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趙管事

第二日一大清早,羅暮雪起來便打算令人去莊子上將趙管事叫來,另叫將青姨娘嚴加看管。

時近年根,京中內城治安自然要嚴格些,又有隔三岔五的請客和聚會,沒有必要的羅暮雪就不參加了,可是有些還是不好推的,何況還要宴請部下等,所以他比平常還要忙,還時常不能回來用晚膳。

如今他位居二品,自然要上早朝,早朝時間極早,又兼是冬日,天亮得晚,走之前天還是烏黑烏黑的。屋裡燒著地龍,旁邊黑檀嵌螺鈿邊桌上鎏金瑞獸銅香爐裡還裊裊散出沉水香的余味,屋子裡溫暖馨香。

陸蕪菱猶在杏黃色牙邊繡仙鶴瑞雲的錦被中臥著,迷迷蒙蒙睜開眼睛,看羅暮雪已經穿戴整齊,正叫丫鬟們准備外間擺飯。

繁絲穿得清爽整齊,淡月也是忙忙碌碌,還有兩個二等丫鬟是陸蕪菱最近新采買的一批小丫頭裡提上來的,預備繁絲和淡月成了親便要頂替上來。

陸蕪菱雙臂撐著床便要起來,羅暮雪微笑道:「天還早,這麼冷又起來做什麼?」說著上前按住她雙肩,讓她躺好,又給拉了拉被子,一直蓋到她肩膀上。

被窩裡的溫暖在冬天格外值得流連。

陸蕪菱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在冬天一大早睡懶覺,羅暮雪卻每日那麼辛苦去摸黑早朝。

他的面目每到昏黃油燈光下便格外英挺俊美,深俊五官,閃亮星眸,抿緊嘴唇仿佛窗外寒冷的空氣會凝注在他冷峻的面目上,可是又因為對她微笑時眼睛裡深藏的溫柔而顯得別樣動人。

深黑色的頭發襯得他面孔如玉。

陸蕪菱窩在溫暖錦被之中,柔聲道:「別忘了拿那件紫貂大氅,繁絲,囑咐連夜煨好的那個山藥羊肉湯可是端了來?」

「端來了。」繁絲笑吟吟道。

一個二等丫鬟正在將青花湯盅望桌子上放,聞言抬頭笑道:「昨兒晚上綠芍姐姐聽夫人吩咐,再三叮囑小廚房晚上小火煨在吊子裡頭的。」

羅暮雪生在西北,從小又做了獵人,作為一個男人又是軍人,喜歡吃肉類。即使早餐,也喜歡有點肉。

這個習慣和陸蕪菱一點也不一樣。

她家早餐幾乎是不見肉的,最多就粥小菜裡有五香熏魚,蜜汁排骨這樣的肉類冷菜,或者點心裡有一些燒賣什麼的裡面有肉餡。

口味不同,她為了羅暮雪沒少調整餐單。

不過冬天喝點羊肉湯暖胃,他又願意喝,再好不過了。

羅暮雪吃完放下碗筷,漱了口,對陸蕪菱道:「我叫人去把趙管事找來,估計他下午頭便到了,你且分開審審,若是不好決斷,就等我回來。只我今日晚上還是要在外頭吃飯,盡量早點回來罷。」

陸蕪菱笑道:「我省得,你放心罷,不過些許小事。」

羅暮雪於是過去看了她一眼,又叮囑幾句別的,便出了門,這時也不過才丑時中。說是清早起床,簡直也可以算是半夜起床。他臨上馬之前囑咐了

陸蕪菱和丫鬟們在他走後都繼續補覺。

到了卯時中,丫鬟們才再起了床,准備伺候陸蕪菱。有的甚至可以睡到卯時末。

陸蕪菱沒有婆婆,自己當家作主,自然是想睡到幾點都行,她通常都要睡到辰時中以後,然後是丫頭們伺候梳洗,准備早膳。

她用青鹽和梅花水漱口,洗面之後敷上桃花羊脂膏,淡月拿了沉香木梳子蘸了桂花水給她梳頭,將一頭長長青絲梳得水光溜滑,梳了個元寶髻。插了兩支家常的金簪,一支牡丹燒藍嵌寶步搖,紫貂昭君套,戴了珍珠耳鐺。穿了家常半舊的煙紫色繡大朵淡綠牡丹花蘇緞棉袍,下頭是藏藍色撒花遍地金褲子。

她的早膳和羅暮雪不同,她吃一碗燕窩粥,四色點心,四樣小菜,另有一份野雞絲菜粥。陸蕪菱並不喜歡吃飯樣數特別多,反而失了食欲。那般餐餐都要幾十樣菜餚也不過是爆發戶習氣罷了。

以前陸府,陸緯和賈氏例菜是八菜,四碗,四點心,姑娘們是六菜兩碗兩點心,姨娘是四菜兩碗一點心。

即便如此,陸蕪菱還是覺得有點多,現在她自己單獨吃飯都是吃四菜兩碗兩點心,如果羅暮雪回來吃飯,便翻倍,家裡沒有別的主子,對待下人她也不苛刻,像繁絲這樣的大丫鬟和管事媽媽們都是兩葷一素,二等丫鬟是一葷兩素,粗使丫鬟們也是一葷一素,奴婢們的菜單賬目她每旬也要過目,不會讓廚房以次充好。

桌上早膳,四樣點心是鵝油卷,蟹黃湯包,松子糕,牛奶桂花糕,兩甜兩鹹,每樣只有兩個。四個小菜是雪菜冬筍,蜜汁山藥,去骨熏魚,和切成絲的雞汁豆腐皮絆藥芹碎,同樣每種量都很少。

陸蕪菱喝掉一小碗燕窩粥,就先撿了蟹黃湯包吃,這時她最喜歡的點心之一,不過能做這個的廚子廚娘實在並不多。現在是隆冬,早過了吃螃蟹的時候,這是前兩個月拆了肥美的螃蟹黃和肉,凍在冰窖裡,拿出來做的,味道自然不如前兩個月。

又加上繁絲在旁邊說:「夫人,蟹是寒物,又是這時候,早上吃就別吃多了,積了寒氣不好。」

陸蕪菱吃了一個就不吃了。

又吃了半個松子糕,半個桂花糕。喝了大半碗野雞絲菜粥,吃了些小菜,誇獎說豆腐皮好吃。

撤了早膳,陸蕪菱才問繁絲陸蕪荷的情況。

繁絲道:「找了林媽媽給她值夜,沒有吩咐不准她出房門。」

林媽媽是最身強力壯又知事的一個僕婦,安排她自然穩妥。

陸蕪菱點點頭,道:「早膳送了吧?」

繁絲道:「送了鵝油卷和松子糕,雞絲粥一碗,香粳米粥一碗,小菜和夫人的都一樣。三小姐全吃光了,一點不剩,似乎餓壞了。」

陸蕪菱一怔,陸蕪荷以前最喜歡裝作病美人,吃得是所有姐妹中最少的。可憐桂姐兒不服氣,想要和她比比到底誰才是纖細敏感的大家閨秀,也忍著不吃,吃兩口果子喝兩口湯就說吃不下了,可她正長身體的時候,最是要吃東西,本身嘴也饞,跟陸蕪荷拼了半個月,每天夜裡讓以自己身邊的侍女的名義去廚房要點心和肉菜,結果半個月反胖了好幾斤,被賈氏罵了一頓,才從此罷了,重拾陽光美少女的風格。

陸蕪荷吃那麼多,是昨晚沒吃上飯餓了,還是向她表示自己受了虧待呢?

陸蕪菱想了想,覺得無趣,扔到腦後,去看書了,又有她派去河東給陸蕪蘅送年禮的媽媽和馬車回來了,召來問話。

那媽媽風塵僕僕進來,給陸蕪菱磕了頭。

陸蕪菱叫她起來,問及崔家事情。

媽媽笑容滿面道:「問夫人安,崔姨夫人一切都好,表少爺也好,壯實著呢,都會說點話了,還見了崔家太太們,都叫問候夫人,個個都極和氣同奴婢說話,還賞了奴婢。」說著又遞上禮單。

這個禮單不是崔家年禮,崔家年禮早就到了,是收禮時候的一些小回禮,就如同陸蕪菱之前收到崔家年禮時,雖然她派去送年禮的早就出發了,可還是會再回點東西。

陸蕪菱接過單子,看上頭寫著「瑞錦四匹,崔家四色甜酥各一籮,家釀六壇,灰鼠繡花小襖一件」。

她知道那灰鼠繡花襖子定然是陸蕪蘅給她親手做的,不由微笑道:「姐姐上有家裡長輩,下有孩子,中間還有姐夫的針線要做,還抽空給我做幹什麼?」

繁絲笑道:「那是大姑娘念著您的好。」

那個媽媽又道:「崔姨夫人賞了奴婢兩個小金錁子,崔大太太賞了兩匹好尺頭。」

陸蕪菱微笑道:「既是賞你的,你拿著便是,你出這趟差事辛苦了,寒冬臘月的,我也有賞。」

說著令繁絲賞了她五兩銀子。

跟車去的車夫們都有重賞。

這時候一個小丫頭來報說趙管事被帶到了,陸蕪菱一看更漏,還不到午時,倒是來得挺快的,便叫給他安排飯食,吃過午膳歇過午覺再見。

陸蕪菱午膳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半碗飯,吃了幾口菜,喝了半碗湯。

小小歇了半個時辰的午覺,便叫來了趙管事。

這位趙管事是個不到四十歲的男子,高瘦,面上沒什麼表情。

他跪在門檻外隔著簾子給陸蕪菱請安,陸蕪菱淡淡叫他起來。

羅暮雪曾經說過,趙管事是個頗為可靠的,陸蕪荷的為人也是再清楚不過,不過為了防止萬一,總還是要審一審。

不相干的丫鬟們都遣開了去,只剩下幾個心腹的在跟前,陸蕪菱開口道:「趙管事,為什麼叫你來,你知道吧?」

趙管事在外頭磕了個頭,沉聲道:「知道,小人監守不力,讓陸三姑娘跑了,小人有負大人和夫人之命。」

陸蕪菱給繁絲使了個眼色,繁絲領會,開口道:「趙管事,陸三姑娘卻是來告你對她欲行不軌呢。」

趙管事絲毫不驚不亂,道:「之前陸三姑娘和那位姨娘要挾小人時,倒是跟小人說過,要來對夫人說此事。」

陸蕪菱咳嗽了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趙管事又磕頭道:「陸三姑娘母女到莊子上沒幾天,便尋了好些釁,一會兒說菜味道不好,一會兒說炭有煙,一會兒說房子不舒服,一會兒說窗戶漏風。小人照著大人吩咐,能給她們解決的就解決一下,不能也便無法了。

不料過了些時日,竟有幾位不知誰家的紈褲公子尋了來,說些荒唐言語,小人將他們都趕了出去。陸三姑娘母女便開始折騰起來,甚至那位姨娘……」他說著臉一紅,道,「甚至還夜裡摸到我房中……又說我不依從她們便要鬧騰開來說我欺辱她們……」

陸蕪菱聽到說竟有人尋了過去,不由一驚。

他們把陸蕪荷贖回來,本是為了名聲,如今她們到了莊子裡,若做起私娼,豈不是名聲臭上加臭了?

她看著門口,厲聲道:「趙管事,既然有此事,為何不早點來回我們,不管陸蕪荷是不是冤枉你,此事你大大失責!」

趙管事磕頭請罰。

陸蕪菱道:「你先下去,等大人回來處置。」

趙管事退後,陸蕪菱皺眉想了片刻,看了會賬,到晚膳時,有個粗使丫鬟來回稟:「夫人,林媽媽叫我來回夫人,說陸三姑娘一定要來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