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我一覺睡到大中午。唐曉穿著背心褲衩坐在床邊守著我,熊樣子鬼鬼祟祟的,低頭啪啪地按手機,一臉專注。

  我翻了個身,被子滑動的聲音驚了他,這小子猛一下燙手似的扔了手機,把腦袋擰回來,睜大狗眼睛看我,張了張嘴屁話沒發,臉先紅了。

  我也有點臉燙,然而竭力忍著腰痛作大爺樣,對他一勾手指,「過來。」

  讓大爺嘴一個。

  他一張臉紅得熟蝦似的,扭扭捏捏地蹭過來,大爺還沒發威,他就彎下腰主動往我嘴巴上親了個結實的,「啵!」

  「……」我老臉一陣發燙。啵毛線啵,熊玩意兒昨天還只敢親額頭,滾了一晚床單就更新換代,這他媽都升級到糖包3.0了。

  這小子吃完人家豆腐還能害羞,低著腦袋摳頭髮。我往他腦門上一拍,「餓了,做飯去。」

  唐曉燒了一桌易消化的飯菜,還有一鍋上午就燉好的雞湯,往茶几上擺得整整齊齊地伺候我吃飯。我一邊動筷子一邊想說什麼話調戲他,結果看到他那對著飯碗傻笑、光悶頭刨飯的呆逼樣子——就只能給他夾菜,「笑什麼?快吃。」

  他回夾了一隻雞腿給我。

  飯後他要趕去劇團報到,撅著屁股蹲在玄關收拾他的行李箱。我坐在沙發上消食,捂著肚子看著他背影。

  這慫玩意兒疊了背心疊褲衩,疊了褲衩疊毛巾,收了毛巾收牙刷,收了牙刷收插頭,磨磨蹭蹭十幾分鐘了還沒打點好。

  老子心裡也發癢,眼看著他磨磨唧唧地拉上箱子拉鍊,我適時咳了一聲,「那……你拎著箱子去劇團不方便,要不……先放著吧。週末再回去。」

  唐曉手一頓,瞬間吃了加速藥!光速把拉鍊扯開、背心褲衩疊沙發上、毛巾牙刷掛回廁所!整個動作簡直醞釀已久,一氣呵成……

  末了他屁顛屁顛地跑出來背上背包,拉開門,狗腿巴巴地回頭看我一眼。

  我走上去往他腦袋上摩挲了摩挲,額頭上啪嘰了一口,「好好跟團長解釋,不行讓他打我電話。」

  他點點頭,無比滿足與羞射地走了。

  送他走了,我才發現自己實在是腰酸背痛屁股麻,好像還有點兒低燒。揉著老腰回床休息,我正尋思著是撐著去公司還是打個電話繼續請假,突然發現床角有個東西。

  是唐曉的手機,慫玩意兒剛才光顧著磨嘰行李箱,居然把這給落下了。

  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奇窺探別人隱私的人,也不會對唐曉採取什麼監督措施,但是想到他昨晚和剛才起床的鬼鬼祟祟——我還是忍不住撿起來按開螢幕。

  唐曉的密碼無敵好猜,就他生日,戳開一看,正好是短信介面。

  我看到第一行就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指顫抖地往上多刨了幾頁,這下連眼角都開始抽搐了……

  「趙——!小——!丁——!!!」

  我就知道唐曉慫玩意兒一個人幹不出熊事兒來!

  ……

  趙小丁在電話那頭惺惺作態,企圖賣萌脫罪,「嚶——嚶——嚶——師——父——!徒兒知錯啦!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記教他多塗點KY!我想著套套就夠了,忘記了你們是第一次啊師——父——不過真沒想到居然是小糖包主動,師父你菊花還好嗎……」

  「閉嘴!滾蛋!孽徒!」老子要跟你斷絕師徒關係,江湖不見!

  「別啊師父!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送你們三瓶最新款KY,三瓶!絕對夠用!下次你們想倒多少倒多少,抹了菊花抹黃瓜,抹了黃瓜抹櫻桃,抹遍全身沒問題!還是蘋果味兒!」

  「蘋你妹!」

  「師父您彆氣啦,真不是我的錯啊。是小糖包他昨晚主動給我發短信呢,問我為什麼要給你套套,套套怎麼用什麼什麼的,我以為他就問問,也搞不出什麼名堂。結果他今天上午就問我你被那個了之後要吃點兒什麼注意點兒什麼……臥槽!我就知道他是個悶騷,憋急了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媽的,「不是你攛掇他?!」

  「沒,沒那啥……我不就讓他主動點兒,我就說了句什麼,小糖包你太慫了,你這

  麼慫我師父可怎麼喜歡你喲,拿出點男人氣概來,實在不行你半夜去爬了他,他就等著

  你去……」

  這他媽不是攛掇是個毛!!孽——徒——!!

  老子還沒來得急大發雷霆、清理門戶,他那邊就有人說了句什麼。

  「師父,我這邊練舞呢,教練都罵人了,我得走啦。改天陪你去酒吧消消氣,你還沒告訴我小糖包在床上表現如何……」

  「滾——!」

  我掛了電話,果斷把唐曉手機裡的趙小丁號碼刪除拉黑,徹底斷絕他與這狗頭軍師的聯繫。這才覺得略微消氣。換了套衣服重整形象,我出門關懷楚復旦,順路給唐曉送手機。

  唐曉正跟幾個同事辦公室裡開會,門開著,裡面傳出討論劇情的對話聲,我往門口一張望,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經常過來找唐曉,劇團裡不少人都認識我,因此都是笑著點頭招呼,只有唐曉啪一下把手裡的筆和本子掉桌上了,又是他媽受驚過度的表情。

  臥槽你可醒醒吧騷年!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臉紅個毛線!生怕沒人看出來我倆滾過床單?

  我沒理他,就沖其他人歉意笑笑,「我來送個東西。」

  唐曉紅著臉僵直地跟著我出來。走廊裡四下無人,他接過手機,又偷偷攥了我的手。

  我用另隻手往他頭頂上揉了揉,「在排戲?新劇?」

  他點頭。

  「你演嗎?」

  他低頭用手機按了幾行字,【本來我演,要換人。】

  我剛想問為什麼,就想起他現在說不了話。

  只能又往他頭頂揉了揉,「去開會吧,晚上我來接你吃飯。」

  他低頭又按道,【晚上有出戲,你看嗎?他們給我留前排位了,你坐。】

  「那你坐哪兒?」

  【你旁邊地上。】

  我笑了,又揉巴揉巴他。

  告別唐曉,我拖著病體趕往公司。楚復旦仰躺在辦公室沙發上呼呼大睡,是個黃臉黑眼圈、慾求不滿的死狗形象,被我搖醒,抱著我老腰就開始放聲大哭,「梳子——梳子大爺——梳子祖宗——你可算回來了!」

  「放開放開!」我急忙推他,他媽的腰都要斷了。

  我在辦公室裡跟他合計了一下午大小事務,最後以自己低燒不適為名,毫不留情地拒絕他一起吃晚飯的提議,拋棄他走了。正逢楚虎蛋幼稚園放學、被保姆接來公司,這小子目睹他爹對我的追喊控訴,在後面語重心長地安慰他,「爸爸你哭起來難看死啦,叔叔不要你算啦,還有我吶!」

  「你不是要娶佩佩姐姐嗎?」

  「也娶呀!爸爸你放心啦!雖然你又老又醜,但是我不會嫌棄你呀……」

  老有所盼的楚復旦更加辛酸地嚎啕起來,我揚天大笑而去……他媽的,笑起來屁股也疼。

  我回劇院找唐曉吃晚飯,帶他去附近新開的一家滋補湯鍋,吃得他滿額大汗,鼻子紅嘴巴亮。這小子運動量大食量大,一份肥牛倒下去,浮沉幾下就被他撈乾淨了。我有點頭暈,沒什麼食慾,光是托腮看著他吃。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太過專注赤裸,他越吃越慢,最後停下來抓了抓頭髮,把最後一塊肥牛夾給我。

  我笑,「你吃你的。」

  老子一笑他就臉紅,跟裝了開關似的,他吸了吸鼻子,又抓了抓頭髮,低頭去戳一隻魚丸。

  就這個時候黑暗裡陡然一個嬌小敏捷的影子,貓一樣躥了出來,一撲攀上唐曉的背,「糖包子!」

  唐曉魚丸嗆在喉嚨裡,在那裡哢哢咳咳,來人腦袋已經抬起來,甜甜地又喚了一聲,「學長!」

  「佩佩?」我十分意外道。

  「好久不見啦!」佩佩臉上化著淡妝,穿一身氣質得體的職業裝,步入社會成熟不少,但是笑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甜美真誠,瞧著就是個好姑娘。

  「慫包子,」她打完招呼就沖唐曉頭上拍了一腦袋,「你跟學長度蜜月回來,都不告訴我一聲?看見我連招呼都不打,有了夫家忘了娘家呀?重色輕友!虧我還一直幫你出謀劃策!」

  「咳……」老子在對面也咳嗽。他媽的,糖包你有多少個狗頭軍師?!

  唐曉苦了吧唧地說不出話,被她幾下弄得一腦袋亂毛,想回撓她,又被她敏捷地打了回來,委屈地不得了。

  「他嗓子不好,現在說不出話。」我只能幫唐曉解釋。

  「啊?」佩佩一瞪眼,扯著唐曉臉蛋一拉,「怎麼你啞巴啦,慫包子?」

  媽蛋,老子的人被你一會兒打頭一會兒摸臉的,就算是娘家來的,老子也忍不了!

  「佩佩,來這邊坐下說,」我笑得十分溫和,「你最近怎樣了?聽說你進了雜誌社?」

  佩佩果斷上鉤,丟下唐曉,拎著裙子輕巧地坐過來,歡歡喜喜地,「是呀,我當編輯了。學長你認識什麼大腕兒明星呀導演什麼的,介紹給我,我跟他們約稿採訪。」

  我笑,「行啊。有空再出來玩?虎蛋可想你了。」

  「嘿嘿,」佩佩狡黠一笑,「可憐的小虎蛋,要失戀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訂婚了!」

  唐曉正戳嘴裡的一塊土豆啪嗒掉下去了,瞪著眼睛看她。

  媽蛋,人家訂婚你這麼激動幹嘛,這個時候才發現別有情愫?

  佩佩跳起來又往呆逼唐曉頭上拍了一下,「看什麼看?我不能結婚?」

  以往次次都跟她針鋒相對拌嘴掐架的唐曉,看起來是有很多槽要吐,可惜了一句屁話憋不出來,只能捂著腦袋生悶氣。

  「真的?恭喜!」我笑著說,「結婚日子訂了嗎?」

  「耶誕節,邀請你們一起來呀!糖包子我到時候把花球拋給你!」

  唐曉這慫玩意兒一聽這就開始臉紅,捂著頭髮還鬼鬼祟祟地偷看我一眼,生怕這丫頭不知道我倆有一腿似的。

  這丫頭明顯知道我倆有很多腿,笑得意味深長地,「那我不耽誤你們吃飯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這餐我請哦!」

  「那怎麼行?」我急忙道。唐曉也直搖頭。

  「沒事沒事,這家店是我爸新開的。」

  「……」我。

  我跟唐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這他媽白富美」的表情……

  白富美潔白美麗地踩著高跟鞋輕巧而去,唐曉捂著被她拍紅的腦門,衝她走的方向鬱悶而憋氣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從桌子下面翻出功能表。

  熊玩意兒報復性地加點了一份最貴的海鮮拼盤。

  「……」

  趙小丁說的沒錯,丫絕壁是個悶騷。

  我們抓緊時間吃完飯,回劇院去看戲。老劇《四世同堂》,唐曉同事給他留了個挺好的前排位,旁邊就是走廊,正好供他就地盤腿坐在我旁邊。

  我以前沒看過這經典名作,祁老爺子是唐曉他們團長親自演繹,老戲骨坐在黃包車上侃侃而談,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只是我還發著低燒,前面還饒有興致,後面就越來越頭暈,眼看著上面人影愈發模糊,我終於很不給面子地,破天荒地在看戲的時候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出看戲時打呼嚕這等猥瑣之事,等我呼吸一重猛然驚醒,劇場裡燈光昏暗,周圍人早已離場,竟然已經散場好久了。

  我歪躺在座位上,身上蓋著唐曉的外套,暖暖地散發著海鮮湯鍋的味道。

  我低著頭揉了揉太陽穴,目光所及處沒有見到唐曉的身影,正這時聽見了清晰而沉重的腳步聲。

  唐曉孤身一人站在戲臺上。

  偌大的劇場裡空曠而安靜,只有觀眾席上的我和戲臺上的他。他在昏暗燈影裡正對著觀眾席,低頭像是在醞釀著什麼。終於向前走了兩步,抬起頭來,竟是一臉專注,自己在排戲。

  他完全沒注意到台下的我已經醒來,自顧自地對著虛空張嘴說話,說得很用力,卻依舊悄無聲息。

  我不知道他是在演哪一齣劇哪一場戲,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神情專注而略帶悲傷。突然他抬頭向天「大笑」了幾聲,從鼻子裡發出短促而用力的氣音,而後不支地跪了下來。

  他跪在地上向前面伸出手,苦苦地乞求著。而虛空中的那個人依舊走得決然而冷情,他掙紮著向前爬了幾下,向著四面八方伸出手去,神情倉惶而無助——我這才發現離開他的並不是「一個人」,他是在挽留著他面前的所有人。

  然而那些人都走了,剩下他一個人跪坐在空蕩的舞臺上,他蜷縮起來抱住膝蓋,那是個抗拒而自我封閉的姿勢。

  他就這樣靜了許久,終於有「人」重新走到他的身旁,拉扯著他的手臂。然而他已經習慣了黑暗和孤獨,他驚慌地避開,重新找到一個角落,再次蜷縮。

  周圍好像熱鬧起來了,他抬起頭茫然地四顧,堵住耳朵又矇住眼睛,但是好像都無濟於事。他的面前似乎有一場狂歡。他緩緩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扶地坐了下來。

  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熱鬧與喧囂,神情越來越陰冷而孤傲,然而驀然地,他牽唇笑了一笑。像是被逗樂,像是自嘲,像是羨慕,又像是恨妒,也像是悲傷。

  我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終於回憶起那是《夜哭》裡我的最後一幕。那個孤獨的小混混坐在監獄的床上,看著周圍人的狂歡,他明明融入了裡面,卻又好像並沒有走近任何人。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領會到了那個角色的孤獨與抗拒,自幼生活安樂、無牽無掛的我,似乎從沒有落入過那樣孑然的境地。好像是直到辭去工作參演電影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才開始領會到這種不上天不落地的漂浮感。那是種我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的虛無,我空有一腔大志,卻不知道腳下踩踏的是條什麼樣的道路。而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昂頭向天,我以為只要我不看路,就算跌倒,那也是因為我目標高遠。我一直望著天,根本忘記了要往前走,根本忘記了自己究竟能邁出多大的步伐,能走到哪裡。

  而唐曉,他一直低頭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地走著,從不過多奢求什麼,但卻一直抗拒著害怕著抬頭。他害怕虛空中的磨難再次撲面而來,將他珍惜的重視的全部奪去。所以他不爭,不搶,不要,不說,他抗拒去接受和擁有,因為擔心失去。他以為自己蜷縮在角落裡默不作聲,就能夠阻止身邊的東西離去。

  喜歡上我,對我做出的那些又蠢又慫的追求,已經是他能使出的最大的勇氣。

  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走近了戲臺,站在台下正前方,離唐曉幾步開外的地方。唐曉目光森冷而麻木地穿過我,他完全入戲,只當我是舞臺背景、狂歡人群的一部分。

  「唐曉,」我喚他。

  他微微偏了偏頭,看向我的目光裡帶了一絲迷惑和惶然。

  「糖包,過來。」我趴在戲臺邊上,向前伸出手。

  他渾身顫了一下,卻只是往後瑟縮了一下,捂著耳朵低下頭。

  我並沒有爬上臺去,而只是站在原地,固執地向他伸出手,「糖包,你抬頭,你看著我,知道我是誰嗎?」

  他略微抬起眼簾,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急促地吸了吸鼻子,手摳進頭髮裡。

  「你知道我名字嗎?我是誰?」

  他吸了吸鼻子,徒然地張了嘴,作出一個「學……學長」的嘴型。

  媽蛋你還能記得啊,都啞巴了還不忘結巴!老子嚥了口口水,一臉溫和陳懇、專注深情,繼續厚著臉皮編八點檔臺詞,反正劇場裡就我們倆,什麼煽情說什麼,「是我,糖包你過來。你不想要我嗎?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這小子明顯看瓊瑤劇長大的,呆兮兮地往前蹭了一點,雙手撐著地面,搖晃著站起來。

  「來,過來。」

  他猶猶豫豫地走近,靠著戲臺邊上蹲了下來。我攥住他撐在腳邊的右手,他手心冰涼,全是冷汗。

  我仗著個子高,把他腦袋拉下來,跟他抵了抵額頭,「糖包乖,想不想跟我回家?」

  這熊玩意兒顫抖著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從臉紅到脖子。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想回家就下來,」我牽他,想將他接下戲臺。結果他猛地觸了電一般甩開我的手,往後瑟縮了幾步。他不下來,他守著他的舞臺,在自己的獨角戲裡。

  「唐曉,」我耐心地向他伸出手,「糖包?快下來。」

  他蹲在地上摀住耳朵,突然間使勁地搖起頭來,好像不管我說什麼都抗拒似的。我聽見他鼻子裡傳來的氣音,他又開始急促地吸鼻子,再顫抖地呼出來。

  我只能攀上臺去,跪在地上抱住他,「糖包,糖包是我,不要怕,是我,糖包,糖包……」

  他搖著頭髮著抖,很抗拒我接近他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後躲,好像我身上帶著刺。然而一點點嘶啞的氣音卻從他喉嚨裡撕扯出來,「……」

  「你說什麼?」我驚喜道,「糖包你別怕,你深呼吸,深呼吸,你剛才說什麼?」

  他一點都不能深呼吸,鼻音越來越急促,我抱著他的背,硬將他的臉蛋扳起來,他滿臉都是淚,竟是哆嗦著哭了出來,「……別……」

  「糖包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別……」他一邊躲我一邊帶著哭腔說,「別走……走……別……」好像他離我遠一些,我就能留在原地不動一樣。

  我追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又喜又悲,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入了戲,眼眶一陣發熱,「我不走,糖包我不走,你別怕。我一直陪著你,哪裡都不去。」

  「……死……別死……走……」他不躲了,改成顫抖地鉗著我的手臂。

  老子就暈倒一回能給你嚇到現在!我又氣又急,還有可能是心疼的,媽蛋都要哭出來了,「真不走,死也不走,不是,死也不死,死毛線啊死,老子還得活著陪你過日子呢!要走一起走好不好?我帶你走,我帶你回家。」

  我們倆在戲臺邊上摟成一團,一個勁兒說肉麻話,大演了一通淒婉纏綿生離死別山盟海誓的狗血大劇,最後我終於成功地牽著他的手,把他往戲臺下面帶。他半條腿掛在台邊上,我張開手正要接他,突然又被他攥住手。

  老子心跳都嚇停了,尼瑪都哄好了怎麼還來啊。

  結果他低頭看著腳尖,手發抖地低聲說,「……戲……」

  「嗯?」我湊上前了一點摟住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吞吐了好幾下,漲紅著臉說,「戲……喜……」

  「啊?」

  「喜……喜歡……你……」

  我呆滯良久,腦袋裡轟地一熱,「……啊?」

  告白來得突如其來,老子簡直從來沒想過,瞬間一腔熱血順著腳底往上湧,沖得天靈蓋都突突作響。我手都抖了,捏著他下巴把他臉蛋抬起來,「糖包,你,你再說一遍?」

  「喜……喜……」他結結巴巴地看著我的眼睛,神智已經完全恢復清醒的樣子,只是最後那個歡字還沒說出來——兩溜鼻血已經先順著嘴巴淌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跟他都愣住了,四隻眼睛盯著我血淋淋的手指看了半晌——他一把摀住鼻子摀住臉!兔子一樣從戲臺上跳了下來!奪路而逃!

  「……唐曉你慫玩意兒!你有膽再說一遍!他媽的!被我告白就暈倒,自己告白還流鼻血,你還能再熊點兒嗎?!你給老子回來!跑什麼跑!」

  ……

  我把縮在廁所裡捂著腦袋作羞射的唐曉硬扯了出來,拎出門拎上計程車。

  慫玩意兒這次丟臉丟大發了,兩隻鼻孔裡堵著長條衛生紙,擰著腦袋只看窗外,嘴巴撲哧撲哧直喘氣。老子跟個大爺似的,大叉著兩腿坐在他旁邊,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喘什麼喘,說話!」

  他縮了一下,捂著腦袋拿後背對著我。

  司機在前頭一個勁兒看後視鏡,被我瞪了一眼。

  看什麼看?!沒見過同性戀吵架,不對,秀恩愛啊?!犯病的同性戀、瀕死的同性戀、互相摟的同性戀的深夜故事沒聽過啊?!每回都在這裡上車,絕無分場!

  「說話說話!」我揪著唐曉後腦袋毛一通地蹂躪他。

  「回,回家說……」他帶著鼻音結巴著。

  這還差不多,沒給老子啞巴回去。我捏著他後頸,把他往自己懷裡一帶,貼著他耳朵低聲道,「下個月把房子退了。」

  「啊?」

  「跟我住,我在這附近租套房。」三室一廳精裝修,一個作臥室,一個作書房,還有一個貼滿鏡子作演藝室。

  「啊……啊?」他還傻不啦嘰地發呆。

  我笑著拍拍他臉蛋,「傻糖包,先將就住著。這次電影要是票房不錯,我還有提成獎金,夠付首付。明年願意跟我一起還貸款、做房奴嗎?」

  這話比直接求婚委婉多了,慫玩意兒呆了半天,也不知道腦子裡到底繞過彎兒沒有,話沒有說出來,臉又紅了,鼻子裡噗嗤一下!

  「媽的血又噴出來了!老子的衣服!你省著點兒沒紙了!糖包?糖包!臥槽又翻白眼!師傅!師傅快去醫院!」

  ……

  輕鬆愉快的HAPPY ENDING!

  《我喜歡上了一個慫貨/小糖包好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