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臉上如羽毛般輕輕拂過,暖暖的帶起一片輕顫。
那幸福來得太突然,軒轅杉緊張得幾乎不會呼吸,一張臉憋到通紅。
淇安後退一步,看著他一張大紅臉,心底溫情一片,溢得嘴角都微微上翹。
「真是個傻瓜!」
輕輕一句,竟然連風都變得溫柔。軒轅杉目光一動,伸手就要擁住她。
「六哥!」她突然叫了一聲,那手,就堪堪停在半空中,然後握緊了慢慢收回。
軒轅杉緩緩轉回頭去,卻只看見低著頭在數地上有幾隻螞蟻的輕五,哪裡有什麼人?
愕然的轉回頭來,卻看見淇安已經跳出老遠,調皮的一笑,「王爺好走,不送了。」
軒轅杉一頓,含笑而立。
真好,這樣甜美的笑容,少了幾許蒼涼,多幾分純粹,就如同初見時那般明亮動人,宛若從未受過傷。
回去的路上,輕五終於忍無可忍,拉住了軒轅杉的衣襟。
軒轅杉眉毛一挑,詢問的看向輕五。
輕五看看他的臉,很是怒其不爭的口氣,「王爺,您不要再摸臉了,您的臉都快被摸一層皮下來了,也不要再傻笑,那會有損您英明神武的形像。」頓了頓,垮下臉,「最重要的是,您能不能糾正一下前進的方向,我們已經偏離回府的路很遠了。」
軒轅杉愣住,看看四周,果然已經過了回府的路口很長一截了。
開始回神,「我們的馬呢?」
輕五苦著臉,「出了門讓您上門,您理都不理徑直走了。」
有那麼一回事嗎?軒轅杉開始茫然。遇上輕五的視線,不自在的咳了一下,「那走錯路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本王?」
輕五更加委屈,攤開手,「王爺,輕五把您衣擺都撕下來了,您也不轉變。」
那手裡,果然一條白色布條,隨風翻飛。
軒轅杉飛快的一把抓過,整整臉色,又恢復了平常的清冷,「本王在想事情。走吧,回府。」當先一步轉身往回走,只是那耳後的紅暈,經久不消。
輕五扁扁嘴,小小聲的抱怨,「想什麼事啊?哼,我就知道,肯定就是在想那個宋姑娘,禍水,禍水,大禍水,小禍水……」無限碎碎念中。
突地,被不知何處來的目光輕輕一掃,立馬消音,狗腿地小跑幾步,笑道,「王爺,你說朗兒少爺在京城還過得慣嗎?」
軒轅杉嘴角帶著笑,他當然還過得慣,有太子當保鏢,禁衛軍統領當師傅,又討得皇宮內外一眾妃嬪的喜歡,間或還去皇上那蹭蹭飯什麼的,日子過得那是風生水起。
只是,聽鳳定說,每晚都要哭著喊娘。那孩子,該是想念淇安了吧!
而淇安,心中一疼,之所以這麼急切想要確定蕭六的身份,怕也是為著快點回到朗兒身邊吧?
不管蕭六是真是假,長蘭的喜悅,卻是明顯能看到的。
從蕭六回來的那天開始,廚房就成了長蘭的天下,餐餐都要過問,事事都要經手。
淇安倚在門口,看長蘭手腳麻利的剛端出了蒸籠,又上了油鍋。
「長蘭!」淇安叫了一聲。
長蘭回頭看了她一眼,手腳不停,「哎喲,小姐,你怎麼到廚房這邊來了,油煙薰著你了。長卿,長卿!」
長卿從淇安身後露出個頭來。
長蘭匆忙的瞟了一眼,「快把小姐帶到前廳去吧,飯馬上就好了。」
長卿又縮回頭去,影子似的立在淇安身後。
淇安沒有動,只開口道,「這樣真的好嗎?長蘭!」
她說得極輕極輕,長蘭的手仍然頓了頓。
「現在的他,只當你是我的侍婢,你一番心血,也只換得他讚歎一聲我的廚子手藝不錯。」
長蘭吸了吸鼻子,沒有回頭,「都是他愛吃的菜,總有一天,能找回他來。」
淇安仰頭,望著高高天空,「可是這樣的長蘭,會讓人心疼呢!」
長蘭閉閉眼睛,「長蘭曾經努力學習,要做會所有他愛吃的菜。一直以為,沒有機會再向他展現,現在這樣,已經是額外的恩賜。長蘭不苦,一點都不。」
淇安不語,愛情之中的付出與得到,冷暖自知,她雖然心疼,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吃飯之時,蕭六看了看滿桌的筍子,眉頭輕皺,
「長蘭,以後讓廚房不要再做筍子了吧?」
長蘭手輕顫了下去,低了頭答道,「好!」
淇安看看長蘭,問了句,「六哥,你不喜歡吃嗎?」
蕭六笑笑,「小七不是不愛吃嗎?這滿桌都是筍子,你怎麼吃得下去?」
淇安愣住,她不愛吃筍子,可是從來沒有說過。
以前,是張楚渝愛吃,她為了將就他,就勉為其難的也跟著吃一些,張楚渝跟她夫妻多年,也從來不知道。
就連長蘭長卿也抬頭看她,朗兒也愛吃筍,之前也經常做,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也是為了朗兒,總之她從來都沒說。
緩緩抬眼,看向蕭六,「六哥,你,怎麼知道的?」
蕭六嘆口氣,眼裡滿是寵溺,「小七是因為六哥愛吃,所以才忍著不說嗎?可是從剛剛菜端上桌開始,你的眼神就很無奈,就連拿筷子都感覺無力,這哪是喜歡的樣子。」
放下碗筷,側身過來拍拍她的頭,「我是哥哥啊,怎麼能要小七將就我?哥哥疼妹妹才是天經地義的。」
淇安定定看著他,這一刻,真的希望,他就是哥哥。
原來有一個哥哥,就可以無條件的被寵著,這感覺,那麼幸福。
靈昭公主前往城郊大安寺祈福,蕭六隨行。
一路上,蕭六就從那個隨身攜帶的大包袱裡,不停的往外掏點心。
靈昭拿起一塊杏仁糕,小小咬了一口,甜而不膩,芬芳怡人,淡雅一笑,「小六是在哪裡買的,味道不錯。」
蕭六也拿起一塊,聞言輕笑,「是小七著人準備的。」
靈昭慢慢的咀嚼,沒再接話。
蕭六咬了一口,讚歎道,「味道的確很好。小七那丫頭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心思。」看著滿滿一大包東西,只覺得暖暖的幸福就要溢出心口。
靈昭看他一眼,「你很滿意小七這個妹妹?」
蕭六連連點頭,「原來真的是血脈相連這種說法!我一見到小七,就覺得她親切可喜,雖然沒有了記憶,可是我想我以前一定是很疼這個妹妹吧!」
靈昭慢慢的吃著餘下的半塊杏仁糕,笑容慢慢淡去,記憶麼?
她徐徐抬眼,看馬車外若隱若現的田野。
半響之後,靈昭又開口,「那麼長蘭呢?」
「長蘭?」蕭六奇怪的重複,似是不解靈昭的突然提及。
嘴角輕抿,靈昭說道,「那是蕭六以前喜歡的人。」
「我以前喜歡的人?」蕭六皺皺眉,「那不是小七的侍婢嗎,我會喜歡一個下人?」
靈昭悠悠一笑,頗有些諷刺的意味,「或許蕭家的傳統就是要打破世俗的觀念吧,當初的宋季,棄京城的繁華和觸手可及的至尊至貴,執著於一個苦守邊關的蕭煜,其長子蕭大更是婉言謝絕皇上的賜婚,娶妻李氏,也不過無名之輩,再多一個蕭六,喜歡下人又何足為奇?」
想起什麼事,又緩緩笑開了,「還有你的好妹妹蕭七,只不過因一場妻妾間無比拙劣的爭鬥,竟然不發一言,自貶身份離去,豈不好笑?」
「不好笑!」蕭六冷聲打斷了她,臉上有幾分不悅之色,」小七當時,一定疼得沒辦法說話吧。」
只是這樣想著,就覺得心口生出一些疼痛,這種疼痛,似乎很陌生。
蕭六怔怔的伸出手掌按著,為這不熟悉的感覺,他以前,難道不曾為人心痛過嗎?
看他臉上神色怪異,靈昭輕喚了一聲,「小六?"
蕭六回過神來,沒有再去深究這種怪異,搖了搖頭,緊接著先前的話,「一定痛到極致,才想要逃離;一定痛到絕望,才不想挽回吧!」
靈昭凝視著他,良久,輕笑出聲,偏過頭去,低聲喃道,「原來,你竟這般瞭解她。"
「那當然了,她是我妹妹啊!」
靈昭閉了眼,靠在馬車壁上,臉上有淡淡倦色。
蕭六見狀,忙道,「靈昭你好好休息,一會就到了,我到外面騎馬,不擾你了。」
靈昭微微點頭,蕭六收拾好包袱,掀簾而出。
馬車裡恢復了寧靜,靈昭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半絲睡意。
神佛之前,蕭六跪下。
仰望著佛相端莊,眼含慈悲,蕭六慢慢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蕭六心中不信神佛,但是此刻,如果真有神靈存在,請佑蕭六早日恢復記憶,能與吾妹蕭七,相互扶持關愛,平安到老。」
跪在一側的靈昭聽到了他的低語,抬頭看他一眼,又看看高坐於上的佛祖,輕輕閉了眼。
香燭之火繚繞,若有若無的,是誰的嘆息!
佛祖眼裡的,是慈悲,也是憐憫。
眾生皆苦,是業是障,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