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腹誹歸腹誹,其實心裡也有點蠢蠢欲動。病床上天天摟,我跟唐曉卻連吻都沒接過。
唐曉白天累得厲害,晚上倒頭就睡,而我白天睡得厲害,晚上雖然精神不錯,也沒氣力爬起來辦了他。連偷吻……都只敢吻額頭。
這小子更慫,連親都不敢親,好幾次大清早地我裝睡,感覺他鬼鬼祟祟的呼吸都湊到鼻尖上來了——結果就給我掖了掖被子。
我們倆慫得一山更比一山高,要能有什麼進展,簡直要焚香謝佛。
吃完飯後我們站在路邊等計程車,趙小丁跟羊羊羊性福美滿,這個時候就攀著我肩膀向我嘀嘀咕咕、顯擺一番,直誇小羊同學怎麼驍勇善戰怎麼筋骨強健,怎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怎麼嘿一聲就能端起火車便當再玩一圈螺旋槳。
我聽得噗噗直笑,眼睛卻瞧著遠遠站在路邊的唐曉。初夏時節,晚風帶著微涼,吹起他一腦袋亂毛,他低頭輕輕摳摸著水晶鏈子,時不時偷偷抬眼看我們一下。
我衝他笑笑,他猛地又把腦袋垂下去。
終於等來了第一輛計程車,趙小丁跟我們不同路,因此先單獨上去。他口上那個段子還沒說完,都進了車還要戀戀不捨地回頭扯著我。唐曉突然大跨步走近,把趙小丁往裡面一塞,碰地關了車門!
趙小丁在車窗裡面瞪大眼睛,司機一轟油門,趙小丁被迫離走,聲音大老遠還從車窗裡傳出來,「小糖包你熊玩意兒!你就盼著我走呢吧你!你給我記住……」
艾瑪,我險些破功地大笑出聲,唐曉平時在我面前慫慣了,我都忘記了剛認識的時候他拽得這二五八六的熊樣子。趙小丁剛才一個勁兒往我身上貼來貼去,這小子一直在那裡悶頭摳鏈子吃味呢。
唐曉豪爽地送完客,熊氣衝天地擰著腦袋不看我。我瞅瞅四下無人,把彆彆扭扭的他牽過來,當著額頭叭地親了一下。
他立馬紅了臉,低頭繼續摳鏈子,小樣兒別提多羞射了。
我臉也有點發燙,直覺這個時候自己該再說點兒溫柔話調戲他,張了張嘴吧……愣沒擠出來。
事實上我們倆確定關係之後,一直有點小尷尬。我是沒跟男人談過戀愛,他是壓根就沒談過戀愛,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相處。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倆跟沒告白之前差不多,反正都是一起看看電影、對對戲、聊聊天、吃吃飯、出出門。而且他現在只能聽我聊。
第二輛計程車姍姍來遲,我們並排坐在後座上,先送他去戲院旁的租屋,然後回我家。
「明天用寫的跟你們團長好好解釋一下,或者我打電話給他幫你解釋,先停幾天戲。」我囑咐他。
他乖乖點頭。
「週末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他立刻搖起頭來。
我早料到他會抗拒去見醫生,耐心地哄道,「乖,去看看吧,跟醫生聊聊,他們知道你怎麼回事。」
他仍是搖頭。
「那我打電話問問你媽,好不好?」他媽處理這個有經驗,但是我之前不想讓她擔心。
他抬頭看我,更加使勁地搖頭,眼睛裡流露出焦急來,他也不想讓他媽擔心。
我嘆口氣,摩挲摩挲他腦袋,「那這樣,週末我先去諮詢諮詢醫生,問問怎麼辦,回來我跟你說,好不好?」
他低著頭不動靜了,光是吸了吸鼻子。
我攬著他脖子跟他抵了抵額頭,又在他頭頂上多摩挲了幾下。
我們倆在後座上膩歪,司機在前面一個勁兒瞅後視鏡,我在心裡罵看個屁啊看,沒見過兩個男人摟啊?!瀕死的同性戀被抱上計程車的深夜故事聽過沒有?!
自從二度被公主抱,老子臉皮厚了不少。
夜裡車流量少,開到唐曉家樓下好像就是分分鐘的事情,我還沒把唐曉腦袋摸熱乎呢,司機就把車停下了。
這大半個月我們倆都朝夕相處,白天一張桌晚上一張床,這陡一下要分開,彼此都有點兒不習慣。唐曉明顯地十分不捨,磨磨蹭蹭地挪屁股。
我突然覺得有點口乾舌燥,莫名其妙地說廢話,「你走啦?」
他點頭,繼續磨蹭著去開門。
「……你帶鑰匙了?你舍友在家嗎?」
他又點了兩次頭,開了車門,一邊退出去一邊回頭看我。小樣兒磨磨唧唧的。
「注意安全,上樓給我發個短信。」我囑咐他。
他點點頭,關上車門。
司機條件反射地要踩油門,我大喊一聲,「等等!」
我攀著車窗跟他說,「我現在上班改X區的影樓了,不在印刷店。你明天中午別來找我,晚上短信聯繫,我回來找你吃飯。」
他有些失落,又點點頭。
「注意安全,我走了。」
他又點點頭,黑烏烏的眼睛直瞅著我。
我坐回座位,一邊囑咐司機開車一邊回頭看他。他呆兮兮地站在原地不動,一直望著我。
就跟剛認識那天被我拋棄在停車場一樣。
司機一個油門還沒轟到底,我又大喊,「停停!停車!」
車就滑走了十來米,剛一停下,後視鏡裡唐曉就溜溜兒地狂奔過來了!一溜煙躥到車旁邊,睜大眼睛看著我!
「咳……」我說,「你……你這麼晚回去,會吵你舍友睡覺吧?」
唐曉十分贊同,可勁兒地點頭!
司機都要被我們膩歪死了,在前頭咳了一聲,「你們還走不走啊?」
唐曉拉開車門飛速地躥進車,我豪爽地一攬他脖子,熊氣衝天地擰著腦袋對司機說,「怎麼不走?!XX社區!」
他媽的,老子終於找到戀愛的感覺了!
……
……
我名正言順地把唐曉拐回了家,進門才發現沒地方繼續膩歪——房間裡亂得不行,下午從機場帶回來的行李還沒拆封,從我們父母家裡帶回來的大包小包的特產堆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唐曉幫我整理衣服,一件一件從箱子裡拿出來疊好,小桌板架起來,該熨的熨好了再掛進衣櫃。
他低頭壓熨斗的小樣子專注極了,遇到不好熨的地方,還微皺著眉頭彎下腰,小心地換著角度再壓一趟。
我在旁邊看得心都化了,那誰說的,看著愛人給自己熨衣服是男人的浪漫……
我還沒浪漫完,唐曉就從正在熨的褲子口袋裡摸出了兩個套套。
臥槽!我心裡咆哮了一聲。
是他醉酒那天晚上趙小丁塞我那兩個,我被吐了一身壓根忘了這事兒,後來連褲子一起洗了。
他攥著套套愣住了。
我趕緊撲上去把套套搶回來,自己都覺得自己語無倫次,「咳,這個不是我,他亂塞,是趙小丁……」
唐曉一聽那名字就扭頭瞪大眼睛看我,狗爪子把那倆可憐的套套攥得死緊,一副「他塞套套給你?!」的表情,兩隻狗眼睛立馬綠了!
我往他那驢腦袋上啪地給掄了一下!「你亂想什麼?我能跟趙小丁扯不清楚?這是他給我倆……咳!」
臥槽說漏了!
唐曉呆了一下,就像被蒸汽沖了頭,瞬間面紅耳赤!
他猛地把腦袋紮下去,動作僵硬地繼續熨衣服。
我臉也燙了,破天荒地開始結巴,「不是,他硬要塞我,我覺得這個還,還早,我,你……」
唐曉低頭一個勁兒走熨斗,說著說著我就覺得空氣裡什麼不對味兒,「……焦了!焦了!糖包!」
唐曉廢了我一條褲子,我藉口剩下的我自己收拾,把他趕進廁所洗澡。他門剛一關,我就下意識地反手把那兩個燙手的東西給扔了。
套套掉進垃圾桶的同時,浴室裡一陣乒乒乓乓的混亂聲響!
我急忙衝過去把門推開,「怎麼了?」
唐曉衣服脫了一半,掛在脖子和手臂上,地上全是他撞掉的牙刷被子洗臉盆沐浴液,他一回頭看見是我,簡直連脖子都要紅透,蝦子一樣縮著身子,踉踉蹌蹌地直往邊上躲。
我見他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東西,尷尬地關門退出去,臉燙得直冒蒸汽。
浴室裡響起嘩嘩的水聲,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簡直是心跳如麻。
兩手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我深吸一口氣彎下腰,抱頭良久。
我覺得我好像還是沒做好跟男人做愛的準備。
我敢親著他額頭對他說我喜歡你,敢牽著他去見家長,敢為了他被我爸狂抽,敢在病床上摟著他膩膩歪歪地一覺到天明,卻在一想到要扒他褲子的時候,就立馬大腦充血,渾身僵硬。
說不出什麼原因,彷彿直男的觀念根深蒂固、過不去那個坎兒……又好像只是因為慫。
當然他比我更慫,瞧他剛才那面紅耳赤的熊樣兒。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正在這邊抱頭唏噓,浴室門響,啪啪的拖鞋聲。
我下意識地轉頭望——就見唐曉只穿了一條大褲衩,赤著上身,帶著溫熱的水汽,濕漉漉地走了出來,光潔的皮膚微微泛紅還滴著水珠,跟特麼的出水芙蓉一樣明晃晃地刺進我眼裡!
媽蛋!
老子鼻子一熱,迅速擰頭……幸而是沒有真的流鼻血。
都快入秋了你穿個毛線的褲衩啊!背心呢?!睡衣呢?!你光著身子出來亂晃成心勾引人是吧?!
唐曉也扭捏,把換洗下來的衣褲丟進洗衣機,用毛巾捂著半邊臉佯裝擦水,猶猶豫豫地往我這邊走,長腿在沙發後面繞了個圈,幾乎是要貼著牆邊繞過我,走到他放在玄關的行李箱旁。
他蹲下來背對我,動作慌亂地把睡衣刨了出來,匆匆套在頭上,原來是忘記帶進去。
穿好衣服之後他就蹲在那裡不動了,作出在行李箱裡整理衣服的樣子,然而半點沒個動彈,也不知道是在那裡發呆還是臉紅。
我咳了一聲,「我去洗澡。」然後拋棄他落荒而逃。
進了浴室關了門我才彷彿找到點兒安全感,靠在門後頭吐出口氣,拽著衣服要往上脫,卻因為緊張而走錯步,腳下一滑,乒乒乓乓!
唐曉啪啪地衝到浴室門口,我急忙用背頂住門,「沒事!我也撞了東西!」
我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番,然後熊得要死地開冷水沖自己,一邊打哆嗦一邊默唸著來日方長,竭力平復心智。
心不在焉地胡亂衝洗了一下,我穿著睡衣打著冷顫走出浴室,見唐曉還在原地蹲著。
這次他手上多了支手機,正在那裡啪啪地按。
我進臥室抱了毛毯給他,咳了一聲,「你早點睡。」
他正聚精會神盯著手機,沒察覺到我靠近,猛一下聽到我聲音,立馬慌神。手機咚一下掉在行李箱上。
蹲久了估計腳軟,他抓起手機,搖搖晃晃地扶著牆站起來,彆彆扭扭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抬起頭,眼睛烏溜溜的,僵硬地張了張嘴,卻只是咬住唇。
我覺得他是有話要講——他願意開口說話!——心裡一喜,耐心地忍住尷尬站在原地等他。
結果這慫玩意兒磨了半天牙,低下頭去嘎吱嘎吱地摳著手機,還是屁話都擠不出。
我只能心裡嘆口氣,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睡吧?我關燈了?」
他明顯地很沮喪,垂著腦袋乖乖點頭,抱起毛毯縮進沙發。
我替他關了客廳燈,他縮在毛毯下面還在玩手機,不知道搞些什麼名堂,黑暗裡一小片詭異的藍光。
……
深夜裡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美味可口的糖包就在一門之隔,老子吃吧,下不了口,不吃吧,憋得慌……
客廳那邊悄無聲息,絲毫聽不到這小子往日豪爽的呼嚕聲。我知道他也是睡不著,心裡一陣麻癢難熬,有衝動跳起來拉開門,撲到沙發上辦了他丫……最後還是無限慫地抱著被子睡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夢裡夢到我跟唐曉結婚,我們在我爸最中意那家騷包得不行的金碧輝煌的大酒樓裡大辦酒席,我媽抓著唐曉的手哭得梨花帶雨,我爸一邊喝酒一邊用五糧液瓶子抽我,我挨了好幾下,一點都不覺得痛,笑得跟傻逼似的。我叫唐爸唐媽叫爸媽,還讓他也認我爸媽,結果唐曉張開嘴齁了半天,怎麼都說不出來,我媽一急就又開始哭,我爸豎起眉毛要用五糧液瓶子砸他,我也急了,一邊攔著我爸一邊催唐曉,糖包你快說話!叫爸媽!別慫了!快說啊!說啊!……
我滿頭冷汗地在黑暗裡睜開眼,這他媽慫得慘絕人寰的玩意兒,最終還是沒叫出口。
夢裡你都慫啊!你什麼時候能牛一回……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正要忿然重新睡去,突然聽見十分低啞的轉動聲。
寒毛登時豎起來了,我心跳加速,警覺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是房門的把手。
我一手在被子裡握成拳,一手偷偷地去摸床頭的手機,狗日的小偷,一開門就砸他一腦袋,再翻身一記佛山無影腳……不過小偷是怎麼進來的?客廳裡不是還睡著唐……臥槽!
我迅速將手縮進被子,心跳如雷地眯縫著眼一看——那鬼鬼祟祟走進來的不就是唐曉那熊玩意兒?
你他媽熊出花了!
這小子向來是說不出做得出的典型,半夜偷襲這種猥瑣事兒都做得出來!我心裡大力唾棄,卻想起第一次偷親他額頭的那天晚上……得,我也挺猥瑣的!
猥瑣的我僵直地躺在被子裡,閉著眼猥瑣地裝睡,竭力要偽裝得鎮定而安眠,但是卻激動得連手指都控制不住地發抖。而猥瑣的他一步一挪,猶猶豫豫地蹭近,站在床邊開始盯著我看。
我閉著眼,呼吸悠長,即使是在如此緊張刺激的情況下,老子的演技也仍然是爐火純青,無懈可擊。
只是這慫貨看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我老臉都開始發燙,才終於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越來越近……
你有種親嘴!你他媽有種親嘴!我在心裡咆哮。
……額頭上微微涼了一下,濕軟的觸感。
就這麼慫眉慫眼的一下,他就彷彿觸了電一般,一下子蹲了下來,激動得腳都軟了似的!他把兩隻爪子攀在我床沿,發了一會兒小抖,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就站起來準備落荒而逃。
我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將他手臂攥住!
這小子腳下不穩,被我拽了一下就倒頭栽回我床上,正正壓在我上頭,四目一相對,他呼吸霎時抖了!
我也是氣息不穩,喘著氣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摁著他腦袋就親了上去。
雙唇相觸的一瞬間,我腦子裡已經熱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們倆在床上悉悉索索,一陣黏黏膩膩的混亂聲,迷迷糊糊不知道過去多久,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他整個人趴在我身上的姿勢。這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反客為主,捧著我的臉跟大狗似的舔我,鼻子裡呼哧呼哧的。
他顯然是第一次跟人接吻,激動得腦子裡一團漿糊,嘴下完全沒個輕重,半點技巧都不講,就知道一個勁兒地照著我嘴巴上下兩瓣啃,老子都快被啃出血了。等他啃夠勁了就開始亂七八糟地往我臉上親,咬咬鼻子舔舔眼睛,下巴上都被啃了好幾口,然後又倒回去啃嘴……
我也激動得要死,一邊被他親得砸吧砸吧的,一邊忍不住動作慌亂地摩挲他的頭髮,揉搓他肉嘟嘟的臉蛋。
老子疼你,疼你知道不?你看看別人敢往老子嘴巴上磨牙試試?他媽的又是個慫貨又是個呆逼,除了老子誰受得了你?
我被親得嘴巴都腫了,他才終於心滿意足地住了嘴,把腦袋埋進我肩脖的空隙裡喘氣。隔了一會兒,他輕輕地蹭了蹭我脖子,又滿足地吸了吸鼻子。
我們就這麼一動不動地互相抱著,靜了老久。我看著窗戶上生銹的鐵欄杆縫隙裡洩進來的月光,第一次覺得這個破舊小屋裡的月色也能這麼暖。
我輕輕推了推他,啞聲喚道,「糖包。」
他抬起頭,烏溜溜的眼睛濕漉漉的,閃閃發光。
我輕輕按了按他微濕的眼角,指尖從他硬朗好看的眉毛上拂過去。
唇齒裡還殘留著他的味道,這小子真甜,甜得像一隻真糖包。
我輕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聲音這輩子都沒這麼溫柔過,「糖包……接著做吧?」
我們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你慫我也慫,終於等到誰忍不住了往前踏了一步,另一個立馬提起褲襠大步躍進。
如此慫氣衝天,還能走到現在,真是連老天都要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