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的笑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巨大的恐懼開始蔓延,手不自覺地發抖。
他依舊微笑,看著一步步往後退的我,手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說:「她發現了我的秘密。」
1998年,我有個高三同學,叫葛軍。他的愛好跟人不同,估計從《法制日報》之類的東西上看到催眠這一玩意兒,開始熱衷於此。
有次自習課,老師在前面批卷子。他在眾目睽睽下,施施然走上去,對著五十多歲的老頭說:「現在閉上眼睛,感覺到海洋和藍天,脫光衣服跳進去吧,讓溫暖包裹你的肌膚,好的,我數到五,你就立刻在卷子上打一百分。一、二、三、四、五……」
全場鴉雀無聲,老頭緩緩放下筆說:「要是我脫光衣服,能讓你真的考一百分的話,我倒不是很介意。」
後來葛軍被全校通報批評,但是沒有寫清楚原因。其他班級瘋了一樣流傳,原因是他對快退休的化學老師耍流氓。
高考後十年,我跟他聯繫不多。直到偶然的機會,發現他居然跟我住在一個小區。
2008年,小區門口發生醉駕案,撞死七個人,三男四女。地面長長的血跡,灑水車過來洗地洗了一個多鐘頭。醉駕司機當場被逮走,他家門口被一群人堵著,裡頭有記者,應該是衝著司機家屬去的。
出事後三週,路兩邊都是燒紙的死者親友,深更半夜都能在家聽到哭號。天一黑,小區就陰氣森森,門口傳來幽幽的哭聲。老人說,七個枉死的冤魂在認回家的路,這段時間,大家晚上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一天因為加班,回家後半夜一點多。出租車司機看過報紙,只肯停在小區門口。走進大門已經沒有人,我繞過一堆堆還在冒青煙的紙錢,突然感覺背後涼颼颼的,雞皮疙瘩驀然起來,不敢回頭,加快腳步往前。
我能聽到腳步聲。比我的慢一拍。
然後有人喊我:「張嘉佳,你是不是張嘉佳?」
我一回頭,看見的是個血人,路燈下全身深紅色,血滴滴答答的,面容猙獰,向我撲過來。我嚇得當場暈過去。
醒過來躺在家裡床上,葛軍微笑著遞給我一杯熱茶。
我目瞪口呆,葛軍說,他當時也剛巧回家,碰到了我,於是對我催眠,開了個玩笑。
我結結巴巴地說:「那個血人……」
葛軍微笑著說:「是幻覺。」
我說:「那我是怎麼進家門的?」
葛軍說:「被催眠了,我指揮你認路到家,自己開門。」
我猛地跳下床,驚恐地看著他。
葛軍拿起手機衝我晃晃,我一瞧,才兩點,也就是說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
我說:「催眠不是要對著人說,感覺到海洋和天空,跳下去被溫暖包裹什麼的嗎?」
葛軍說:「不,催眠主要靠節奏。人睡眠的時候,心跳的節奏會放慢。但每個人的節奏不同,高超的催眠師能在最短的時間,找到你心臟節奏,然後用外界的影響,來讓你的心臟迅速進入最適合睡眠的狀態。接著通過血液進入大腦的頻率,進而控制軀體,這就是催眠的第一階段。」
我恍然大悟:「你是用那個腳步聲……」
葛軍點點頭。
我說:「按你的講法,如此輕鬆地催眠別人,又能夠控制對方,想讓他幹嗎就幹嗎,那豈非……很危險?」
葛軍說:「是的,這個世界很危險。」
我想了想說:「那環境很嘈雜的話,就沒有辦法催眠了吧?」
葛軍搖搖頭:「不管安靜還是嘈雜,都比較容易。我甚至可以將催眠的節奏完整地錄入音樂裡,變成彩鈴,你一打通我的電話,就被催眠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所有人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只是對部分人有效,尤其是自我意識強烈,容易不耐煩,愛對自己發脾氣,這種人最會被外界環境干擾。比如,坐火車特別容易犯困的,一到半夜就餓的,起床就克制不住上網慾望的,手機裝滿軟件的,這類人被催眠的概率遠超過其他人。」
我也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怎麼半夜還在外面逛?」
他說:「因為找我的人太多,我出來躲躲。」
我一愣,吃驚地說:「不會吧……」
他點點頭,微笑著說:「對,撞人的是我太太。」
我盯著他的笑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巨大的恐懼開始蔓延,手不自覺地發抖。
他依舊微笑,看著一步步往後退的我,手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說:「她發現了我的秘密。」
我退到牆角,問:「什麼秘密?」
葛軍沒有逼近,只是微笑,說:「我這樣的人有很多很多,存在於每個城市的每個角落。你知道誰會僱用我們?」
沒等我回答,他繼續說:「別猜了。來,一、二、三、四、五,你家的房子該拆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