥口水,臉上恭敬地笑,這種時候千萬別說話,越描越黑。
他媽媽根本不用我開口,自己又樂呵起來,「他老跟我們說你,可崇拜你了,還把手機裡你的照片給我們看。你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小夥子乾乾淨淨的,好啊。」
老子精湛的顏技都要蓋不住臉紅了!媽蛋慫玩意兒,我怎麼不知道什麼照片,什麼時候偷拍的!
「他說他不懂事,老惹你生氣,你也不怪他,還幫他不少,」他媽媽實心實意地說,「我替他爸一起謝謝你。他說話笨,不懂跟人來往,你要是煩他了別憋在心裡,批評他讓他改。」
我笑著搖頭,「他不煩,」還昧著良心添了句,「我沒生過他氣,他很懂事。」
那能氣得過來麼?要跟他那慫樣計較,三兩下就能噎死。
唐媽媽又嘆口氣,「他小時候跟誰都不說話,也不會笑。我呢,一直身體不好,累了一大家子人。熬到現在我算看明白了,人這一輩子啊,開心,健康,比什麼都重要。只要他高興,只要他身體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老生常談,但我聽著還是轟然熱了一腦袋,耳朵邊心跳咚咚的。
老子說話都有些抖了,下意識地表決心,「……阿姨您放心,在外面我看著他。只要有我在,不會讓他受半點兒委屈。」
唐媽媽欣慰地笑,又眯縫著眼上下打量我,越看越喜歡似的。我緊張得手心都出汗,回想我們剛才那些對話,心裡明白這位元媽媽算是門兒清了。
也是,兒子是她養的,那副見了某人就犯二的呆逼模樣又不是看不出來……
人家是先告白,再出櫃,再得到家長的祝福。他慫得半句屁話都沒敢跟我說,倒是他媽先來認兒婿……
趙小丁說得沒錯,唐媽媽是個好媽媽。唐曉小時候不吭不聲不理不睬的,是多虧了有這麼一位好媽,還有好爸。
這一家人走到現在都不容易。
正這時候趙小丁這熊貨打著哈欠從外面跨進來,「阿姨早!師父早!……咦,師父你臉怎麼這麼紅?」
……
我如坐針氈地熬過整個早晨,開車出門的時候都還是思緒重重。
唐媽媽的態度給了我莫大的勇氣,我斜眼瞟著坐在副駕駛的唐曉,心裡知道我跟他這就算是定了。敢不敢跟我開口是他的事情,但是帶著他走下去是我的責任。
我抽著煙看往風景區的路,煙霧繚繞的翠綠山林在視野裡越來越近,心裡漸漸有了盤算。
唐曉擠隊伍買票的時候,我給楚復旦打了個電話。
「你走一週還要再晚三天回來?!」楚復旦在電話那頭瘋魔了,「梳子大哥,梳子大爺!離婚都沒你這麼狠哪!幫幫忙啊!」
「嘖,兄弟我要事纏身,你才是幫幫忙啊!」
你懂個毛線!老子這是請假去挨揍,三天還不夠養傷!
「師父你要去幹嘛?」趙小丁鬼鬼祟祟,滿臉八卦。
我把電話一掛,往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師父要為愛斷腿,趕快陪老子這幾天玩盡興了,沒準這是人生最後的娛樂。」
「那你趕緊把套套用了唄。」
「滾。」
大山裡空氣清足,日光溫暖,我站在山泉邊深吸了一口氣,自覺是人生大好,無限可能。
老子攢足精神,卯足氣力,回去奮力一擊。
……
幾天之後我們結束在唐曉家鄉的旅行,背著大包小包的臘腸、醃蘿蔔告別了唐爸爸唐媽媽,還了租來的車,坐上去機場的大巴。趙小丁這幾天玩得十足盡興,歪著腦袋枕在小場記身上睡得是嘻嘻呼呼。我跟唐曉這幾天「同床」都緊張得沒睡好,兩人都有點兒蔫。
「學長,」他低聲喚我。
「嗯?」
「你不跟我們回去,」他剛知道我改簽了機票。
「嗯,我回趟家。」
他屁股在位置上挪了又挪,「我,我也……」
「你不能來。」我故作冷淡。
媽的我回去挨揍呢,我爹歲數大了,揍一個剛夠,揍兩個手疼。
再說你小子笨嘴挫舌的,指不定兩句話不合,我娘都加入戰局。
他低著腦袋不說話了,在那兒神經質地用手指摳著手機屏。
我知道他忐忑緊張,不明白我都到他家去了為什麼不讓他去我家,但是老子硬起心腸要磨礪他的心智——趙小丁說他慫都是我慣的,讓我多鍛鍊他一點兒,逼逼他。
最好再來個情敵嚇唬他!趙小丁說的時候十分興奮。師父你想你有競爭者了他多緊張啊,腦子一熱趕緊來告白!
聽著像是個好主意但是我現在著實找不出情敵。行了先這麼晾著他吧,冷他幾天讓他想想。
他媽的老子現在是陸總又帥又有錢(誤),你再不把話說清楚小心老子跟人跑了。
我這已經變成了心病,覺得老子都為你彎了,你連句我稀罕你我們在一起吧都說不出口,再慫也不能慫這茬兒上。
非得逼他開這個口。
我打定主意就繼續冷淡他,作出接了家裡一個電話就急著回去的樣子,他問我什麼事兒,我還雲淡風輕地說沒什麼,你回去好好排戲。然後我就眯縫起眼睛裝睡不理他。
這小子鬼鬼祟祟,一會兒偏頭看我一會兒又偏頭看我,手指摳著手機屏越來越用力,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地抬了抬手臂。
然後又頹然地縮了回去。
我第N次被他慫得心傷,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徹底閉了眼。
不知道怎麼還是睡成了老子靠在他懷裡他兩隻胳膊摟著我的扭曲造型,趙小丁唏噓著喚我們,「師父,小糖包,起來別抱了,車上人都走光了。」
我爬起來拎行李,他還是在那裡爪子撓臉。我這次藉著燈光明亮,仔細一看。他媽的耳根都紅透了!
你這次是在裝睡吧,慫貨?!
他們的航班比我早,過安檢之後我在候機廳送他們,特別囑咐趙小丁,「回去路上你別欺負他。」
「我哪兒敢嘛,我知道他是你的糖包小寶貝兒。」趙小丁油嘴滑舌的。
「別找茬逗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保重啊師父,跪之前先往褲子裡墊個護膝。回來套套你再不用的話我給小糖包了啊。」
「……」
唐曉悶頭悶腦地擠過來,欲言又止。
「怎麼?」
「我……給你發短信。」
我往他後腦勺上拍了一把,「走吧,回去見。」
這小子回回都這生離死別的慫樣。
這位唐黛玉走幾步回個頭,走幾步回個頭,比幾個月前出發去拍戲還墨蹟。老子雖然嫌棄他,其實心裡也十分捨不得。我這是送走了溫柔鄉,回頭隻身闖虎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