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宣言

  男人們走了,沈棠笑著把阿榆往屋裡引:「剛剛是不是嚇到了?」

  阿榆點頭,不解地問她:「少爺為什麼要打我哥哥啊?」

  「因為二表哥以為他是騙你的壞人,怕你被他搶走啊。」沈棠看看桌上的飯菜,示意阿榆跟她一起把菜端回鍋裡溫著,順便問阿榆跟哥哥都說過什麼。忙完了洗過手,她拉著阿榆手嘆氣:「原來你哥哥知道二表哥打你的事了,怪不得會那麼生氣。阿榆,要是你哥哥不願意你跟二表哥在一起,你怎麼辦?」

  阿榆怔住,此時也顧不得羞澀不羞澀的了,低頭道:「少爺對我那麼好,哥哥他……」

  沈棠搖頭:「你哥哥明顯不喜歡我們,否則怎麼會動手?阿榆,現在你是官家小姐,我們只是不入流的商人,二表哥娶你是高攀,我現在只替他問你一句話,如果二表哥堅持娶你,而你哥哥始終反對這樁婚事,你是聽他的話,還是對二表哥一心一意,無論發生什麼都非他不嫁?」

  阿榆慢慢抬頭,她想說哥哥不會反對,只是,她跟哥哥那麼多年未見,除了知道哥哥對她還是跟從前一樣好,其他的,她並不是很瞭解。而展懷春,她不知道什麼官商差別什麼高攀不高攀,她只知道,展懷春對她有過那麼多好,除非展懷春又生她的氣不要她了,她,想嫁他。

  「表姑娘……」

  「阿榆,別再叫我表姑娘了,你現在不是展家的丫鬟,再這樣稱呼既顯得跟我們見外,又會讓你哥哥聽了不舒服。阿榆,以後你叫我名字吧,見到二表哥就喊他展懷春或展公子,千萬別喊少爺了。」沈棠先糾正她的稱呼。

  阿榆應了,頓了會兒低頭道:「我,只要展……只要他還想娶我,我會勸哥哥答應下來的。」

  沈棠握住她手,聲音柔和:「放心,二表哥一定會娶你的,我從沒見他對誰如此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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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屋裡,展知寒與程楊並肩坐於主座,展懷春坐在展知寒下首,扭頭望向窗外,臉色鐵青。

  程楊臉色比他還難看。

  展知寒恍若未見,逕自平靜地說著:「……捨弟不忍程姑娘淪落風塵,又擔心程姑娘搬回來被親戚欺負,只好將其帶回家中,後來日久生情……只是捨弟愚笨脾氣暴躁……」

  「大哥!」展懷春聽不下去了,厲聲喝道。

  展知寒看他,「你亂發脾氣打了程姑娘,難道這不是事實?」

  展懷春被噎住,剛想說話,程楊冷笑:「於是阿榆病後恢復記憶,堅持回家,展二少爺為了討阿榆歡心,明面上將她送了回來,卻用另一種方式將阿榆禁錮在身邊,佔她便宜毀她名譽逼她除了嫁你沒有第二條路走是不是?」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阿榆跟我情投意合,不信你問問她,她到底喜不喜歡我!」展懷春猛地站了起來,瞪著眼睛道。

  程楊諷刺地看他:「阿榆什麼性子你比我還清楚,她那麼單純,知道什麼叫喜歡?你死皮賴臉纏著她,把那些糊弄小姑娘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她會不上當?」

  「我……」

  「夠了!」

  程楊陡然起身,兩三步走到展懷春身前,眼裡全是戾氣:「展懷春,尼姑庵一事是真是假,今晚我便可知曉,如果是真,不管你是善心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緣故幫阿榆離開那種地方,我程楊都欠你一次,你要錢要官或是其他生意上的需要,甚至讓我給你磕頭謝恩,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照做,但你休想再接近阿榆半步!從前那些,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沒能護她沒能教她人情世故,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她寄人籬下看人臉色任人打罵任人調戲輕薄!我給你半日時間,帶上你的下人馬上離開王家村,否則休怪我忘恩負義!」

  倘若展懷春真的救了阿榆,他可以感激他,可以無視展懷春對妹妹的輕視毒打,卻絕不會讓妹妹跟一個可以狠心打她的男人在一起!

  最後看一眼展家兄弟,程楊轉身離去。

  展懷春白著臉想追上去解釋,展知寒閃身攔住他:「二弟,現在他正在氣頭上,你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先跟我回去,等程家解決完自家事情,你再想辦法解釋清楚。」

  展懷春垂眸,袖中雙拳緊握。

  「我去接你嫂子。」展知寒拍拍他肩膀,轉身往外走。

  「大哥,我知道你其實並不願意我跟阿榆在一起,但今日是最後一次。程楊不待見我,我會努力讓他相信我對阿榆的心意。我要娶阿榆,娶定了,這事不用你幫忙,更不用你幫倒忙,若是再讓我發現你背地裡壞我計畫,別怪我真的不認你這個大哥。」

  展懷春盯著前面男人略顯清瘦的背影,字字清晰。是,他打阿榆被程楊知道是他罪有應得,他也沒想隱瞞,但大哥那麼聰明,他真想幫他,可以找無數個個好聽點的理由,偏偏他在程楊面前詆毀……

  「你是怪我說你脾氣暴躁?」展知寒回頭看他,「我只是實話實說。」

  「可我已經改了!」展懷春氣急敗壞,一腳踢在炕壁上。

  展知寒無動於衷:「你這樣也叫改了?只對她好就算是改了嗎?明月回來稟報時我說什麼?我說先打聽清楚程楊來歷,結果我話沒說完你就衝出去了,見面就跟人打架,你說,你這叫改了?二弟我告訴你,若是你一直這樣衝動暴躁自以為是下去,這輩子你也休想娶到她,你……」

  「行了行了,他心裡難受呢,你這個時候還戳他傷處做什麼?」沈棠挑簾進來,拉住展知寒胳膊勸道。還說別人呢,他關心二弟卻非要用最惱人的方式提點他,怪不得人家不想認他這個大哥了。

  展知寒暗暗運氣,抓住沈棠手往外走:「走,咱們回家。」

  沈棠還想再安慰展懷春兩句,丈夫卻不給她機會。

  人都走了,周圍迅速靜了下來,展懷春怔怔地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腦仁疼得要炸掉。

  程楊為什麼要回來?他跟阿榆過的好好的,他為什麼要回來!

  可他是她哥哥,是她受了委屈昏迷不醒時口口聲聲喚的哥哥,程楊回來,她一定很高興吧?

  他也有大哥,他知道被兄長護著的好……

  所以,到頭來,事情鬧成現在這種局面,還是怪他吧?如果他早點承認他喜歡她,早點跟她說清楚,就不會讓她受那麼多委屈吃那麼多苦了。

  展懷春倒在炕上,一手覆上眼睛。

  「少爺,大少爺他們走了,咱們……?」長安靜悄悄挪到門簾後,小聲問。剛剛他跟鶯兒就在後院房根下偷聽,裡面三人的話他都聽到了,程楊可是限他們半日內離開的。

  展懷春慢慢睜開眼睛,最後坐起來,低聲道:「咱們也走,你去安排,一個不留。」程楊既然是千戶,就不可能住在這小小的村子裡,他留在這邊也沒用。

  長安搓搓手,壯著膽子問:「少爺,那鶯兒怎麼辦?也帶回府裡嗎?」小丫頭眉眼清秀長大了絕對好看,又是單純招人疼的性子,他有點捨不得啊,也總算理解自家少爺為啥總是放不下阿榆了。

  展懷春並不知長安那點花花心思,皺眉道:「讓她去程家,她賣身契在阿榆手裡,阿榆會要她的。還有,你告訴鶯兒,如果她不能讓阿榆留下她,她就準備回牙行吧。」總得在她身邊留個自己人,豌豆那隻蠢狗不喜歡他,他也想不到豌豆能幫什麼忙。

  長安忙不迭去了,拉著鶯兒千叮嚀萬囑咐。他才十六,再等四五年完全等得起。

  鶯兒怕死了,剛要過去,忽聽前院傳來一聲洪亮大吼。

  「阿榆,我先走了,你不用怕,乖乖在家等著,早晚我會把你娶回家!誰也攔不住!」

  展懷春立在牆頭,隔著紗窗看屋裡的小姑娘,貪戀不捨。

  阿榆跟程楊正在吃飯,程楊坐東,她坐西,抬頭便能瞧見外面牆頭上的展懷春。

  那人一身藍袍,身後是朗朗碧空。目光相碰,她看見他咧嘴笑了,朝她招手,轉而跳了下去。

  阿榆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淚眼朦朧看向對面的男人。剛剛哥哥回來,她想問他們都說了什麼,哥哥笑著說他餓了,想先吃飯,阿榆不忍心餓著他,只是現在,她真的忍不住了,「哥哥,你不喜歡他嗎?可我喜歡……」

  「阿榆,你長大了,不能再輕易說這種話。」程楊在展懷春離開後收回視線,儘量溫柔地打斷妹妹,「阿榆放心,哥哥知道展懷春是好人,以後不會再跟他動手了。阿榆,接下來哥哥要去衛所接任,咱們還要搬去縣城新家,哥哥有很多事情要做,暫且沒有精力考慮你的婚事。而且……」

  他故意頓住,阿榆忍不住盯著他看。

  程楊笑了笑,伸手幫她抹掉眼角淚珠,感慨道:「而且咱們兄妹這麼多年都沒能在一起,哥哥捨不得一回來就把你嫁掉,想把你留在身邊多照顧兩三年。不過阿榆若是著急嫁人,不想跟哥哥住,哥哥……」

  「沒有,我想跟哥哥住,我沒急著嫁人!」阿榆連忙打斷他,說完臉紅了,心裡還有點自責,哥哥處處想著她,她卻只惦記著跟展懷春的婚事。

  「真的?那哥哥真留你兩三年,你不會怪哥哥不許你嫁人?」程楊不太相信地問。

  阿榆抬頭看他,目光很堅定:「不會的,我想跟哥哥住一起。」哥哥一去多年,她真的很想他。

  程楊卻嘆了口氣,望著窗外道:「可惜你已經長大了,哥哥最多留你一兩年,再多留你就成老姑娘了。阿榆放心,哥哥不會耽誤你的,你先安安心心跟哥哥住,等將來你把頭髮養長,哥哥一定讓你嫁個你喜歡的人。」

  阿榆開始還為哥哥話裡的不捨難過,聽到後面心中一喜,嫁她喜歡的人,莫非哥哥不反對了?

  有心問問,又怕哥哥以為她急著嫁人,阿榆紅了臉,低頭吃飯,掩飾眼中喜悅。

  程楊笑著給乖妹妹夾菜:「多吃點,姑娘家長胖點才好看。」

  一兩年不見面,他再挑幾個好男人給妹妹相看,就不信妹妹忘不掉那個展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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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程楊坐在炕沿前跟阿榆講小時候的事,等阿榆睡著了,他輕輕起身,去了隔壁。

  除了那個妹妹堅持要留的小丫鬟,展家下人都走了,東屋裡面跪著一大三小四個短髮尼姑,西屋裡是他大伯一家子,全都蒙著眼睛堵著嘴。

  程楊先去審尼姑,如果她們說的能跟展家兄弟的話對上,大伯一家也不用審了。

  屋裡點著一個大炭盆,炭盆裡有燒得火紅的烙鐵,程楊坐在椅子上,俯身握住烙鐵把柄,輕輕轉動:「接下來我要問你們話,你們誰敢撒謊,或是大聲吵鬧,我會用這個烙遍你們全身。」說著,拿出烙鐵在旁邊一塊兒生肉上碰了一下。

  無需看,單是那肉被烤焦的滋滋聲,混合著一點肉香的焦味兒,明容明華便嚇得癱了下去,有水聲從她們褲子裡響起。

  清畫年紀最長,稍微鎮定些,臉色卻也白得可憐。

  明安是幾人裡面身上穿得最好的,也是最鎮定的,她低著頭,靜靜等陌生男人問話。

  程楊起身去了院子,自有手下一個一個往外帶人。

  因為程楊想問的事情很明確,幾人又不敢說謊,沒用上兩刻鍾,程楊就問完了。

  從明安嘴裡問出來的多一些。她說展懷春只要阿榆伺候過夜,一句聽起來很普通的話,既表明阿榆已經沒了清白,又暗示了展懷春品性,不管他是為兩人中的誰而來,這話都是高明的陷害了。

  程楊多看了明安一眼。其實他庵裡每個尼姑的情況都問了,這人卻能猜出他是奔著阿榆去的,果然聰明。可惜聰明人,特別是自作聰明的人,都活不長。

  最後聽完屬下打聽過的展家情況,程楊淡淡道:「給程永和一家下套子,其餘的不用多做,讓他們自作自受。」當年大伯對他們不照顧但也沒有太壞,所以他臨行前把家裡一點存錢都交給大伯,請他幫忙照顧妹妹,誰料他……就讓他們自取滅亡好了,免得旁人說他發達了便忘了親戚。

  「那個叫明安的心如毒蠍,留著必有後患。其餘三個好好警告一番,放了吧。」

  「大人放心,屬下一定辦妥!」

  程楊「嗯」了聲,放輕腳步回了自家。

  黑暗中,妹妹睡得很香,呼吸綿長。

  程楊坐在炕沿前,想到這麼多年她受的苦,心裡比被人紮了一刀還疼。

  阿榆,從今以後,沒人能再欺負你。