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裝病

  展懷春真的很冷。

  從小到大,除了練武辛苦了幾年,他過得都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頂著寒風騎馬夜行,這是第一次。

  可誰讓他答應她今晚要回來的,誰讓他怕她等不到他會有哪怕一點點擔心?

  當他將她柔軟的身子摟到懷裡,他覺得所有辛苦都值了。當她真的慢慢抱住他腰越抱越緊,他的心瞬間飄了起來,可是,當她眼淚順著臉龐滑下碰到他跟她緊緊相貼的臉,他馬上又心疼了。

  展懷春迅速將阿榆抱到炕上,彎腰替她抹淚:「哭什麼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別哭了,以後我一定早點回來,今兒個是鋪子裡事情太多,忙完天都黑了,我還得回去接豌豆,一來一去就耽誤了功夫。」她不願意承認,但他知道她口是心非,嘴上催他走其實心裡很捨不得,今日他回來地這麼晚,她定是又誤會他言而無信,委屈了。

  身後有熟悉的撲蹭,是豌豆想她了,可阿榆心思全在展懷春身上。他替她擦淚的手那麼冷,她情不自禁握住他,緊緊地攥著幫他暖手。屋裡一片漆黑,她不用怕他那雙讓人發慌的眼睛,也不用怕被他看出來她是心疼他才哭的。

  她如此溫柔,展懷春忍不住想再次抱她,卻又捨不得將手從她溫暖的小手中抽出來,只好低頭試探著抵上她額頭。天黑看不清楚,歪了一點,他慢慢蹭到中間,輕聲問她:「阿榆,白天有沒有想我?」他很想,整整一天都在掛念她,怕她趁他不在出門。他不願她被那些村裡男人盯著看,更怕她真的琢磨挑個農夫嫁了。世人都喜歡俊俏有錢的公子哥,就她傻,他這麼好她都不想要。

  他的呼吸熱了,又開始說羞人的話了。

  阿榆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羞得放開他手,他沒糾纏,卻猛地將她按到他胸口。阿榆急了,剛要掙扎,西屋突然響起開門的動靜。阿榆頓時慌了,方才只顧得心疼他,都忘了大半夜放他一個男人進屋多麼荒唐,鶯兒會怎麼想?

  「別怕,都是咱們的人。」展懷春拍拍她背,跟著沉聲對外面道:「你去睡吧,這邊不用人伺候。」

  「奴婢遵命。」

  輕輕的關門聲後,周圍再次恢復了寂靜。

  阿榆咬唇。在長安鶯兒眼裡,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吧?所以展懷春過來,他們都沒有半點吃驚?

  「放開我!」阿榆莫名煩躁。他喜歡她對她好,她控制不住欣喜,加上兩人之前陰差陽錯有過很多親密接觸,說實話她都不太在乎他翻牆過來跟她一起吃飯,只要他不真欺負人,只要沒有外人知道。但他招搖送她回來,一如既往霸道對她,更是親自或吩咐長安跟著她,深更半夜不避諱這些下人,分明是想告訴所有人她是他的。他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他莫名其妙生氣又走了,旁人會怎麼看她?

  展懷春聽出她心中不快,不敢勉強,乖乖鬆了手,卻在她開口趕人之前趴到炕上:「阿榆,長安以為我不回來了,沒給我留飯,你這裡還有嗎?我喝了一肚子冷風,現在肚子很難受。」

  他可憐兮兮,阿榆又不爭氣地心軟了,猶豫半晌,悶聲道:「那你吃完就走。」主要是鍋裡真的給他留了飯。

  展懷春連忙應了。

  阿榆便點了蠟燭,去院裡抱柴禾。

  趁她不在,展懷春迅速從櫃子裡翻出一床棉被併枕頭鋪在阿榆被鋪旁邊。炕上鋪著厚厚的炕褥,不拿被縟也沒關係。都鋪好了,展懷春看著兩個被子,他的這個是新拿出來的,裡面肯定很涼,阿榆的呢,她剛剛起來地大概很急,被子敞開了一些,她也忘了捲起來。展懷春無聲地笑,幫阿榆把棉被鋪好,他鑽進自己的,一條腿卻伸到了阿榆那邊。農家炕暖呼呼的,她腳下那裡還殘留著被她睡出來的溫度。

  灶房裡是她折柴燒火聲,窗外是寒風呼嘯,展懷春裹著棉被,突然覺得真做一對兒農家夫妻也不錯……算了,他可捨不得讓媳婦在寒夜裡給他燒火做飯,這次是情況特殊,以後再也不折騰她了。

  飯菜都在鍋裡擺著,燒幾把火很快就熱好,阿榆最後添把柴,將灶膛前收拾乾淨,搬起炕桌往屋裡走。用肩膀頂開門簾,她背對炕將桌子暫且放下,準備先將粗布鋪在炕上免得桌子腿弄髒炕褥,誰料一轉身就見展懷春躺在那兒!

  「你……」

  「阿榆,我實在太冷了,忍不住先鑽進來躺會兒,不好用你的被子,只好新拿一床……」說著說著突然連續打了三個噴嚏,展懷春抓過帕子擦擦鼻子,有些難為情地歪頭看她。

  他臉有些紅,看樣子好像真的生病了,阿榆不好再怪他,一邊放桌子一邊道:「那少爺快起來吃飯吧,吃完趕緊回去吃藥。」她幫他準備過行李,知道展家二少爺出遠門時身邊都帶藥的,全都由長安保管。

  展懷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阿榆出去端碗筷飯菜,全都端上來,展懷春已經裹著被子坐起來了,只露出腦袋在外面,盯著桌子道:「阿榆你也再吃點,我自己吃不香。」

  阿榆替他盛粥呢,聞言道:「我晚上吃過了。」

  展懷春盯著她紅潤臉龐:「你不吃我也不吃。」說完重新躺了下去,被子矇住腦袋。

  阿榆難以置信,過了會兒才找回聲音,對著那團鼓包道:「我真的吃過了,你快趁熱吃吧!」

  男人不理她。

  阿榆看看桌上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沒辦法,只好道:「好,我陪少爺再吃點,少爺快起來吧。」飯菜簡單卻香濃,她還真有點餓了,畢竟晚飯時沒吃多少。

  展懷春滿意了,等阿榆拿了碗筷回來,他忍不住道:「大哥留我吃飯我都沒吃,急著趕回來找你,現在好了,咱們總算是一起吃晚飯了。」

  阿榆不由抬頭看他。

  男人依然裹著被子,只露腦袋右臂在外吃飯用,要多傻有多傻。

  「你怎麼把外衣脫了?」發現他只穿著中衣,阿榆心生警惕。

  展懷春喝完粥才自然地解釋道:「一會兒我還得起來,和衣睡得暖呼呼轉而再去外面吹冷風,容易生病。」

  這話確實有道理,阿榆不再多問。

  一小盆濃稠的白米粥,一道土豆燉排骨一道醋溜白菜,都是展懷春平時根本不怎麼吃的,今晚卻被他吃了乾乾淨淨,當然骨頭肯定沒吃,然後阿榆吃了一碗粥,放下碗後她抱起之前被冷落的豌豆,也餵牠吃了點。

  「阿榆,豌豆本來就是我給你買的,以後你養著它吧,連我都不能跟你搶。」吃完飯,展懷春笑著從懷裡摸出一張紙遞給阿榆。

  阿榆好奇地接過,發現這是張賣身契,豌豆的賣身契。

  她忍不住笑了,抬眼看他:「誰家狗還有賣身契啊?」

  「咱們家的狗就有。」展懷春溫柔地凝視她。

  阿榆臉上一熱,卻沒有被他惑住,將豌豆放到炕上,她下地收拾桌子:「少爺吃完飯了,可以走了。」

  展懷春笑容一僵,慢吞吞鑽回被窩,小聲道:「等你出去我再穿衣。」

  阿榆撇撇嘴,懶得拆穿他不想走的心思,去外面給他時間穿衣。

  刷完碗筷擦了手,阿榆站在門簾後聽了會兒,裡面沒有任何動靜,她皺眉,小聲催他:「少爺,你快點……」

  「阿榆,我難受……」

  等了片刻男人才答她,阿榆一點不信,挑簾進去準備趕人。

  「阿榆,我身上突然一陣冷一陣熱的,你摸摸我額頭,是不是比你的燙?」展懷春扭頭看她,黑眸瀲灩,滿臉通紅,呼吸不穩。

  阿榆本來不信的,可看他臉紅成那樣,她嚇了一跳,慌忙趕到炕沿前摸他額頭。展懷春在她手碰到自己時閉上眼睛,臉上紅地像著了火,「阿榆,阿榆,我難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你,你讓我在這裡睡一晚吧?」

  「那怎麼行?」阿榆著急了,「少爺快起來,長安那裡有藥,你燙成這樣得吃藥啊!」

  「不用,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躺一晚就行了。」展懷春喘著道,難受地動了動,雙腿將被子撐起,他騰出一隻手抓住阿榆的手貼在臉上,睜眼求她:「阿榆,你就讓我在這裡睡一晚吧?我想讓你照顧我,我喜歡被你照顧。阿榆,就一晚行不行?你放心,明早我會早早離開,決不讓鶯兒知道我睡在你這邊。阿榆……」

  他仰頭看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當著她的面做這事,可頭頂便是她關切的眼紅潤的唇,他本來只想把自己弄成生病樣子的,現在卻是真的停不住了。阿榆呢,她低頭看著他,男人臉紅極了,濃密眼睫顫得沒有規律,偶爾會閉上,重新睜開時,那水光浮動的眼睛越發好看動人,裡面有她從未見過的風情,有她無法拒絕的乞求。

  他是求她准他宿在這邊一晚嗎?

  阿榆一時拿不定主意。

  「阿榆……」展懷春閉上眼睛求她,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求什麼。他將她手拉到嘴邊,卻在失去理智親上去之前鬆開,扭頭求她:「阿榆,你把蠟燭吹了,我眼睛難受,看不得光。」再不關燈,他怕被她看出來。

  他看起來好像很難受,阿榆趕緊去吹蠟燭。

  屋內重新陷入黑暗,展懷春著急地喚她:「阿榆,阿榆你快上來幫我掐掐額頭……」

  阿榆此時六神無主,只能聽他的,快步走到炕前想站在下面幫他揉,卻不料男人突然將她扯到炕上,他風一般脫了她鞋子將她塞到她被窩,整個上半身都壓在她身上,「阿榆,我難受,難受地要死了……」

  阿榆不知所措,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難受啊?

  她想幫他,手顫抖著去摸他額頭,可他突然退開了,倒在一側劇烈喘息。

  阿榆有點懵,還有種沒來由的緊張:「少爺,你,你怎麼了?」

  「沒事,我好多了,阿榆你別擔心,睡吧。」展懷春壓住悸動,轉身,伸手拍拍她。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阿榆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好多了,卻聞到一種淡淡的味道,有些熟悉。

  好像是之前展懷春讓她換洗被子時,她在他床上聞到的?

  「少爺,要不咱們換被子睡吧,你的那床可能一直沒晾,都有味道了。」阿榆輕輕地提議道。雖說給他蓋自己的被子不好,可他現在身體虛弱,她不能讓他睡有味道的被子啊。

  展懷春動作一僵,訕訕收回手:「不用,這床挺好的。好了,我睡了。」言罷側轉過去,裝睡。

  他不想說話,阿榆便自己躺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試著喚了聲,「少爺?」

  展懷春睜開眼睛,詫異於她怎麼還沒睡,卻因為方才的尷尬沒有答話。

  然後,他聽見她掀開被子,聽見她朝他這邊湊了過來,他心跳忽然加快,她卻只是伸手在他額頭摸摸,很快就退了回去,動了兩下後便安靜了。

  是擔心他病沒有好嗎?

  展懷春心頭暖暖的,美美睡了過去。

  至於那件被弄髒的裡褲,明早他在想辦法遮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