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媽媽

  太久沒有聽到自己的本名,裴纓竟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愣了一秒,才對著話筒道:「哦,媽媽啊,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昨天在電視上看見你了,原來你現在已經這麼有名啦?」

  裴纓的眉梢動了動:「沒有啦,我只是個龍套。」

  「你就別騙媽媽啦,媽媽知道那個電視劇可有名了,周圍好多鄰居都在看呢,我們家秀娟現在有出息了。」

  裴纓笑了兩聲沒說話,裴纓媽媽又扯了兩句有的沒的,說話就變得支支吾吾起來:「那什麼,你弟弟昨天又打電話來說生活費沒有了,我們這剛給他交完這學期的學費,也沒什麼錢,你看你能不能給他打點生活費?」

  「哦,這樣啊,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就去。」

  「哎!那就好,那媽媽就不打擾你了。」

  「嗯……」裴纓的神色暗淡了一瞬,聽著那頭掛斷了電話。

  本來在吃東西的任珊珊這會兒也放下筷子,有些義憤填膺地看著裴纓:「你媽找你什麼事?又問你要錢了?」

  裴纓收起電話,看了她一眼:「別說得這麼難聽,她又不是外人,她是我媽媽。」

  「你把她當媽她也得把你當女兒啊!」任珊珊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問你要錢就是補貼你弟弟的!都是她生的怎麼就這麼偏心啊!從給你取名字開始就是,裴秀娟和裴修然,像是同一個父母取的嗎!他至少該叫裴大柱聽上去才是你弟弟吧!」

  裴纓:「……」

  所以她到底是在吐槽誰呢。

  見裴纓不說話,任珊珊繼續表達自己的憤怒:「也就你那麼傻還每次都給她打錢,你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一個女孩子來大城市打拚,他們關心過你嗎,只有要錢的時候才會想起你!要是我早跟他們斷絶關係了,還想要錢,呸!」

  裴纓等著她把一腔怒火全都發洩完,才慢慢地道:「你知道國內每年有多少女嬰被遺棄嗎?又有多少女嬰根本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我父母是不想要女孩,但他們也沒有遺棄我,更沒有直接找個地方把我埋了,我其實還挺感謝他們的。」

  任珊珊:「……」

  裴纓這絶對是高級黑啊。

  裴纓繼續道:「他們雖然偏心,但這麼多年也沒有虐待過我,還是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學,這份養育之恩總得還的吧?」

  任珊珊撇了撇嘴角:「得了吧,還供你上學,你當時考上三本他們不就嫌學費太貴讓你去讀專科了嗎?」

  裴纓抿了抿唇,她讀書的時候成績很一般,剛升上高三的時候她媽媽就告訴她,如果考上二本學校就能讓她去讀,如果是三本的話,就只能讓她讀專科。以裴纓當時的成績要上二本還是很困難的,那會兒剛好有個航空學校來他們年級招人,還有減免學費的政策,她就興緻勃勃地去了,結果栽在了英語上。

  她的英語是真的特別不好,現在空乘又沒考上,只能把全部心思用來準備高考。衝刺階段她狠狠學習了一把,幾乎每天挑燈夜讀,成績雖然有了明顯提升,但最終還是只上了三本線。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供我上三本確實負擔很重,這點我能理解。」她道。

  任珊珊呵呵了她一臉:「那你弟弟不也只考上了三本麼,他們怎麼就讓他去讀了?」

  「所以他們省吃儉用的工資只夠他交學費的。」

  「嗯,然後剩下的讓你這個姐姐補貼嘛,算盤不要打得太響哦。」任珊珊嗤笑了一下,「我說裴秀娟你也長點心吧,現在只是讓你補貼弟弟的生活費,等他大學畢業了,結婚買房買車,還全都指望著你呢!」

  裴纓看她氣成那樣,反倒是笑了出來:「你真當我連這個都拎不清嗎?力所能及的事我儘量幫,結婚買車買房,我自己都沒著落呢,哪顧得上他。」

  「哦,到時候你爸媽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我看你怎麼辦。」

  裴纓想了想道:「就像我以前跟你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在有些事上我不會讓步。我弟弟要是個男人就自己賺錢買房買車,他要真這麼沒出息,我就當這幾年的錢都餵狗了。」

  任珊珊聽她這麼說,偏過頭去笑了一聲。裴纓的性格她還是瞭解,平時溫溫和和的,其實脾氣比誰都倔,否則以她的條件,也不會出道這麼幾年還在十八線徘徊。

  「我看你那個弟弟,懸啊。」她重新拿起筷子,在菜裡挑挑揀揀,「還有你那個媽媽,你這剛有了一點點名氣呢,馬上就找過來了,鼻子比警犬還靈。」

  裴纓:「……」

  她知道任珊珊不喜歡她的家人,也沒有和她再爭辯什麼。她自己也拿起筷子,默默吃飯。

  雖然她從小性格就比較樂觀,但也沒有哪個小孩喜歡父母偏心的。她一直知道比起自己父母更喜歡弟弟,起初她以為是因為她不夠乖,長大點才發現,是因為她的性別。

  明白了這點後,裴纓也看開了,畢竟她也不會為了討父母喜歡,就去做變性手術。

  她以為經過這麼多年,自己早就不像小時候那樣,還渴望父母像喜歡弟弟一樣喜歡自己,但剛才接電話的一瞬間,她發現自己竟還是有些期待。

  她在期待什麼呢?期待他們問問自己過得好不好?還是期待他們記得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每年的生日,她都期待能收到來自父母的祝福,但每年都失望。今年看起來,也和以往任何一年沒什麼不同。

  剛剛放回去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任珊珊朝聲音來源處瞄去,翻了個白眼:「該不會是見你這麼久還沒打錢過去又打電話來催你吧?」

  裴纓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動作頓了頓:「是宋南川。」

  「哦?」任珊珊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快接快接!」

  裴纓:「……」

  她拿著電話走到窗邊,背對著任珊珊的方向:「你好,宋總。」

  「你好。」宋南川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像是浸在從窗口灑進來的陽光中,「抱歉我剛才一直在和客戶開會,現在才看到你發的信息。」

  裴纓想起之前在出租車上給他發的那條微信,忙道:「沒關係,當然是工作要緊。」

  宋南川輕笑了一聲:「以後你有什麼事找我,就直接給我打電話吧,發微信我不一定能第一時間看到。」

  「啊……可是為了這麼點事就給你打電話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裴纓的心裡有些虛虛的。

  電話那頭宋南川的嘴角慢慢彎起來,對她說道:「你請我吃飯怎麼會是小事。」

  裴纓的臉瞬間漲紅,她慶幸現在隔著電話,宋南川看不見她的窘迫。

  「你接了什麼新工作?」宋南川問。

  裴纓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告訴他:「一個高跟鞋廣告,還有一個雜誌照。」

  「嗯。」宋南川微微點了點頭,「我聽說昨晚《流光霓裳》收視率創下新高,觀眾對你的評價也十分好。」

  他知道了啊……裴纓有些開心地揚起嘴角:「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微博突然漲了快十萬粉,都快嚇傻了。」

  宋南川笑了兩聲:「我早就說過你會越來越好的,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

  裴纓竊笑道:「那謝謝你啦。」停頓一秒,她鼓起勇氣問道,「宋總你什麼時候有空呢?我請你吃飯呀。」

  宋南川道:「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

  裴纓揚了揚眉梢,明明他比她忙多了好嗎?她想了想,問他:「那大後天你有空嗎?」

  「四月一日?」

  「嗯。」

  宋南川沉默了一下:「那天不是你生日嗎?還是我請你吃飯吧。」

  裴纓一怔,他知道她的生日?很快她又想到,她的資料可以在百科上查到的——嗯雖然她是個十八線小藝人,但百科這種東西她還是有的。

  她有些羞赧地道:「生日當然應該是我請客。」

  宋南川低笑一聲:「生日還是我請吧,你那頓留到之後請,這樣我們就可以吃兩頓飯了。」

  ……裴纓覺得她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好像被套路了啊。

  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又有發燙的趨勢,她趕緊應下來:「那好,謝謝你了……」

  「宋總。」小張走進宋南川的辦公室,壓低嗓音地叫了他一聲。宋南川朝他點了點頭,對裴纓道:「那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又要去開會了,我們之後再聊。」

  「好的,那我不打擾你了。」她掛斷電話,轉過身就見任珊珊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看。

  那眼神還十分風騷。

  「你們兩個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啊,你臉怎麼紅成這樣?」任珊珊走上來,還伸手想去摸摸裴纓的臉,「你說宋總大白天的就這麼有興緻啊?」

  裴纓:「……」

  她好想把手機直接拍在任珊珊腦門上啊,可是手機貴,拍壞了她會心疼。她撇了撇嘴繞開任珊珊,走回桌子旁繼續吃東西,任珊珊跟上她,目光還是跟探照燈似的掃在她身上:「不過你們宋總真的有些快啊,這才五分鐘就結束了。」

  「任珊珊!」裴纓終於忍無可忍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好了我不說了。」任珊珊趕在她發飆前閉了嘴,她一邊剝桌上的小龍蝦,一邊在心裡嘆了口氣。

  唉,希望宋南川是真的疼裴纓吧,這可憐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