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菱走得比任何時候都快,只因心亂如麻。
四皇子殿下……
真是沒有想到的……
他對自己有意?
但不知為何,他隱隱的意思透露卻令她有種不愉快的感覺。
甚至想,如果真的喜歡自己,至少也應該是像羅暮雪這樣直截了當地表達,而不是,藏頭露尾,說什麼實在受不住可以找他安排。
直覺地厭惡……
呵呵,做大事的男人,女人自然是不值一提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或許,只不過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許四皇子只不過是憐憫自己而已……如果那樣,自己未免……
正心亂時候,錦鯉從後面追來。
陸蕪菱看到她更是心煩。
錦鯉居然是四皇子的探子,可是四皇子竟然就這樣讓自己知道了,顯然是信任自己不會告密。
他必然覺得他是幫自己脫難,自己不至於去告密。
可如果不告訴羅暮雪,似乎又很是對不住他。
陸蕪菱頭痛不已。
錦鯉追上她,認真道:「陸姑娘,殿下讓我帶你出來,我是下人,不得不從。但我當然是不贊成的。」
陸蕪菱面無表情轉過頭看著她。
錦鯉繼續道:「如我們這樣從小被買進府,再安插到大臣府第的耳目各皇子家都有很多,並不少見,不過我們培養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我被羅將軍發現了只有一死,四皇子殿下當然不在乎我一個小人物的死活。」她說得很平淡,也沒有什麼恐懼怨恨。
卻叫聽的人心裡升起一陣難受。
錦鯉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只是因為出身不好,運氣不好,被四皇子買去訓練作奸細。
陸蕪菱再一次覺得果然是天地不仁……
然後她並沒有辦法如她所願,允諾她說絕對不會向羅暮雪透露告密。
錦鯉等不到她的話,只好自嘲一笑:「殿下說,您是君子,他是為了救您助您,您不會小人行徑去洩密。」
陸蕪菱猛地一轉身,冷然道:「錦鯉,你在府中,羅將軍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
「我不去告密,於你們而言,自然是君子了,若是羅將軍有事因此被你所害,於他那一邊,我又是忘恩負義!」
錦鯉面色一變,手在衣袖下緊緊握拳。
陸蕪菱沉吟道:「看著你死,我亦不忍,但是回去後我會把你調去打雜粗使,不得再靠近羅將軍或是他的房間書房,而且我會看著你,只要我發現你有異動,絕不會再容你。」
錦鯉雙目錚錚看著她,最後淒然一笑,道:「如此也好。」
回到羅府,陸蕪菱立時下令,把錦鯉編入打掃後花園的粗使婢女之中,不得再靠近羅暮雪的房間,從一個大丫鬟降為粗使小婢,月錢也降了許多,地位更不用說,在府中實是一件不小的事。
一時府裡議論紛紛,僕婢們均無心幹活,只管八卦。
有說菱姑娘實在不容人,剛跟了大人沒幾天,原先兩個貼身婢女,一個被發賣,一個被貶為粗使婢女,何況那個錦鯉還生得實不算好。
也有人說,錦鯉不自量力,生得這副模樣還要爬床,被菱姑娘發現,發落了是活該。
繁絲也聽聞了,跑來問她為何如此。
對著繁絲,陸蕪菱也不好說實話,只道:「她適合做粗使女婢。」
繁絲便以為大家猜的沒錯,恐怕錦鯉是對著將軍不規矩了,惹怒了陸蕪菱。
陸蕪菱道:「大人身邊缺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你細心也知道規矩,你去吧。」
繁絲有些不願,但是陸蕪菱堅持她也無法,只好應了。
羅暮雪回來也果然第一時間聽說了此事,又看身邊伺候的丫鬟從錦鯉變成了繁絲。忍不住也問陸蕪菱:「錦鯉做了什麼錯事?為何突然貶到後院去。」
陸蕪菱自然不好跟他直說,只淡淡道:「她得罪了我。」
羅暮雪有些驚訝,在他看來,陸蕪菱並非驕奢之人,在這樣境地裡更不至於仗勢凌人,而且之前和錦鯉處得不錯……
以她的性格,怎樣也不至於翻臉無情才對。
而且又不肯解釋……
他苦思不得,突然靈光一現。
錦鯉對自己,不但照顧得極好,確實有時候有些……自己有兩次隱隱覺得她眼神不對……不過藏得極深,並不像荷花那樣招搖,自己也不願意去理會一個侍女的小心思……不知道陸蕪菱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陸蕪菱莫非為此才容不得她?
一念及此,羅暮雪倒是隱隱有些暗自歡喜。
羅暮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握住她一只手:「你放心,我豈是那等人……」
陸蕪菱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到底讓自己放心什麼,看了他兩眼,默默抽回手。
這一晚,羅暮雪心情倒是極好。
陸蕪菱被召去了樂府一次。
羅暮雪那天輪值,叫了兩個親兵護送她去。
樂府並不像那些優伶之輩是下九流,雖多是吹拉彈唱之人,但畢竟是餉供皇家,都是中正平和之樂,並非些淫詞艷曲,且樂官品級雖低,總還是有品級的。
但陸蕪菱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設在皇城外西南角的樂府地方不大,自然不能和各部相比,但門口垂柳成蔭,倒是別有番味道,遠遠便能聽到,其間樂聲悠揚。
陸蕪菱在琴樂上造詣並不高,當年陸緯便是天性不辨宮商角徵羽,她母親倒是不錯,可惜她沒怎麼繼承到母親的天賦。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太喜歡這樣的皇家音樂。
接待她的兩個樂官年紀都已很大,六七十歲,垂垂老矣,也沒什麼精神,跟她說了下,其實清平調都有制式,原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不過走走過場。
寫這樣的詩,無非都是為皇帝歌功頌德,實難出彩。
陸蕪菱心中煩悶,聽完道別走出來,迎面碰到一個年近三十,大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男子穿一身很低調的半舊青色素緞袍,低眉斂目,但是面目頗俊,有股柳瘦梅清之氣。
看到陸蕪菱,他一怔,便朝著她作了一揖,目光一直隨著她走出去。
陸蕪菱覺得他奇怪,又覺面善,仔細想想,方才想來來:
這是當年教大姐琴藝的趙先生,自己也曾跟他學過幾天,後因沒有天賦,就罷了。
大姐出嫁後,陸蕪荷請求父親讓趙先生教她來著。
不過陸蕪荷是像了她媽,於彈唱上頭十分有天份。
原來趙先生是進了樂府。
陸蕪菱也沒再多想,出了樂府,柳樹底下,等她的馬車旁,除了原來兩個穿著赤銅兵甲的親兵,又多了黑衣黑甲黑馬的羅暮雪。
御林軍本來是銀甲,只有統領是黑甲。
貼身的全身甲胄緊緊裹著羅暮雪修長有力的身體,越發顯得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修長,如在弦的箭,出鞘的刀,充滿力量和美。
黑發和黑衣一般漆黑,越發顯得雙眸似星,面目如玉,卻不是溫潤的玉,而是雕琢的玉。
艷陽翠柳,不能減弱他一分冷意和力量。
這樣的男人,似是為戰場而生,只有他的馬,他的劍才與他般配。
陸蕪菱步履端莊而輕盈,走過去,走到他面前。
羅暮雪低頭看著她,雖未有笑容,目光卻和煦了一分,「都好了?」
「嗯。」陸蕪菱點頭。
「走,」他抓著她手,一手在她腰臀處一托,將她送上了馬車。「回家。」
一白一花兩匹馬兒打著響鼻,拉著不甚華麗,卻堅固質樸的柏木馬車,起步晃晃悠悠朝著皇城外界走去,在青石路上「踢踏」作響,旁邊有一身純黑,堅不可摧的騎士亦步亦趨地相伴,後面跟隨著兩個家兵。
一行人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