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九曲迴腸

「唔,有道理。」李懷瑾點頭,道:「馮翌,就按鳳書寧說的辦,烤佳人臉蛋的味道,本王也想聞聞。」

采青的身體隨著鳳書寧的話抖個不停,再聽到李懷瑾的話,嬌美的臉龐不淡定了,眼珠子轉了又轉,咬著嘴唇忍了半晌,哭喊道:「王爺,奴婢交待,求王爺別燒奴婢頭髮。」

「算你識時務。」李懷瑾罵道:「要說利索些。」

「王爺,奴婢偷聽到的,鳳雙溪污辱了夫人,隨後夫人就離府了,沒有再回來,奴婢以為……」采青抽抽泣泣沒有再說下去。

鳳書寧凝眉盯著采青不語,李懷瑾一呆之後,恨恨跺腳,喝道:「馮翌,把這不懂規矩的奴才嘴巴堵上關起來,等格非發落。」說完快步往院子裡走,走了幾步又回頭,指向鳳書寧,對馮翌道:「把她也關起來,鳳雙溪若真是敢膽大包天,本王先剁了他妹妹,再把他大卸八塊。」

房間裡空氣遲滯晦澀,馮丞斐倚在敞開的窗邊,目光空泛,初升的朝霞絢麗的光采也溫暖不了他分毫,從眉眼到衣袂滲出的冰寒讓他恍如與世隔絕,彷彿游離在另一個世界。

只看得一眼,李懷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與馮丞斐才分開十一天。

單薄的身體撐著微皺的月白錦袍,柔軟的光滑的衣料下,原來挺拔的輪廓孱弱瘦削,曾經風華絕代的一張臉消瘦蒼白,整個人輕飄飄的彷彿下一瞬間就會隨風飄走。

「回來了。」馮丞斐微微抬了抬眼皮,啟口招呼了一聲,又茫然地看向窗外,彷彿入定了般,執拗的維持著原來那個無力的姿勢。

不用問,李懷瑾也知采青說的是真的。

「褚明錦是不可能跟鳳雙溪不明不白的。」李懷瑾咬牙道,他堅信著,馮丞斐的品格風采,鳳雙溪是無論如何壓不過他的,何況,褚明錦也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女子。

「寶寶是不可能的,不過,若是有人算計呢?」馮丞斐冷冷地笑了一聲,笑聲像結了冰霜,僵硬刺耳,又像是凍住的物品被外力猛然撕裂發出的不甘掙扎的聲響。

「那就怪不得褚明錦。」李懷瑾飛快地道,想起采青說夫人隨後離府了,沒有再回來,心臟忽然被凍住凝固起來,疼得不能跳動分毫。

「當然怪不得寶寶,該怪的,是我,是我無能,沒有好好保護她。」平靜的聲調,不悲不喜。

「那你還不把褚明錦接回來?」李懷瑾脫口而出,馮丞斐轉頭看他,眼神鋒利,李懷瑾也不知為何,瞬間有些沒來由的心虛,來不及理清心虛什麼,接著又道:「鳳雙溪處置了嗎?」

「沒有,寶寶說她要自己處理。」

「怎麼能讓褚明錦再去冒險。」李懷瑾不悅地道。

「我若是滿腔憤恨非要親自處置鳳雙溪,豈不是讓寶寶感覺我很在意?」馮丞斐反問。

李懷瑾一愣,抬腳踢向房中的檀木桌子,「砰」地一聲桌子倒地,李懷瑾衝了出去。

格非,你顧慮多多,本王可沒那個擔憂。

李懷瑾一路往外衝,半道上拐進灶房,抄起一把菜刀,出了馮府大門往雙溪酒樓奔去。

雙溪酒樓的後院院子一角有四間低矮的泥瓦房,其中一間就是鳳雙溪的住房。靠牆一張僅躺得了一個人的磚塊徹成的床,床頭外側放著一個木櫃,木櫃上點著一盞油燈,天亮了,牆壁上那個通風口一樣的窗戶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跟沒有熄滅的苟延殘喘著的油燈光線遙相呼應,閃爍著點點死亡的光暈。

鳳雙溪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鼻翼在微微顫動,就同死人無異了。

前一日還滿懷驕陽初升的燦爛,後一日,褚明錦便把他打進地獄,他的整個世界因褚明錦一句話成了蒼白。

他問褚明錦是先回銅陵還是先買房子,褚明錦瞪大了雙眼看他,疑惑不解的口氣問道:「鳳兄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如果不是褚明錦一臉正容,鳳雙溪定會以為她在開玩笑,可是她的神情認真得再不能認真的,鳳雙溪突然就明白了,什麼買房子要抵押酒樓茶行,什麼進茶葉的銀子交給她保管,都是一個圈套。

鳳雙溪施了全身力氣,將那聲在喉嚨滾動的責問死死壓住,一聲不吭轉身走了。

俞大寶,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這條命,你若是想要,我也不留戀。你想我在商界身敗名裂在牢房終結一生,我就如你所願。

你怕我對褚瑋倫不利是吧?想致我於死地的吧?

鳳雙溪癡癡回想著,回想著與褚明錦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如死灰滿懷絕望的同時,卻又在心中對自己說,大寶只是讓我坐牢,她對我畢竟是有一絲情意的,不然,她有的是棋局讓我死。

明天,明天就去燕京府自首,聽任裁決吧。銀子他是拿不出來還聞天的,坐牢就坐牢吧。

大寶,我進牢房後,你會不會來看我?你來了,我只能厚著臉皮求你一件事了,求你到銅陵,把我妹妹從吞噬她讓她痛苦的那個人的手裡救出來。

 

猛烈的踹門聲傳來,脆弱的木板門一陣搖晃後,砰一聲倒到地上,李懷瑾挾著一陣殺氣衝進低矮逼仄的房間。

鳳雙溪睜開眼,視線有些不適突然闖入的光線,微微皺眉看一身黑袍殺氣騰騰的李懷瑾。

 「鳳雙溪,我今天就殺了你,替格非和褚明錦報仇。」李懷瑾伸出左手抓住鳳雙溪的胸襟,右手菜刀砍下。

「慢著。」鳳雙溪也不知為何,死氣沉沉的大腦在李懷瑾喊出那句話時,突然清明起來,大寶難道不是怕自己對褚瑋倫不利而設局害自己?

「慢什麼?我只恨回來的遲了,讓你多活了幾天。」李懷瑾用力掙扎,要把鳳雙溪握住他手腕的那只骨節分明凌厲有力的手掙脫。

鳳雙溪彷彿剛認識李懷瑾般,直看了他好久,眼神先是迷惘,然後是恍然大悟,喃喃著自言自語:「這裡面,原來是有什麼誤會,難怪大寶會這麼對我。」

「鳳雙溪,你不用花言巧語,你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就該自領苦果。」李懷瑾憤怒地罵道,想到眼前這人竟沾污了褚明錦,他恨不得把鳳雙溪剁成肉醬。

「這中間有誤會。」鳳雙溪大喊,死死地卡住李懷瑾的手不讓他砍下,「我決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大寶的事,你要砍,也等我把話說清。」

他那天早上看到褚明錦在街角大哭,褚明錦罵他「你害得我這麼慘」,這麼說,是他們前一天在一起的哪一件事引起誤會了,最有可能的是褚明錦昏迷一事,那個過路婦人去馮丞斐面前胡說八道了。

鳳雙溪飛快地把那一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道:「我那天雖然抱扶了大寶一下,可那是事出突然,又是稍接即離,這麼點小事,馮丞斐難怪不能諒解?」

「你若只抱了褚明錦一下,事出突然,格非哪會在意?貪生怕死之輩,巧言令色。」李懷瑾眼紅得滴血,牙齒咬得格格響,要把鳳雙溪生吞活嚼。

「我說的是真的,大寶設了局,我馬上得去牢房裡度過了,有什麼好怕死的。」鳳雙溪狂厲地喊道,想到褚明錦那天悲切的痛哭,忍住心頭怒火,耐心地對李懷瑾說出褚明錦的設局,說到後來,忍不住眼眶發紅。

「我把銀票都給了大寶,她矢口否認,本就沒有對證,大寶為了讓我有苦難言,還故意在張若雨母女面前裝出身上沒有銀子的樣子,做好了公堂上讓張若雨母女給她作證的套,她這樣害我,我若是要報復她,什麼也不說不是更好?」

好像有道理,李懷瑾定定地看鳳雙溪,激憤的情緒略為消退,臭哄哄的汗酸鹹酸味撲鼻而來。

「鳳雙溪,你多少天沒洗浴了?」李懷瑾扔了菜刀,摀住鼻子跳出房間。

「五天,從悟了大寶要把我送進牢房那天起。」鳳雙溪起身下床,穿著外袍躺床上的,皺巴巴的酸菜葉子般,這一站起來,臭味更重了。

李懷瑾完全相信了,鳳雙溪真的是給褚明錦陰了,陰得有苦難言了無生的欲-望。

「換衣服換衣服,跟我去見格非。」李懷瑾又退遠了幾步叫道,雖然相信鳳雙溪的話了,可自己不瞭解內情,還是得把鳳雙溪拖到馮丞斐面前,讓馮丞斐親自訊問一番確定。

站在馮丞斐面前,鳳雙溪鄭重地道:「我真的沒有碰過大寶。」

「我知道你沒碰過寶寶。」馮丞斐漠然道,還是眼如死灰,沒有半點誤會消融的欣喜。

「格非,怎麼啦?你不相信鳳雙溪的話?」李懷瑾見馮丞斐面白如紙,生機微弱,急得眼眶都酸澀起來。

鳳雙溪見馮丞斐神情絲毫沒有轉圜,卻是又憤又悲,罵道:「大寶對你一片真情,你竟如此冷血!你還有沒有心?你若是不相信我,到倉糧署問上一問,我們那日一直呆在那裡,裡面應該也有人看到我們的。」

馮丞斐縱聲大笑,笑聲開始高昂遼闊,越來越小,到得後來氣若游絲,大笑變成了嗚咽,一顆顆淚滴從濃黑的眼睫下滾落。

他這麼個模樣,不說李懷瑾肝膽俱裂,便是鳳雙溪也駭得心驚肉跳。

「格非,這是怎麼啦?」李懷瑾顫聲問道。

「你跟我上倉糧署去證實。」鳳雙溪咬牙。

馮丞斐吸了吸氣,雙手摀住臉搓了搓,鬆開兩手時,臉上沒了淚痕,漆黑的眸子裡也沒了灰敗,取代的是凌厲的殺意。

「不用,到倉糧署問,那裡的人會說,你和寶寶根本沒去過。」馮丞斐冷冷一笑,看向李懷瑾,道:「君玉,今日之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說起,包括你的父皇母妃。」

「好。」李懷瑾愣愣答應。

「鳳雙溪,寶寶沒回褚家,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大寶在張若雨家。」

馮丞斐哦了一聲,一瘸一拐朝門外走,李懷瑾急忙拉住他:「格非,你要去接褚明錦是吧?別動,我拿春凳過來,你坐那上面,我和鳳雙溪抬你上馬車。」

「不用,不礙事。」馮丞斐搖頭,拍了拍李懷瑾的手,「那位鳳書寧姑娘是鳳雙溪的妹妹是吧,你帶鳳雙溪去見她。」

「我妹妹來了?」鳳雙溪疾衝到李懷瑾面前,扳住他的肩膀連聲問:「我妹妹在哪裡?快帶我去見她。」

李懷瑾扒開鳳雙溪的手,沒理他,看向馮丞斐,不解地問道:「格非,你怎麼知道我帶著鳳書寧回來?」

「你們在院門口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馮丞斐淡淡道。

因為聽到院門口的談話,才恍然大悟,才會心傷神殤。

那天下午寶寶回來時,什麼異狀都沒有,采青不可能猜到他們自己也是後來才發現的事,而她退出去時,翠竹和翠屏兩人是在外面候著的,自然不會給采青留在房門外偷聽。

他們在房間中發生的事,采青卻能知道,她為什麼會知道,只有一個可能,有另外一個人說給她聽了,而她今天早上的勾引行為,也不是簡單的想爬上他的床,而是奉命,要在他夫妻產生誤會之時,再加一把火,讓他與寶寶分崩離散。

什麼人會在他剛得中狀元時就給埋伏了棋子在他身邊?會不會是鄭家?馮丞斐否定了,鄭家那時縱是懷疑也只是剛起疑,去哪找那麼合適的人送到他身邊?

順著線索尋根究源,馮丞斐悲哀地發現,設局的,是自己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皇,只有皇帝在那之前就知道他的本來身份,調-教好了采青,在他開府要買人時送到他身邊。

那是他的親生父親,假裝要把帝位傳給他,利用他對付鄭家,明知他夫妻情深,卻這般設局陷害,縱是馮丞斐已煉成鋼心鐵骨,也難抑心頭的悲傷憤怒。

此番他和褚明錦和好了,皇帝一計不成,不知接下來還會給他和褚明錦設置什麼苦難?褚明錦會不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